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山院 - 言情小说 - 盛世为媒在线阅读 - 7.浮生若梦又一朝

7.浮生若梦又一朝

    小童闻言,飞快的跑了出去。

    “我知你等素日就不忿我偏爱诸葛白,时常在背后议论老夫我偏私,今日这闻香之事,我就交给另一个贵客。”

    顾恺之目光炯炯的看着学堂内的众人,“给尔等一个心服口服的答案。”

    说罢他径自走到授课的长几前,坐了下来,闭着眼眸。

    在那小童走出内室的时间,学堂内再没有一个人敢发声,只想着,今日看来真是冤枉诸葛白了,只是这冤枉诸葛白之事,听夫子的口气,怕是不能善了。

    室内的静默只维持了一会,半个钟不到,那小童就拿着那块玉佩和手帕回来了,只是手上还多了一张书筏,他走到顾恺之面前,将玉佩手帕和那张书筏递给顾恺之道:“顾夫子,这里是贵客的手书。”

    顾恺之闻言睁开眼,将书筏接过看了一眼,看完之后,他将书筏递给丁小郎君,“文远,你也看看吧,毕竟今日的玉佩是你遗失的,你等传阅一下,都看看。”

    丁小郎君有些惶恐的接过那张书筏,仔细的看了一遍,看完,脸色变的通红,转身怒目道:“陈之道,你还要狡辩,盗贼分明就是你。”

    他脸色通红的怒视着陈之道,将手中的书筏递给身旁的另外一个学子,那学子赶紧接过去看,看完神情竟然是一脸的钦佩惊讶,看完之后他也看着陈之道,目光中满是藐视。

    书筏依顾恺之适才所言在众人手中都传阅了一遍,最后才落到诸葛白手上,诸葛白看着书筏,苍白的面色终于浮上一丝浅淡的笑容。他看完之后,将书筏递给诸葛南衣,“meimei,你也看一看。”

    诸葛南衣接过书筏,面上一愣。

    价值千金的澄心筏,触手之时,鼻尖就闻到一种悠然浅淡又雅致的香味。那香味极为特别,令她忍不住仔细嗅了一下。书筏上写着一味味香料的名称和剂量,最后还言明了他闻出来帕子上的香味和玉佩上的香味,是同一种香料。

    诸葛南衣惊讶的却不是那一味味香料的名称,因为这香味所需的香料她适才在脑海中已经早有定论。

    令她惊讶的是纸上那龙飞凤舞姿媚而大气的手书字体。那字体与羲之体有些相像,看起来又好似与卫夫人的字颇为神似,但细细品味,那字体宛如滔滔江河,博朗大气,变现出一种雄姿英发的张扬,却又带着沉稳力健的笔锋,其端端自成一体,但又吸收羲之体和卫夫人字中的恣意,这等好字,绝对是一品的字,这张手书,如果装裱起来,简直是价值千金。

    能写出这等好字之人,又善于调香,且用的起如此名贵的澄香纸,诸葛南衣只好奇这个人是谁。

    见所有人都看完了书筏,顾恺之抬起头来,“事到如今,你等可都有了定论。”

    学堂内除了陈之道之外的所有人,都看过这张书筏,顾恺之一问。那些学子都看向陈之道,目光中鄙视有之,嘲讽有之,怒气有之,适才围住诸葛白的几人,更是面色一会红一会白。

    那丁小郎君伸手拽住陈之道的衣领,嘲讽道:“陈之道,我丁氏对你陈家不薄,你何以做出如此卑劣之事,简直有辱斯文,自己盗窃,还陷害诸葛白。”

    事已至此,见众人都用鄙视的眼神看着他,陈之道再压抑不住往日积攒的怒火,歇斯底里的怒吼道:“要不是我陈家先祖长文公提议立士族薄筏,你等士族哪有高高在上的地位,凭什么如今我陈氏后人,还要看你丁氏的眼色行事,我不服,还有诸葛白,凭什么你也是庶民,却一派士族做派,真叫人作呕。”

    诸葛南衣只觉得心中怒火翻腾,觉得眼前之人可怜又可恨,这样的他看起来真是跟前世的自己有些相像阿。前世的她不是也曾经埋怨过,为什么会穿越到诸葛氏已经不再辉煌的时候。却从没想过,凭借自身,改变诸葛氏的局面。

    她或许也想过改变,但那种试图将未来依靠在一个男人身上的局面,真真是叫她如今想起来,只觉得愧对自己,愧对哥哥和父亲对她的教导。

    她从没有像此刻一样庆幸,庆幸上天又给了她重来的一世。这陈之道的模样,足以让她警示自己。她面色平静的看着陈之道,轻叹道“朝代更迭,士族变化,沧海桑田,原本就是世间的定理,你一味记挂着祖上的辉煌,却从没有想过,世家大族的辉煌,从来不是靠哪一个人能够维持的。“

    陈之道凄惨一笑,抬起头来,“是阿,所以我要靠我自己重震我陈氏的辉煌。”说罢,他原本清秀的脸庞浮上一丝狰狞,别人不懂,但诸葛南衣却看得分明,那神色是嫉恨。

    诸葛南衣深深叹了口气,她已经明白为什么这陈之道要陷害哥哥了。

    “你靠自己努力本没有错,错就错在,你心胸狭隘,见不得那些比你更有天分,如此狭隘的心胸,我真的觉得你愧为长文公的后人,天后海阔任鱼跃,真正有才华的人,是不会被埋没的。”说罢,她摇了摇头,神色中满是可惜。

    诸葛南衣一时激动,看到陈之道想起前世的自己,一时感同身受抒发的言论,却叫顾恺之与那一众学子全都愣住了。

    如此智慧却又通透的道理,他们尚且看不懂,却从一个还稍显稚嫩的小姑子口中说出,真是叫人惊叹阿。

    众位学子看向诸葛南衣兄妹的目光都郑重起来,他们兄妹都如此聪慧,即便诸葛氏只是寒族,也叫人钦佩。

    就连顾恺之看向诸葛南衣的目光中也多了丝郑重。

    “陈之道,这小姑子年纪并你还小,却如此通透,你也该羞愧,今日之事,我念你在我桃花庵向来也是守规矩的,就不将你送官法办了。你走吧,日后不要再说是我桃花庵中的学子。”

    顾恺之是惜才之人,他看向陈之道,叹了口气。陈之道读书的天分虽然比不上诸葛白,但他在作画上却十分有天分,顾恺之虽然不再收弟子,但也想过,日后稍稍指导他一下。假若他能心怀广博,在书画方面日后也是能有一番作为的。可惜可惜了。

    这世上,在作画上能受顾恺之指点的,也是寥寥无几了。陈之道并不知道他的狭隘,会让他的人生错过如此好的一个机会。见顾恺之只是将他逐出桃花庵,他楞了一下,半晌,却是红着眼眶慢慢的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没有说话,只是朝顾恺之跪趴下行了一个大礼,又将视线在内室上的众多学子脸上划过。见丁小郎君只是怒视着他却没有说话。而诸葛白兄妹脸上并无藐视之意,他低下了头,朝众人鞠了一躬,才又站起身,有些踉跄的走出了内室。

    诸葛南衣看着陈之道走出内室,目光有些飘忽,这世上的每个人都有被原谅一次的机会。

    “陈之道有错,错就错在他心胸实在狭隘,但今日之事,你等众人也皆有错。”

    顾凯之坐在长几案前,抿了一口那小童不知何时上的茶,看向内室的众多学子。

    “愿听夫子教诲。”

    “好,今日我就给你们授上一课。”顾恺之将目光看向诸葛南衣,拍了拍他案几旁的跪塌,示意诸葛南衣过去。

    诸葛南衣轻移莲步,走到顾恺之身侧,跪坐下来。

    “在我授课之后,你等要像今日被你们冤枉的诸葛白致歉。”

    “请夫子明示。”

    “明辨是非。今日就谈一个辩字。你等与诸葛白同为同窗,那就有着同窗之谊,却不分青红皂白,就确定他为凶手。案犯尚且有上告天听得权利,你等却不听他辩解,倘若不是这小姑子,诸葛白平白受冤,你等心中难道没有愧么。”

    顾恺之言辞犀利,目光沉重的看着这内室内的许多学子。

    “你们在我桃花庵中求学,虽然我不管这诸多事宜,但却不想桃花庵中的子弟都是耳瞎目盲,不明辨是非之人。”

    那原本还高高在上的士族子弟们,原本年纪也不过十五六岁,此刻被顾恺之一番指责,有些面色通红,有些目光闪烁,看那丁小郎君,倒是面色赤红一脸羞愧。

    “不过知错就改善莫大焉。”顾恺之话音一落,却见那小童从外室弯腰走了进来。他走到顾恺之的案几旁,在他的耳旁,小声的说了一句话,说完却是看了诸葛南衣一眼,退了出去。

    而顾恺之此时神情中的震惊,诸葛南衣看的分明。她能猜到那小童适才在顾恺之耳边说了什么。

    想必是那小童为了拦住顾恺之下山,将自己说要爆发泥石流的话告诉了他。顾恺之必定是将信将疑的派人去查看消息了。如今她们在学堂内耽搁了这许久,外面必定已经下起了暴雨,说不定泥石流也已经爆发。

    诸葛南衣十分庆幸,她刚才编织了一个家中有宝物的谎言,不然这事,实在不好解释。如果被人知道她能预料后事,估计她不是被烧死,就是被上位者囚禁作为工具。

    这两点,哪一点她都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