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 匪义
本腾这一撤，眨眼之间钻进树林就没影了。苗团长检点人数，一面命令张敬喜参谋长和卫生队长，抓紧时间救治伤员，轻伤员在此包扎，重伤员立刻运往苍苍坝梁。其他人边走边就地补充鬼子的枪弹，追进树林去了。 但说刚刚进行的战斗惨烈程度，包括李明龙也包括常喜和武快腿都第一次领教。尽管李明龙当初也是热衷于革命，还曾经热河六才俊之一，毕业于保定讲武堂。可他当初那些热血，早已又回到萌芽之中。这些年，他已基本习惯了大碗喝酒大块吃rou，真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今天的战斗，参加得这样义无反顾，几个原因中，还是后来被233团血战鬼子的勇敢劲，所感染的。 此时，手下二当家和三当家所提出的，也是自己所想的，可这样撤走，明显太不仗义，为同道所不齿。同时，这血花四溅，枪弹横飞，隐隐唤起了他骨子里一直休眠的民族情结。本来常大个和武快腿说到这，他应该爽快得答应，“挑回头路吧”。可令两位手下不解的是，他没有说这句话，而是愤愤的眼神，从他那两个大而黑的眼珠子里射出，向北随着233团杀进树林里的血染的身影而去，那眼神不亚如他刚刚抱着机枪点射出去的仇恨的子弹。 常大个晃动着他那高挑的个头，还有那圆溜溜的秃脑袋，心里七上八下。他想再劝两句，可大当家的这个性格，自己不是不知道，也看出来了，再说无益。这时，武快腿说话了，他说道：“大当家的，你要接着杀鬼子，我们都知道，是民族大义。可你不为这剩下的兄弟着想，也应该为老员外们着想呀……” 李明龙听他说得也有道理，就沉声说道：“我的两位好兄弟，在此战火纷飞的生死关头，有些话咱们已没有时间细说，这样吧，绶甫老弟带几个兄弟回去负责转移家父家母和所有的家眷去后川，一切事情都托付你了……”说着，他对着武快腿双膝跪下，嗓中咽咽，已说不下去。武快腿一看，也双膝跪下，双手抓着大当家的手，沉声说道：“大哥，这是为何？你以民族大义为重，我们服了。这样吧，还是二当家的回去，连转移重伤员，带转移家眷，我跟大哥去了……” 常大个听他说到这，挺身一摆头，说道：“兄弟，还是听大当家的吧，让你走，你就走，我和弟兄们去了。这伙鬼子咱们能放他们跑吗？再说，老员外那，肯不肯走还不一定，还需要你这张快嘴去说动……” 李明龙一看守军追入树林的如风而去，留下救治伤员的，已经不分是守军还是土匪了，开始分头包扎伤口。当年的热血汇流到心头，澎湃到脑畔，他又从地上捡起一挺歪把子机枪，压开弹匣，看了看子弹，对近前五百多土匪说道：“弟兄们，今天与以往打劫和火拼不一样，以前我们面对的都是自己的同胞，眼前要我们命的是小日本鬼子，他们那个如卵子大的小国，还跑到咱们国家来打劫害命，是可忍孰不可忍，是死是活，都给我拼了……” 众土匪听他说到国家和民族，虽不怎么太懂，可也有一股热血隐隐再流，就都鼓噪一声，向前运动。常喜一看，缺少刚才那种冲锋陷阵的劲头，就也学着李明龙的样子，也从地上捡起一把三八大盖，冲北边一指，说道：“弟兄们，只要能走得了得，裆中长蛋的，都给我冲……还使洋炮的，就地换成鬼子的家伙，冲啊……” 众土匪呼啦一下抢在李明龙和常喜的前面，分树枝钻树空，向北冲去。追出几里，前面已经接近守军后尾，原来他们正以地形为掩护，与本腾残部对射。土匪们有的上前加入到与鬼子的对射中，有的还在摆弄刚刚捡起的家伙，有的压根就没摸过步枪，还以为天底下最好使的就是他那杆洋炮呐。 常喜忙着告诉后面管运输的土匪上前分发子弹，又命令会使步枪的，赶紧去教不会使的。李明龙一看，这么密集的冲过去，都得成了鬼子的活靶子了。就急切地命令道：“他奶奶的，都给老子卧倒，散开，鬼子的子弹不长眼睛，你们不知道啊” 看到土匪们都冲上来了，苗团长既意外，又不意外，既高兴，又没有时间多想；他招手叫一个圆脑袋土匪到近前来，那个圆脑袋就是常喜，他一看苗团长，身边站着卫兵和手下好几人，就知道是个长官；又端量他一米七多的身材，不胖不瘦，灰蓝军装虽然很旧，但很合体。脚上的皮靴，显然是缴获鬼子的，虽然全是土，但光泽毕现。再往脸上看，黄白镜子的面容，清秀有致的眉眼，两耳扇风且前兆，看着就的舒服。 他只看了两眼，就觉得亲切，也不敢耽搁，急急地问道：“您找我们大当家的吧？”回头对身边的土匪说道：“去一个小的，把大当家的叫来……”李明龙正伏在地上查看鬼子的阵地，他发现鬼子这回可是穷途末路了，原来再往前就是唐营子南面的涝泡子，也就是星罗棋布的水坑。这里才是羊肠子河的正源，也是半支箭河的正源之一。鬼子被打急了，慌不择路，一头就扎进了涝泡子。 李明龙这一看，心里舒服，痛快，随口骂道：“cao你八辈祖宗，这回跑不了了吧？”他正高兴，手下叫他，说二当家的叫他过去一趟。他心说这二当家的今天是怎么了，从来都是我叫他过来一趟，今天他叫我过去一趟。难道说对我没听他俩的，有意见？他想，火线上没有儿戏，就跟着喽啰左绕右绕来到二当家的跟前。 常喜一看他风风火火的来了，就一个手正掐着一个兄弟正流血的胳膊，为他止血，另一只手向右一指说道：“大当家的，这位长官叫你……”李明龙一看这个人也不一般，说不定今天的战斗，就是他指挥的，便上前抱拳说道：“在下李明龙，愿听教诲……”苗团长一打量李明龙，身高一米八，耳大如轮，眼大有神；重眉黑面，鼻直口阔，溜肩膀，长胳膊，很是威风，天生就应该做土匪头子。 他平静地说道：“奥，我们是117旅233团，我叫苗子平。我代表233团全体官兵，向你和你的手下，表示感谢，谢谢你们以民族大义为重，勇敢参战。”李明龙听到他这几句话，高兴得差一点没蹦起高来，让他一下子又回到十年前，热血的自己，就是满脑子民族大义。讲武堂结业以后，先是跟着韩麟符和贾从良革命，几年下来，终是失败。那年自己也去了一趟湖南，也是借唐生智之邀，顺便到该部考察。旧军队那一套，他深恶痛绝了，可回想革命这些年，太多的无奈，让自己厌倦。正好父亲写信说家里有事，后来的事，都是阴差阳错…… 李明龙又一抱拳，说道：“不敢当，咱们都是中国人，抗击外侮，不分你我。我们虽是土匪，但大敌当前，理应伸出援手。这点道理要是都不懂，我们还叫土匪吗？”苗团长一看，他还挺能说，就说道：“既是友军，就是朋友，我就不客气了。鬼子在前面已被沼泽阻住，我们在这顶着，你带人绕到西边高地上，要突然发起攻击，抡大刀也行，就是不给他喘息的机会……” 李明龙一听，毛塞顿开，这种打法，自己早就应该想到，他转身从喽啰手中接过那挺机枪，说道：“弟兄们，这拨鬼子完蛋了，我们分散绕到西边去，打他个措手不及，为中国人报仇啊……”众土匪随着李明龙和常喜，都猫腰向西边开去。 本腾残部虽然已成瓮中之鳖，可他们尚做困兽犹斗，不肯就此束手就擒。鬼子虽然在低处，早发现了土匪向西运动了，已然明白，要包抄他们。便集中几挺歪把子，向高地的土匪群扫射。苗团长一看，便命令8营集中几挺捷克机枪，压制性地向鬼子扫射。常喜给那个兄弟止住血，有一个卫生员上来包扎。他紧跑几步，追上李明龙，笑着说道;‘好啊，两军配合真好啊！’ 李明龙知道他的意思，看他那高兴劲，也放下心来，这个兄弟终于理解了自己，是整个杆子的幸运。众土匪来到西边，由于人多子弹少，也不敢贸然就发起进攻。李明龙一看，鬼子的地势低，何不把高处的泡子边缘弄开，用水灌他们狗日的。他的话刚一说出口，土匪们都觉得可行，其码不用冲锋陷阵。几十人一起上前徒手去扒各个泡子的泥沙，手指甲都扒掉了，手指头都扒出了血，染红了泥沙染红了水。一个个泡子的水，汇流到一块，形成一股大水向鬼子冲去。 本腾残部虽然都站在水里，又被机枪压制，但还是在西边布置了火力，打算给土匪以迎头痛击。西边的鬼子都等得不耐烦了，忽然等来了大水。这下首尾不能相顾，趴着的鬼子都被水淹了，站起来就被正面的233团射杀了。一时间鬼子都成了落汤鸡，伸手拿子弹都找不着了。给守军准备的最后一招是瓦斯和辣椒水，也不见了，都被水淹了。 是时候了，李明龙一看鬼子真的没子弹了，说道：“弟兄们，杀鬼子的时候到了，给我杀呀……”鬼子站又不敢站，卧倒都是水，有不怕死的，纷纷跃出水坑，向土匪群冲去。土匪也冲出树空，打在一处。鬼子虽然浑身是水，不得劲拼刺，可土匪没练过拼刺，开始还频频被鬼子刺倒。李明龙大叫，让都围上去，几个围一个，才使鬼子占了下风。 这时，一个传令官肖鹰田下，从水里一下摸到了瓦斯，他一边猫着腰往本腾那里跑，一边高兴地说道：‘本腾中佐，瓦斯，本腾中佐，瓦斯……’后来就光喊瓦斯，瓦斯……土匪当然不知啥是瓦斯，233团官兵听了，都倒抽了一口凉气…… /33/339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