第四十三章 来莺复生（一）
想来那日南辰与白玥在敛月宫中的“不告而别”倒叫知若挂不住面子。但白玥却只觉着忘拿知若取来的那瓶专治心疾的灵药甚是可惜。 近来她因情因在体内折腾，心疾越发作痛得厉害，可她也是晓得南辰近来身体也是诸多不适。虽说南辰答应过她要将来莺复生，但她若是现下催促一番倒是她不懂礼数了。再怎么说她也是他的长辈，晚辈身体不适她这个做长辈的理应悉心照料才是。 如此想着，于是白玥近来与南辰寸步不离。 晚间，南辰照旧挪了长椅去到泽桑花海就着月光阅书，白玥老实待在一旁，不时倒倒茶水之类的。现下已入深秋，蒲扇着实不需她再摇，遂她时时跟着南辰一同阅书。 记得以前他看的书还是一些仙界史记之类的，如今倒是看些洪荒初期的文书，里头记载的事迹甚是复杂，文字又尤为繁缛，于是白玥每每只得在一旁强撑精神。 “上回你问我云夜白与灵狐的婚事一事，我暂且压下了。”书页翻转之际南辰浅浅出声，本在一旁打着瞌睡的白玥瞬时便醒了神，且一听是有关云夜白之事便立马出声回答：“帝君是如何压下的？那婚事，不也是您亲口赐下的么……”她后半句不自觉便压低了语调。 “你切勿会错意，”南辰略略压低卷书的高度，侧首看她，“眼下我身体抱恙，便告知灵狐暂且无法动身前去证婚。” 额……南辰言下之意莫不是说这门婚事还是要成，不过是晚了几日而已…… 白玥一手托了下巴，莫不作声。 南辰接着阅书，月华逐渐黯淡。晚秋之际海林中的清风似乎悉数沉寂下来，本应是落叶飞花缤纷的季节，可这泽桑海林中却出奇地静。 良久，南辰再次出声：“我看灵狐对云夜白确属一片真心……你为何迟迟不肯低头？” 白玥方才看进那文书中的内容，被南辰这猛地一问倒是受惊不少，“首先，那狐狸对云夜白的心意如何我不知，再者，他已明确同我说过对那狐狸不过是知己之情，这一个巴掌总归是拍不响的，况且，我同他久居两万年，这么轻易就让那狐狸将他带了去，我心里倒不是滋味了……” “你心里不是滋味？”南辰语调轻轻扬扬，尤为漫不经心，“倒是说说怎么个不是滋味了？” 白玥干咳两声，随即以身示例：“呐，若是我同帝君在这皓轩殿住了两万年之久，哪日有个什么族的首领来向我提婚，帝君难道就会二话不说立马答应了？” 言罢，她一如往常眨巴眨巴眼看他。 南辰亦与她注目，片刻后开口：“这个，自然……是要看你的意思。” “看我的意思？”白玥道：“若是我同云夜白一样，单单只将那人看作知己，帝君还会强行赐婚么？” 南辰移走目光，合上书籍闭目养神，“自然不会。” 白玥看着南辰，他唇上的那抹惨白依旧存在。已过了好些时日，那惨淡的颜色不仅未曾褪去反倒在月华明晰之际显得尤为清晰。 白玥晓得南辰肯定是伤得不轻。可是他未同她提起过一个字……是不想让她知道，还是不想让她担忧？ 思绪至此，那情因花又是狠狠反噬白玥一瞬，她闷哼一声骤然捂上心口。这声闷哼微乎其微却还是被南辰察觉到。 他道：“明日子时，你且在小露池等我。那时，我便将来莺带回。” “那时，你便再不用受情因之苦。” 南辰后句话语音落，白玥又是一阵心口抽疼，她秀眉微皱直直望着他，“帝君……” 南辰轻嗯一声。 “仿佛，情因每次躁动的时候，你都在我身边……” 尾音方落，本是一片沉寂的海林霎时因莫名的清风卷起一阵花海翻腾，泽桑好闻的味道不时传出，南辰开口：“夜深了，早些休息。” 白玥还欲说些什么但却在下一秒失了意识，眼眸下意识便合上。但，她能感觉到南辰冰凉的手抚过她的面庞，她的眼眸。她还能闻着四周泽桑的清香之气，她晓得她还在南辰身旁，与他一同在那纯白一片的泽桑海林中。 翌日，花翎一大早便在皓轩殿门前候着。皓轩殿前本无仙侍守着，但花翎真真就是对南辰帝君心生惧意，不敢擅自进入罢。要不是白玥今日起得早去殿前转悠了一圈怕是花翎还要干干等下去。 此番花翎来是因为白玥去了敛月宫后便再未回过千羽殿，花翎尤为担心那知若会耍些什么白玥应付不过来的把戏这才慌张跑来想请南辰前去一看……然在白玥满心歉意道出她随南辰回了皓轩殿的前因后果后花翎总算是长舒一口气。 白玥再同花翎交代几番切莫无事前去敛月宫生事之类的话，花翎便回千羽殿去了。好在花翎懂事，知道她平安无事后便不再多纠结于她的不告而别，要是换做来莺，定是要闹上好一阵子。 想到来莺，白玥心头不免一喜，约莫不过今晚子时便能再见到她了。 对于南辰特意挑了子时这个时辰白玥也猜测一二过。子时，乃是天界众仙灵气重归为净，一日重驶之本源，且是六界中妖魔之气最弱的时辰，选此时辰进行还魂之术最为恰当不过。 于是她甚是悠闲洗了串紫玉葡萄去书房寻南辰。 这厢她方至书房门前，那厢便听见司命星君，延寿星君，九天司命府等一众仙历了得的上仙在同南辰论事。其中最数司命星君和九天司命府的争论最为激烈。她咽下一颗葡萄，正欲凑近仔细探听一二顿时从天而降一层结界将她里三层外三层地围困住，随即便听得南辰的声音：“待在那里，不要动。” 原是南辰已经发现了她在门外，额，偷听一事……看来她又捅了个不怎么光彩的娄子……眼下只得乖乖听话。 这么乖乖一听话，再看天色便已至亥时。众仙散去之时个个面色严谨还甚是不悦，不过话说回来南辰设的结界还甚是顶用，那些个于她面前走过的星君竟一个都未瞧见她！ 片刻，南辰才从书房现身。他解开结界，瞧一眼天色道：“你这偷听的本事是跟云夜白学来的，还是，同我学来的？” 白玥咳咳两声并不答话。 南辰也不继续逗趣，只往小露池方向行去。白玥立即跟在后头，她看见他负在身后的手……她想，那双手，应该是一如既往的冰凉无意吧。 “帝君的身体好些了么？”白玥脱口而出。 前方的南辰脚步依旧，清浅开口：“已无大碍。” 一瞬间，她望着地面上的两个影子出了神，似乎每每她问他身体如何时，他给出的答案总是那让人无法察觉异样的四个字：已无大碍。可是，他泛白的唇，比往日更显凉意的指尖却不免让白玥时时挂心。 半刻钟不过两人已至小露池。 白玥试试池中之水，似乎要比往常暖和些，“帝君，我要做些什么？” 南辰站在离池边有些距离之地，挥手便移来殿中的白木屏风，两人霎时间被其隔开。 “帝君？” 屏风这头的南辰缓缓出声：“将衣物褪去，再入池中。” 白玥“哦”一声乖乖听话，可这法子甚是奇怪。外裳方褪去她便发问：“帝君要如何将来莺带出我体内？那还魂之术需要如此么？” 屏风另一边久久未有回音，白玥再唤一句：“帝君？” 良久，南辰平淡无奇的声音传出：“渡灵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