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镜生悲从离（十）
“神羽白玥大逆不道私放魔神，仙根不净残害同道，惩以剔去仙骨流放九州！” 一场闹剧，终得苦果。 她被囚去天界禁地，注目他的灼灼目光与他擦肩而过。 白玥犹记得从前嘲笑他人为情生为情死为爱苦为爱困，现下她不就是这样么……她本不信知若，可是有关南辰性命之时，她却义无反顾的信了。如今她被扣上放魔神伤同道之名，知若的目的应是达到了。 天界禁地莽苍海。 平静的海面不生波澜，白玥被锁魂结界囚于海上，周遭是一片茫茫的白。 即便是在与天界相隔甚远的神羽界域中白玥也见过这片一望无际的广阔海域，只是她不曾想到这竟是天界禁地，更是无可料及经年之后她会亲身涉足此地。只是，以一个被囚的原由。 在这片寂寥无声的莽苍海上白玥无法踏出一步。这片海充斥着她的所有视线，甚至，连一个看守她的人都不存在，总归她是无法抽身。 尽管此处海水万千，可却始终无法洗去那日那幕猩红的画面。她从未想过要伤害知若，也不奢望能永世伴在南辰身边，只是她当下的心不由自主不受控制没有一刻不是为了他而跳动……所以，知若说什么，她便也信了。 白玥不曾想知若原是这般憎恶她，憎恶到可以以失去眼睛为代价来叫她永远不得再见南辰…… 白玥不自觉苦涩一笑，放眼看向这无迹的海域，忽而视线中出现一白一绿两个身影。 待那两色身影靠近些，白玥又是一笑却饱含无奈。来的人是知若同她的仙侍。 “你的眼睛好些了没？”白玥出言，声音是浅浅的。不知为何，她不怪罪知若。白玥明白知若欢喜南辰，明白知若做这一切的原由，比起她现下被囚莽苍海她更为关心知若的双眼。 知若许久不言，她身侧的那位绿衣仙侍却先一脸怒气开口：“你这神仙怎这么冷血无情，我家上仙为救你前去与魔神抗衡，你倒是好，非但不道谢反而恩将仇报狠心剜了我将上仙的眼睛！” 那绿衣仙侍分明还想说些什么但却被知若拦了下来，只缓缓同白玥开口：“jiejie，终究还是我赢了。” 白玥嘴角有一瞬间的苦涩上扬，她为这小小仙龄的上仙很是不值。就是为了赢过她这样简单的原由就舍得抛去自己一双眼睛？那她白玥岂不是罪大恶极。 白玥面相很是平静，闻方才那绿衣仙侍所言，那仙侍定是不知道知若盘算的计谋罢，白玥倒也不怪那不知情的仙侍。 “你何苦如此折磨你自己，你那双眼睛……” “住嘴！”知若忽而恼怒打断白玥的话，“我这双眼睛不见了全是拜你所赐！你以为你还能好好地待在这莽苍海思过？我的眼睛没了，你便将眼睛还与我！” 知若本就苍白的面色眼下再惨淡几分，眼上覆着的素纱顿时有几分渗出血来。知若身侧的仙侍见这情形担忧得不得了，连连喊着知若莫要同白玥计较。 那仙侍口出恶言：“望你是神羽帝姬又如何，你伤了我家上仙必然是要付出代价的！帝君已说了，不日便将你抽去仙骨流放九州！” 这些，白玥早就已经晓得的。只是为何在这一刻她是这般渴望再见南辰一眼？她很想问问南辰信不信她，问问南辰愿不愿意帮她神羽一族开脱……可是，她不敢。 东海一族势力如何她心中有数，纵她神羽一族为天界出生入死备受仙人尊崇但却及不上东海对天界的威胁之大。她受此囚禁是应该，可却挂心神羽一族由此受到牵连，挂心她父君从此在仙家面前提不起头来…… 还有那日，南辰看见她手中的承影剑染有鲜血，他会不会以为真如知若说得那般是她剜出了知若的眼？ 直到今日，白玥已认私放魔神之罪但却对剜去知若双眼一事丝毫不认。她本就没有做过此种事，只是当时情形如此，众仙不相信她她不在乎，她只想知道南辰是否相信她。 可是，她被囚莽苍海已有三月时日，南辰未曾探她一次。 思绪还沉浸在南辰那方，知若便再开口：“jiejie，我劝你莫要再对殿下哥哥死缠烂打……” 白玥瞧见知若面上不经意露出的得意之色。 “jiejie怕是还不知道吧，jiejie你不过是殿下哥哥情劫本源，殿下哥哥离了你根本无法将情之一劫安然度过，不然你以为殿下哥哥为何会独独对你偏心！” 白玥不信，南辰从未对她提起情劫一事。 见白玥原本平缓的面色渐渐转为波荡，知若越发得意，迫不及待往下道去：“殿下哥哥还说了，叫我莫要担心眼睛的事。待你被抽去仙骨流放九州之时他便会将你的眼换给我，jiejie，殿下哥哥这般疼我，你还不死心么！” 不，知若说的话白玥一个字都不会信！知若前番已经骗过她一次，眼下她又怎能再相信知若的话叫她同南辰生疏？ 可是，为何知若这番话仍旧是像利刃一般刀刀扎进她的心口？南辰不来见她她便要动摇了么，她同南辰之间的信任就这般一触即碎么…… 知若仰首一笑，苍白的美人皮囊上顿显蛇蝎之意，她看不见却还是盯着了白玥的方向一直瞅着不放，她道：“jiejie就再好好享受几日有眼睛的日子，倒也不必担忧meimei这几日没了眼睛该如何是好……总归，jiejie的眼睛还是要给我的。” 语音方落，知若携那绿衣仙侍拂袖而去。终于，这片广廖无迹的莽苍海又余下她白玥一人。 可是，她的心却不能再如这平静的海水一样无风无浪。 知若方才说南辰只是因为要渡情劫才会选择同她在一起…… 知若还说，南辰已答应要将她的眼睛剜出来补偿知若…… 呵—，一时之间，白玥又像是回到了当初在神羽界域时那般无依无靠。明明有父君在身边，可是却感觉不到丝毫安全安定。 她原以为自己遇上了南辰，遇上了一个她欢喜同时也欢喜她的人，她原以为自己终于不再是神羽那个孤单的帝姬，她原以为自己可以一向坚强，不需要任何人的呵护与信任，可是，她错了，完完全全地错了…… 斗转星移，日月更迭，海水安静地转换流向，莽苍海上却只有她一人被囚在这锁魂结界中等待一个人的到来。 三月之后又是三月。春蝉，夏雨，秋霜，冬雪，南辰再未出现。 她父君不曾来探望她，佛座不曾来逗她开心，即便是连知若都再未来过。帝君惩她被剔仙骨，如今她被囚将至一年却仍保留着仙骨灵渊。 白玥想着，是不是等到她被剔去仙骨的那日便能再见到南辰了？她想见南辰，相见佛座，还很想念她父君。 白玥被囚在结界之中感受不到外界的风霜雨露，只看着海域之上冰霜凝结再转为流水，年年重复不曾有过差错。 只是眼下，已过两年。 她被囚莽苍海两年，无人问津，甚至无人告知她被流放九州的日子是何时……两年间，似乎她也已经习惯了这样一个人过活。看着结界外的一切不停流转变幻，而只有她，仍旧是一个人看着这变化着的春夏秋冬。 南辰是不是终究不肯信她，所以才未来见她一次？他是在怪她将魔神放出为祸众生还是在怪她无情冷血剜了知若的双眼？ 方如此想着，那个与她阔别了两年之久未曾见到的人终是缓缓走入她的视线。 是南辰。墨色的长发随风而动，他穿着的不是那般庄重肃然的紫衣，而是与她初见时候的那件白裳。 白玥见他缓然步步走近，他无任何神色的面庞终于显现清晰。 “你来了。”白玥面上露出久违的笑颜，却是十分勉强。 南辰默不作声，只凝了目光望着她，仿若极尽了此生念想。 白玥看见他略显苍白的面色，还有那被他紧紧持握在手的帝道之剑，赤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