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树5

    （9）

    把你的影子，放在我的心里，任思念像秋风一样，填满我心扉的记忆。风停的时候，拾起满地飘落的树叶，才发现……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的都是你。

    （10）

    天色已经完全暗淡下来了，冰冷模糊的窗外，霓虹灯固执地闪烁着它的美丽与寂寞。街道上，孤寂是永远的主旋律，在喧嚣的十字路口，在霓虹闪烁的街头，在来来往往漂流的人海里……

    薇薇返身走回去的时候，发现可米也来了，他正坐可心旁边，像哄小孩似的，安慰着meimei。旁边还坐着一对夫妇，女的在默默地擦着眼泪，男的一边安慰着妇女，一边不时眺望着手术室的大门。脸上写满了惊慌与担忧的样子，薇薇猜：他们可能是伊佳的父母。

    可米看到了她，担忧地问道：“薇薇！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薇薇轻轻摇了摇头，然后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右手托着下巴，两眼怔怔地望着手术室的门口，没有焦点。

    走道上，陷入一片静谧的沉默，能听得见墙上的钟表转动时的卡卡声，不停地在过道间来回飘荡……

    “伊吖！”手术室的大门被拉开了，众人的视线不由自主地投了过去。一个戴着眼镜的主治医生走出来，手里拿着记录本和笔，抬头问道：“谁是病人的家属？过来一下！”。

    “医生！我们是病人的父母，请问一下，我儿子他怎么样了？”那对夫妇迫不及待地跑过去，眼神里布满了担忧。

    薇薇他们也一股脑地凑过去，一脸希冀地望着医生。

    “病人没什么大碍，主要是膝关节脱位，小臂轻微的骨折，以及摔地时的擦伤。现在都处理好了，应该过几天就可以出院，不过这段时间不能做剧烈运动。情况就是这样的，好了！没有疑问的话请在这里签个字……”医生说完，把那本记录本递给那对夫妇。

    那男的刚刚签完字，然后众人就看到几个护士推着一辆手术推车走了出来，伊佳安静地躺在上面，闭着眼睛，似乎睡着了。他的脸上有点苍白，右手背扎着一根针头，从药瓶滴下来的药水，通过针管，不停地输进他的身体。

    “好了！没事了！现在去病房住院……”一个护士跟他们说了一声，然后就推着推车，自顾自地往前面走去。薇薇他们像小跟班一样，尾随在后面。

    可心转过身，突然对可米说道：“哥！没事了！你先回去吧！你们高三的高考学习很紧张，不能再耽误时间了。”

    “那个……我送送你吧！”薇薇张了张嘴，对可米说道。

    可米看了看似乎懂事的meimei，又看了看薇薇，轻轻地点了点头。

    夜晚医院的走道上，和白天的喧闹比，有着不同的静谧。脚步声轻轻回响的走廊上，薇薇和可米肩并着肩，默默地走在过道上，谁都没有说话。

    薇薇稍微地低着头，安静地走在走廊上，她能感受到身边的可米不时瞥过来的、带有侵略性的目光，有种让她心慌意乱的紧张。她用力地扯紧了袖口，努力地平稳自己的呼吸，可是还是无法平息内心加快的心跳。脸颊有点发烧的guntang，她不敢去看可米，只是把头放得更低了。

    “薇薇！就到这吧！……”走到医院门口的时候，可米突然停了下来，转过头对她说道。

    “哦！那你……”薇薇似乎才刚反应过来，她抬起头，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的时候，突然可米靠了过来，在她的额头轻轻吻了一下，然后又瞬间退开了。

    可米脸上的笑容像阳光般温柔而灿烂，他认真地看着薇薇，眼睛里闪烁着让她不敢直视的柔情，轻声地道：“薇薇！就送到这里吧！外面风大，容易着凉！记得自己保重身体！晚安！……”说完，一边挥着手道别，一边微笑地看着她渐渐远去，直到身影完全地消失在苍茫的夜色里。

    空气里，剩下发楞的薇薇，怔怔地站在医院门口，像被风吹冻的木偶。

    薇薇轻轻地晃了晃脑袋，似乎要把刚才的思绪全部甩掉。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返身走进医院，向楼梯间走去。

    薇薇踏出3楼的楼梯间，刚准备向伊佳的病房走去。突然，走廊的另一端，一辆手术推车推进了809房，隔着远远的距离，她看到了跟在后面的小茉。她站在原地犹豫了一阵，然后踏着脚步，轻轻地向809室走去。

    空荡荡的走道上，显得格外安静，日光灯闪烁着刺眼的白光，在黑夜里有种让人恐惧的惊悚。光滑的地板砖，折射着四周的光芒，拉长了她孤单的身影，不停地在变幻着脚下的阴影。

    临近809室的时候，几个护士从房间里走出来，谈笑着从她身边走过去。薇薇走过去，发现房间的门轻轻地敞开着，透过门缝，她看到子扬打着吊滴，躺在床上闭着眼，似乎睡着了。旁边坐着个女孩，背对着门，应该是小茉。

    薇薇轻轻地敲了敲门，小茉瞬间回过身来，如湖水般清澈的大眼睛里写满了惊鄂。她张大着嘴巴，呆呆地楞了好几秒，然后才突然反应过来。

    小茉蹑手蹑脚地离开座位，移到门旁，拉开门闪了出来。她食指放在唇边，做个噤声的动作，然后右手轻轻地摆了个“跟我来”的手势，便一声不响地往外走去。薇薇搞不懂她的葫芦里藏着什么玄机，犹豫了一下，还是默默地跟了过去。

    阳台的风很大、也很冷，它自顾自地飘荡在街道上，迷失了路人的眼睛。窗外是一片璀璨的街灯，美丽得如同洒落了一地耀眼的钻石。

    小茉双手靠在栏杆上，目光眺望着远处的霓虹，反射着灯火的瞳孔里，像飘落着秋雨的枫叶林，带着一片萧索的迷惘。她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那片霓虹闪烁的夜色里，像一副墨染的油画，恬静、和谐中，带着淡淡地凄美……

    薇薇走到她身边，没有说话，她只是把目光投向那片遥远的天际，不知道同一片天空下的两个人，是否会看出两片不同的风景。

    沉默了很久，突然，小茉转过身来，轻轻对她说道：“薇薇！你知道子扬为什么老是回避着你吗？”。

    “因为……他喜欢的人是你吧！”薇薇低着头，轻咬着嘴唇，泪水顺着脸颊，不自禁地滑落下来。

    小茉轻笑了一下，一行泪水默默地滑过她的脸庞，让她看起来像朵娆冶的黑蔷薇，凄美中带着令人刺痛的伤。

    她摇着头，自顾自怜地苦笑道：“我哪有那么好的福气！他的心扉很小，自始至终只装得下一个人，那就是你！”。

    “不！我不信！……”薇薇拼命地摇头。

    “哦！我知道这样说，或许你不会相信……”小茉擦掉脸颊的泪水，转过身，目光望着远处迷离的灯火，声音像梦呓般，从远处徐徐飘来。

    “其实，我一直想把这个秘密藏在心底，让它永远深埋在心扉里，慢慢腐烂……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即使得不到他的爱，我就会感到幸福。”

    “可是……在刚才看到你的第一眼后，我就相信，这就是所谓的缘分！”

    “你知道为什么子扬一直回避着你吗？因为在他刚来上海不久，就被检测出得了先天性心脏萎缩，俗称先天性心脏病，医生说他活不满18岁。那段日子他一直在颓废、在堕落，像个坏孩子似的，每天抽烟、喝酒……老是跟那些不三不四的社会青年混在一起，跟他们泡酒吧、赌钱……很多次我都看到他烂醉如泥地躺在冰冷的大街上，身上满是伤痕……”

    小茉的泪水像屋檐下止不住的雨滴，不停地顺着脸颊，砸落在水泥地板上，印出一朵朵哭泣的水印花。她不停地擦着泪水，眼眶哭得一片通红。

    “你知道为什么他愿意接受我，愿意和我在一起吗？因为我和他一样，也是来不及开花结果，就要早早凋零的生命。”

    “但是我知道，他自始至终爱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你！我曾很多次听到他梦里喊你的名字，很多次拿着你的照片默默流泪……可是，即使是如此的爱你，他也要学着放弃！因为……这是一段没有结果的爱情，你们永远不可能幸福快乐，不可能白头偕老……”

    “不！我不相信！一定是你在说谎……”薇薇拼命地摇着头，大颗大颗的泪水，不停地顺着她的脸颊往下落。

    “你还不肯相信吗？你记得送给他的那块玉佩吗？”

    “嗯！……我把它扔到河里了。”

    “其实那天下午……他一直在跟着你。你把玉佩扔进河里后，他一个人跳进冰冷的河水里，摸索了一个小时才上来的。我清楚地记得，当时他握着那根粘满淤泥的玉佩，冻得嘴唇都发紫了、脸色一片吓人的苍白，身子不停地打着摆子，看得我的心好痛！……为什么他就不能分一半爱给我？”

    “不！我不相信！……”薇薇像疯了一样，跑进走廊，跑向子扬的病房。她要亲眼看到子扬的病历，亲耳听到子扬的肯定……

    809号房的情景，一如刚才那样，还是那么地安静。

    薇薇轻轻推开门，走进去，在子扬的身边坐下。她一眼就看到子扬脖子上挂着的那块玉佩，泪水像打湿在墙角的雨滴，不停在从她的脸颊滑落下来。她抱着子扬的脑袋，一片悲痛欲绝地哭泣。

    “对不起！子扬！像我这样蠢的女孩，真的不值得你爱……”

    黑暗中，她感觉到子扬的眼睛眨了一下，一颗硕大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下来，在一片静谧的沉默里，埋葬了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