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镜花往生缘（二）
“白玥姑娘，原来，我从未真实存在。我不过，只是他人为你所造的一个幻影……你的幻影。” 这一瞬，白玥看见那副同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庞上滑落两行清泪。 原来，白夕还是晓得了。 寻着舒镜渊的那夜，白玥与舒镜渊便推测白夕并非真实存在，那白夕或许只是她的一个影子，一个用来牵制舒镜渊使他迟迟不可渡劫的假的影子…… 白夕现下的心境恐是无人可解。六界苍莽，生灵万千，有人妄以得道成仙，有妖妄以踏足九天……而白玥明白，淡然如木兰的白夕，一生不过憧憬一人，一愿不过切实存在。 “白夕姑娘，我……”白玥欲言却言语又止……白夕是她在人界的影子，白夕的一切不过是临摹她的模样品性，如今真相大白倒叫白玥同她如何说辞才好…… 似乎在很久以前，白玥也曾不存在于这样一个六界纷扰的界域。就在仙云居的那副水晶棺材里，仿若她从来都不是自己，仿若自己只是游离于九州八荒之内的一缕魂魄…… “白玥姑娘，我不希望你因我这番话而暗自神伤。”白玥的心境倒叫白夕瞧了出来，“白夕此生有幸得见神界战神，帝姬还有一众仙人已是莫大的荣幸。”言语至此白夕莞尔一笑，“白夕觉着此生无悔，纵然只是作为姑娘的影子，但这人世间的冷暖温存白夕都不曾错失。这样想来，白夕倒还是不枉于这人世走上一遭。” “白夕姑娘，你无需这样意冷，”白玥忙道：“待寻着了战神，他定有法子将你作为我的影子这一重身份除去，还你一个切切实实的身份，让你存于世，活于世。” 白玥晓得的，影子之所以为影子便是因为它不晓得自己是他人的影子，只可活在他人为它所造之境，那影子方可称为活着……若是有朝一日，这重幻境破灭了，影子又怎还会存在于世呢？ 如今，白夕已知晓一切真相。她的梦，她的存在已经无法再继续下去……作为白玥的影子，她终究是要消散远去。只是不知是何人造出了白玥的影子，让这样一个影子于人世间过活了数十载后，最终迎来的却是消散归零…… 白夕摇摇头，“今生白夕无怨无悔，即便是作为白玥姑娘的影子也无妨，白夕只叹身为影子的我却被作为诱饵引你前来。白玥姑娘，着实对不住了。” “你莫要这样说。”白玥忙道：“是我对不住你。若是你我有机会得以出去，我一定会让你继续活下去，不用作为任何人的替身与影子，仅仅是你白夕而已。” 就在方才白玥脱口而出“继续活下去”的那一秒，那段影像，那重唤她为玥儿，让她一定要活下去的声音便再次响起。 头痛欲裂，白玥几近无法喘息。甚至连面前白夕的容颜亦是愈发模糊远去。 火海不再，光线越发强盛，耀眼得使她紧紧闭上双眸。她听见那人的声音，感受到周遭浅析的清风，那种温煦的眼光。这厢，白玥方敢微微开眸。 海滨。 是她梦魇中的那片纯纯海滨。温和的光柔软地散落在她面上。透露着纯明气息的海风拂过她的衣角，发梢。 这片海滨很美。似是云海仙境，为云雾缭绕，霞光旖旎。一时之间海上仙鹤振飞，百鸟齐鸣。 “白夕姑娘，白夕姑娘……你在吗？”白玥向着空无一人的海滨呼喊，已全然不见白夕的身影。 四下空荡，竟突然生出一种惬意之感。纵使白玥晓得她确确是闯入了魔人的陷阱之中，可却免不了感受到置身事外空然无物之快感。 “小帝姬果然长成了大美人……”远处传出虚无缥缈的声音，轻轻扬扬，好似邪魅。 白玥瞬时将承影唤出，她知晓这魔人身在暗处，即便是她问，那人也不会如实答她一句话，更不会现出真身。 “我先前就说过将这样一个神羽帝姬好生培养培养，不出几年必定是个大美人，若是你在我身侧早就不知尊崇去了何境，哪还会如现下这般顶着一重不受待见的帝姬身份……为南辰办事呢？”那邪魅的声音有意在南辰二字上停顿言语。 听那魔人的言语他必定是知晓白玥几分，只是白玥却全然不晓得他是谁。 她道：“六界之内同帝君敌对之人数不胜数，不过大都是些嘴上功夫登顶之人。你若意在天宫帝君，我劝你还是尽早打消了这个念头为好！” “哈哈哈哈……”白玥话音方落，那彼方之境便传出一阵轻蔑的声音，要说轻佻不如妖魅。 “我原以为小帝姬嫉恶如仇有仇必报，却不想帝姬还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物……权权灭族之惩剜眼之痛你倒是放下得一干二净。” “唉……”那邪魅之音堪堪故作叹息，“这要是让你那不知在十八层地狱府受了多少酷刑才灰飞烟灭的爹爹听了去，该有多痛心疾首啊……” “爹爹……父君……你知道他？” 那声音无迹可寻，白玥只得立在海滨之上大声道。以前她向云夜白问起过她父君之事，那时候云夜白告诉她，是她父君做错了事，被罚去南境莽苍海思壁数万年，要是她安分待在仙云居，不日便可见上父君一面。 光阴推移，万年又是万年。她再问起父君之事，云夜白却是同她说她的父君，已在莽苍海羽化归仙…… “知道！”那声音回答方才白玥的话，“当然知道了。当年的神羽仙人白凛丝毫不差你们天界所谓的上古战神，倒叫我分外头痛呐……”那声音越发轻佻，似是在说着一件寻常故事一般漫不经心。 白玥极力稳住心神，暗自提醒自己这不过是幻境，是魔人的陷阱诡计。那魔人定是知晓她没了爹爹才会想出这番计谋来对付她…… 那暗处的魔人再道：“聊了这么久，小帝姬竟还未把我记起？” 四下海滨甚为平静，丝毫不像受魔气所染，只是静静缓缓流淌映衬着周边泛出银色光芒的云朵，好似开得最盛的花瓣，翩翩在海风之力下摇曳。 “你，是谁？” 她同自己说现下正处于幻境之中，可却仍旧是不由自主地想知道答案。或许她的本心，更愿意去相信，听从这些被那魔人漫不经心道来的故事。她的故事。 天际之处飘下一阵轻笑，邪邪魅魅之音堪堪传来，“小帝姬想知道……那便自己瞧清楚！” 语音未落海上骤生疾风，海水大作，原是风平浪静的海平面眼下亦狠狠造次一番。然那邪魅之音却仍未于天际断绝。 “我的故人，仔细看看，慢慢体会那些杀戮天道冷血无情！本君，要你切切实实记起那高高在上的帝君在你心口扎下的每一把刀！然后，随本君一道颠覆这早已轮回太久的所谓六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