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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室里的棋盘上嘈杂的点着落子声,魏子楚终于洗完了一缸的棋子,作为一个心动期的修士,这并不算是很费事的体力活,他放下卷起的袖子,做到了古一夜的对面叹了口气。 大家都在用心的下棋,只有古一夜的位置是空的,这算是围棋课的潜规则,没人愿意跟他们两个下棋,要么就下臣子棋,要么就赢,前者因为双方自尊心的不允许暂时没人愿意,后者难度太大,但万一赢了又不好说,所以就只有他们两个愿意和对方下棋。 虽然立场完全不同,却是唯一能坐下下棋的棋友。 魏子楚拿起白棋准备落子,这是他们一如既往的习惯,谁也没有争过,黑子先手,让七目半。 “我不准备跟你下哦~” 魏子楚皱起眉头,这种情况是相当的少见,两者站在同样高的位置上,会尽量的表示友好,但现在古一夜就是这样做出了让他难看的事。 你说都坐下了,都拿棋准备落子了,再说不下,换谁都会觉得难看。 但古一夜知道魏子楚不会发火,因为就像他了解魏子楚一样,魏子楚也了解他,他知道自己要干什么,所以不会为了无聊的虚荣发火。 “等人?”魏子楚挑起锋利的眉毛问。 “等人。 魏子楚笑了笑,问道: “怎么,古家又招人了?” “哪里比得上城主府。” 魏子楚看着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放弃吧。” “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嘛。” “他跟你我不一样。”魏子楚认真的看着他,面色是难得的认真,“他跟我们都不一样。” 说完就站起身,以家里有事为由离开了教室。 接着,大气中的灵气开始变得剧烈起来,两人从自我世界中回到了现实中来,只见那少年拿起棋盒里的白子向棋盘上随手一扔。 投子认负。 少年无所谓的摆了摆手,起身,抬脚向门口走去,最开始谁都没有看懂他到底想干什么,以为是想看坐在门口的人下棋,但越发的不对劲,因为他在最门口的地方压根没有想停下来的意思,直到他在众目睽睽下离开课堂。 古一夜等人看呆了。 在这个以纪律严谨的课堂上居然有人敢如此行事,不愧是没有经历过绝望的萌新。 踏出门口的一瞬间,小四才突然反应过来还在上课,老师也没有说出下课二字自己就这么出去了,着实不妥。 因为他自由惯了。 他习惯了自由的生活,从来不习惯被人说,被人管,加上前世压抑了数十年,养成了他在这个世界习惯性的自由。 但他还是回来了,这里还有他需要的东西,所以他低下头,转身,问道: “问一下,茅房在哪里?” 古一夜向北方点点,“那边。” 小四点点头,去厕所转了一圈,回到了教室,大家依然在认真的下棋,并没有人关注他,不,还是有一个的,古一夜朝他招招手,示意他坐在自己对面。 小四老老实实的坐下,面带微笑。 虽然他不知道对方是谁,但是根据他多年的败狗经验他就知道坐在自己对面的绝对是人生赢家—— 具有侵略性的坐姿,自信的微笑,目不转睛的看着对方。 都是人生赢家特有的肢体语言,而根据小四的判断,对方大抵应该也是某个富贵人家的贵公子,所以他决定坐了下去。 对方微笑,友好的伸手,“古一夜,古家的古,一二的一,夜晚的夜。” 小四僵硬的握住了那只手,回道:“刚才谢谢了。” 其实小四特别想问古家是哪个古家,不过看对方如此的热情和自信,实在不好让对方尴尬,决定回头问一下魏子楚。 不知是不是小白的缘故,小四一直都把魏子楚当作自己人。 放开手后,古一夜耸耸肩,问道: “下一盘?” “那下一盘。” 这是小四下的第二盘棋,和之前不同,他这回选择了白子,走的也是非常稳健的路线,不过半个时辰棋局就结束了,黑棋赢十目。 但获胜方的古一夜却皱起了眉头,有些疑惑,甚至有些难以置信,问道: “臣子棋?” 自始至终小四从来就没有进攻过,甚至没有防守反击过,只是单纯的将自己的堡垒不断加固罢了,无论是布局,中盘,收官,都是最稳健的打法。 不如说是稳健过头了。 小四挠挠头,在此时没有退缩,反而随意的撇了撇嘴,说道: “我修的是无为之道。” 一句话瞬间把小四整个人的格调都提了上去,但他殊不知古一夜压根就没有跟魏子楚下棋,一直在盯着他观察,当时小四的扫描术式虽说扩张了他的感官信息,但却是需要极为集中精神的,所以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古一夜。 后者听到此话觉得有些好笑,同时也将小四贴上了虚伪的标签。 他不知道魏子楚为何对此人如此的在意,而且给予了如此的评价,但在他看来小四就是一个狗腿子的形象,和家里的那些家畜无异。 在他的世界里,人分为两种完全不同的生物。 一种是家畜,处处受到人的驱使,只要给予一定的好处,就死心塌地的为人干活,如果再加上适当的枷锁就能束缚他行为,压榨他所有的价值。 另一种自然是人,他们利用钱和权利驱使家畜为他们获取价值。 在古一夜的眼里,小四是主动送上门的家畜,并且是那种妄想双赢的家畜,他笑了笑,说道: “那今天晚上一起出去找乐子?城南的花酒是最棒的。” 这是个邀请,谁都知道,古府在南边,若是去了,就等于做了古家的狗。 出乎古一夜意料之外的是小四干脆的摆了摆手,“我拒绝。” 如此简单的邀请就算是不知古家的小四也看得出来,他野惯了,虽然很诱人却没有答应。 在他的逻辑里,人生来本就是自由的,何必为了他人去左右自己。 他说完便起身准备离去,打算在外面晃一会等到下课。 但就当他起身离去的是瞬间,一颗白子砸到了他的后脑勺。 “抱歉,手滑了。”身后传来了古一夜的声音。 小四没有回头,反而看着棋论老人,眼神中传达的意思只有一个—— 不要管。 老人当然懂他什么意思,神游在外。 他低头弯腰捡起棋子,反手丢回棋盒,补了一句,“小心一点”,准备离去。
但就在他离去的下一个瞬间,一盒黑子全部打到了他的背上,身后依然是那句冷冷的 ——“抱歉,手滑了。” 小四一瞬间觉得有些想笑,他知道这是很简单的挑衅,没有必要理会,他非常清楚古一夜在试探他,而且绝不能让感性占据上风,加上明道先生送他来的目的本身就是为了养他的戾气,要是在这里发火就前功尽弃了。 而且,对了,古一夜是没有恶意的。 根据小四的判断,古一夜必然是个大人物的后代,如果就这么忍了大概之后也不会像孩子一样的找他麻烦。 但是. 只不过。 这种感觉却如此的熟悉—— 众目睽睽之下。 班里。 被人侮辱。 受人凌辱。 明明自己没有错。 明明有问题的不是自己。 却要当着同学的面受尽欺辱。 这种感觉他是熟悉的。 是他体会过无数遍的,耻辱感。 小四的体内发出了什么东西坏掉的声音,好像是什么神经断裂一样,一只漆黑的恶鬼从他身体里慢慢翻滚,咆哮声在他的耳边发出了好大的声音。 瞬间—— 小四的眼神变了,像是点燃了无尽的怒火,背后还有的,是深不见底的杀意,他看着古一夜,没有丝毫犹豫的出拳。 一拳重重的砸到了棋盘上,连着木地板一起砸了个粉碎。 古一夜的反应很快,千钧一发之际躲开了这雷霆一击。 这是小四第二个警告,也是他所能容忍的极限了。 第一次,他说了——小心一点。 如果把这句话说完就是——小心一点,会死的。 而第二次,是小四尽全力控制的结果,他瞄准的就是棋盘,比起之前,所能容忍的程度已经好了很多。 小四是谁? 曾经在冒险者大森林里猎杀魔兽无数的人,长时间的猎杀生涯让他的杀意变得无比凌厉,沾满鲜血的手决不在乎再染上更多的鲜血。 周围胆小的同学,仿佛已经闻到空气中的血腥味,吓得瘫坐在地,说不出话来。 古一夜看着他,不怒反笑—— “你,很有趣啊。” 因为他看到了那双眼睛,那是真的会杀人的眼睛,比起人类,现在的小四更像是某种快要发狂的野兽,就算是古一夜的修为比小四要高,却还是明白一件事—— 他是真的想杀了自己。 当然,不会真的让小四杀人,至少不能让他在学院里杀人。 下一个瞬间,一股巨大而又宁静的灵力笼罩着这间教室,所有人的情绪渐渐的宁静下来,就连小四那双逐渐充血的眼睛也暗淡了下来。 棋论老人出手了,他看着小四,说道: “下节课是实战颗,到那里决定也不晚,还有陶鸦同学,地板和棋盘以及桌子的修理费,你会出的吧。” “会,自然会。” 说完,小四才猛地想起自己已经身无分文,尴尬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