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对诗（贱人耳边笑）
那位黄衣女子便是司徒郡主，司徒燕。她的祖父曾跟太祖皇帝一起打江山，被封为武德王，父亲是世袭的武德公，她无嫡长兄袭爵，是以她自己在多年前便受封为郡主。 虽然如今的武德公手上实权不大，但好歹也是有爵位的，她司徒燕好歹也是名正言顺的郡主，理应比其他人尊贵几分，皇后娘娘竟当着众人的面让孟君影压了她一头，这如何能叫她不气？ 是以孟君影刚一坐下，就感觉到身边的低气压，旁边的黄衣少女板着脸，整个人都散发着nongnong的怨气。 其实，其他人心里也不是很舒服，这是皇后娘娘给司徒郡主的下马威，又何尝不是给她们所有人的下马威？这是在警告她们，别想和她内定的儿媳孟君影争风头。 许多有意太子妃之位的少女心中便不由得叹息，从小就苦学琴棋书画又怎样，知书达理又怎样，都比不上有个做皇后的亲姑姑来得有用。 而其中孟婉音心里更是恨得牙痒痒，其他人就罢了，可她明明和孟君影一样是皇后的侄女，怎么皇后姑姑就偏爱孟君影一人！ 但不管她们面上怎么想，表现上还是一个个极有教养地含着笑，不敢显露半分。而孟君影也丝毫不在意，或者说无意去察觉其他人的想法，所以只是旁若无人地坐在位置上，时不时还递串葡萄什么的给鹿溪。 上位的皇后见了，不由得眉头一皱，心道影儿也太过宠爱这侍女了。若那是个安分忠心的还好，要是个别有二心的岂不是被人利用？ 但她也不想说什么让自个儿宝贝侄女不高兴，就当没看见了。 作为一场并不太正式的聚会，此次规矩并不严苛，大家吃吃喝喝，说说笑笑，皇后跟谁说句话儿，也不需要起身，直接回答便是，看起来也是一派和乐。 鹿溪都有些后悔自己没有亲身上阵蹭吃蹭喝了，看孟君影那副怡然自得的样子，她却只能可怜巴巴地站在一边，两厢对比显得尤其凄凉。 本来到这里一切都挺好，但偏有那些按捺不住想要出风头的。 “娘娘，这御花园景色宜人，如有琴音相伴想必更佳，小女不才，愿献丑奏上一曲。”对面一个少女婷婷袅袅地站了起来，浅笑道。 来了，果然来了，鹿溪心道，既然“不才”就乖乖坐着吃果果，出来献什么丑。 “如此，甚好。”皇后挺高兴地同意了。 当然，说是“不才”不会真的“不才”，恰恰相反，那少女琴音美妙动听，直教人听了神思宛转，心旷神怡。 一曲罢后，皇后听的心满意足，给那位少女赏赐了一把上好古琴，得到了赏赐又收获一片赞美，那位奏琴少女也表示心满意足。 而其他没有出到风头的表示不满足了，于是有大胆的提议道：“娘娘，此时良辰美景，又有琴音佳酿，不若我们也来做些风雅事，来对诗如何？” 此言一出，得到了诸多有同样心思的闺秀们的支持。 鹿溪转头一看，提议的正是蒋云莺。 “哦？”皇后一见是她，因其是蒋氏娘家人，所以对她也还有几分印象，也和颜悦色道，“这个提议倒是有趣，那就以今日之景为题，按顺序一个个对，对不上也不打紧，再重新起头，只求玩个尽兴，不必太多拘礼。本宫来起个头儿：榴月忽如梦，” 榴月是五月的别称，正是现下的月份，这句话是感叹时间如水，一晃就以到了五月中旬了。这话说不上消极，却也算不得积极，有可能是皇后娘娘对于红颜迟暮的感叹，一个对不好，就容易得罪了这个母仪天下的女人。 出于谨慎，没人急着吭声，皇后左右看了一圈，含笑看向左侧首座上的女子，道：“不如习将军家的姑娘第一个来吧。” 左侧首位坐的是大将军习秉义的独女，习敏，也正是先前鹿溪在宫门口遇见的，挽着灵蛇髻的碧衣女子。 “是。”习敏风仪娴雅地颔了颔首，接道：“须臾且尽欢。” 不必介怀时光匆匆啊，把握好每个瞬间尽享欢愉才是。这样一对，原本淡淡的感伤便显得有几分豁达洒脱。 “不愧是习家姑娘，”皇后大悦道，“接得好！你待如何出句？” 习敏略一思索，不疾不徐道：“剪剪碧风暖，” 平平淡淡的出句，虽则不出彩，但是让接下来的人不会觉得为难，这便是一种习敏式的体贴。 清丽娴雅、低调内敛、睿智机敏、豁达大方……诸多优点，如今再添了与人为善这点，鹿溪对这个姑娘欣赏至极。 习敏下首的少女接道：“灼灼红药妍。人间光阴短，” 这句一出，不少人都侧目而视，直想揪住那少女领子问她是不是脑子进水了，好不容易习家小姐揭过了这一幕，她又再次提起来，真是拎不清。 但皇后不愧是久居高位，见一时无人主动接下一句也不以为意，而是看向孟君影。 “君影，你来接。” 孟君影眼皮子都没动一下，“王母天上筵。喜鹊枝头闹，” 她说得极快，从始至终表情都没换一下，让人怀疑方才是不是真有人出声了，但反应过来了又不由得赞叹，对得好，对的妙。 一句话不仅瞬间将意境从“人间”移到了“天上”，让人忽略了“光阴短”，还将今日的聚会比作天宫盛宴，而把皇后娘娘比作九重天上的王母娘娘，奉承得恰到好处而不显得谄媚。 皇后娘娘也是听得眉开眼笑，这时突然出现了一个不和谐的声音—— “贱人耳边笑。” 发声的是孟君影身侧的司徒郡主，显然她这句是针对孟君影那句“喜鹊枝头闹”来的。 她声音并不大，也不过是一时冲动嘴边嘟囔嘟囔，话一出口便后悔了。所幸的是，其他人似乎并未听清她说的什么—— “郡主方才说什么？本宫没有听清。”皇后望向她，笑道，“唉，年纪大了，耳朵不太好使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