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04 国家这个东西，已经落后于时代了
马斯克噗的一口咖啡喷出来，在对方的浅色西服上染出一团翔迹。 他丢给对方一块餐巾，用略带憎恶的语气说：“中川先生，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对方依旧谄媚的笑着：“是不是玩笑，马斯克先生应该有判断能力，我们只是想通过你转告美国政府，现在有这样一个机会，只要装作没看见……” 马斯克沉默了片刻，冷冷的问：“为什么找上我？” “因为你跟夏鸣是仇敌……” 对方这话让马斯克的嘴角扯了起来，再听到后面的话，脸色又僵住了：“不管你怎么想，在大家眼里，你是最希望看到这事发生的人。” 白宫地下，所有人只穿着衬衣，在太赫兹成像仪面前仔细扫描过之后，才进到战情室里，自从实施了新的保密措施后，战情室里再没进来过女人。 总统挠着不剩几根的头发，长吁短叹着。 “查理举手赞同表决延期的时候，我和他的感受是一样的，美国又一次向那个恶魔低头了。等后人翻出这些旧账，我大概会被形容为历届总统里最软弱的一个，他们一定会说，当初还不如选那个女人上台的好。” “我一直在想，夏鸣他为什么不干脆一点，直接举起统治世界的旗帜？他有技术，有财富，最重要的是他有理念！该死的理念！他的理念可以蛊惑所有的科学家，所有的无政府主义者，所有的自我主义者，所有恨不得往华尔街里丢核弹的那些人！” “地球上99%的凡人里，绝大部分笨蛋和蠢货支持会ISIS的理念，绝大部分有智商有理想的会支持他的理念！” “那样就好了，那样他的理念就会成为统治世界的幌子，让支持他的人知道他依旧不过是个凡人，只不过比希特勒还狂妄！而不是现在这样，挤在狭小的政治罐子里，被他散发的自由啊自我啊那种臭味熏得总是忍不住想动手，但又不敢动手。历届总统里，我绝不是最软弱的一个，但我是最能忍耐的一个！” 马斯克吞了口唾沫，艰辛的问：“所以，总统你的意思是，默许日本人……” “我不是白痴！” 总统锤着桌子说，马斯克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如果是在去年，我们有这样的能力，用不着日本人出头，我会毫不犹豫的干了。现在不一样了，他的产业，他的技术，跟整个世界缠绕在一起，很难分得清楚。而且他已经不是一个人，他的星联，调度着大半轨道货物运送系统，他的安塔尼亚，有一个马达加斯加做后盾。” 总统说到这，国务卿补充道：“在这一年多里，星联跟华夏的合作是最紧密的，如果我们只解决了夏鸣，毫无疑问，星联会投向华夏。” “最重要的是，我们还不清楚夏鸣作为星门管理者，到底拥有什么样的能力。当初我就强烈反对通过UNOC挑衅他，但你们听不进去”，国防部长无奈的耸肩，再很不解的问：“不过日本政府……到底是发了什么疯？才敢提出这么干？” “这不是日本政府的态度，是政府背后几个财团的想法，他们……” 马斯克不屑的道：“他们在半导体、材料和新能源的垄断地位正在崩解，然后他们又在EI上触犯了夏鸣的大忌……” “再被我们怂恿着跳出来试探夏鸣的底线，他们认为，夏鸣回来以后，肯定会联合日本人革联，在日本掀起一场革命。而以夏鸣跟华夏的关系，新生的日本，必然会脱离美日同盟体系，沦为华夏的附庸。” 国务卿做了补充说明，然后评价说：“他们其实是很清醒的，做出这个决定也是符合逻辑的。” 总统冷笑道：“但他们这是在重蹈偷袭珍珠港的覆辙！” 国防部长问：“那么我们的对策呢？” 总统叹道：“我们承担不起星联全面投向华夏的代价，一旦失败，也承担不起夏鸣复仇的怒火，所以，我们必须阻止日本人。” 国务卿皱眉道：“但这帮疯子对日本格局的担忧也是有道理的，我们不能允许日本脱离日美同盟。” “这件事情，对我们未必是坏事”，马斯克的思维比这帮人开阔得多：“至少能让夏鸣充分认识到，反对他的大有人在，如果他想毫不妥协的贯彻他的理念，就得做好打一场世界大战的准备。” 马斯克淡淡笑着，笑容里含着对夏鸣的深刻了解：“他是科学家，他的理想是靠科技改变人类，造福人类，而不是把人类拖入灭世的灾难里，他会退让的。” 众人相互对视了一会，总统点头：“就以这个原则来处理，让夏鸣清楚我们的立场。搞技术，赚钱，我们不拦着他。他想和UNOC并肩代表人类，处理跟星门和外星人的事情，我们也早有心理准备。但他想干涉国家内政，插手国际政治格局，这就损害了我们美国的核心利益，我们绝不妥协！” 清道夫号已经被修整一新，在船身中间还加了一圈喷口方向可变的加速环，六部离子引擎让它可以只用15天就到达地球轨道，平均时速高达140万公里。 不过这个速度依旧让回地球休整的星联特勤们不满意，他们觉得，似乎又回到了以前升起风帆横跨大洋的年代，生命都无谓的消耗在旅途上了。 夏鸣倒是没什么想法，他对时间的感觉也有了些变化，倒不是因为可能已经延寿而对挥霍时间无所谓了，而是自我意识掌握时间粒度的范围更大了。当他观测细微变化时，时间的粒度会变小，不觉得急促，观测宏观变化时，粒度又会放大，不觉得漫长。 跟小欢缠绵这种事情，当然是时间越慢越好。 不过时间却挡不住意外，当林澄弹窗，说某个人想实时和他通话的时候，他忍不住的有些窝火。 对方通报的消息让他更火大，“上面不准备让步太多，你对UNOC的地位认定，上面也不会接受。” 是邢天民，自从他的老板项笙一举坐上“星门计划委员会”常务副主任的宝座后，他作为项笙的助理加第一亲信，地位也水涨船高，进入了中央的决策圈子。 战争结束了，华夏的星门计划委员会也会撤销，但项笙在这项工作上的突出表现，确立了他在国家应用及管理EI领域的权威地位。由星门计划委员会改组的智能发展委员会，将继续推动EI在各个层面的应用，这个等同于以前发改委的机构，主持者自然非项笙莫属，邢天民也从助理一举跃升到副手的位置。 在UNOC上，夏鸣的原话震住了各国代表，他们不得不同意延期，等到夏鸣回来再解决这场纷争。不过以华夏的态度来看，延期也不过是UNOC的漫天要价策略失败了而已，并不意味着他们会像上次那样，乖乖向回归的夏鸣低头。 “我明白国家，尤其是华夏，上层组织有怎样的保守性。不过这场战争会带来什么样的改变，他们真的做好了心理准备吗？” 夏鸣的话让邢天民心头直打鼓：“并不是我有意针对华夏，我说的是所有的国家。技术带来的变革大潮，谁挡谁就是反动派，会被历史和人民抛弃的。到了这个时候，国家还执着于统治集团的既得利益，还有在国际上的面子问题……” “如果他们是务实的看待这个问题，你要向我传递的，就应该是许愿和承诺，尽量拉拢我。我和星联在这场战争中起到的作用，已经证明了只靠UNOC和尤纳斯的话，人类会死得多难看。” 邢天民叹气：“你也知道，组织越大就越迟钝，再加上意识-形态，还有这么多年累积下来的稳定能力，让上面难以想象，大局会脱离他们的掌控。” “我也不会让步，这次UNOC的态度说明了一件事情，只要他们还顶着代表全人类的大义名分，这个名分就会推着他们不断的做傻事。” 夏鸣的态度很坚决，让邢天民和头痛：“那你的想法是……” “UNOC只代表所有国家的统一意志，而国家，已经不是可以完全代表人类的东西。” 邢天民对夏鸣这个新态度很是疑惑：“人类除了国家，还有什么？” “越来越多的共同利害会从国家里分割出来，这些利害里，可以从国家层面加以统合的，归于UNOC，但有些却是国家这个东西天生反对的，UNOC就不适合来统合。” 夏鸣的说法，邢天民依旧难以理解：“比如？” “比如地球轨道，为什么到现在，统一的地球轨道管理组织还迟迟不能出台？” 夏鸣举的例子让邢天民语塞，还真是这样。 现在的地球轨道，已经是一团乱麻。 为了这一场星门战争，UNOC和星联携手合力，依靠电磁轨道发射器的技术成熟，把地球轨道变成了热闹的集市。 借着夏鸣之前清扫地球轨道，之后大家又急着送物资和人员去星门的空档，各个国家，各个组织和大公司，都在往地球轨道上塞自己的卫星。 虽然UNOC也在强调地球轨道非军事化的原则，以及轨道资源统一管理的需求，但星联搞出来的“轨道快递”技术，让地球轨道的资源开发成本大大降低，于是国家的、商业的、科研的，各种需求都蹦了出来。 UNOC当然想统一管理地球轨道，但是华夏、美国等等大国肯定不会放弃地球轨道的军事利用。以国家为席位的UNOC，既做裁判，又当运动员，这种统一管理肯定是搞不定的。之前联合国管成了什么样子，大家心知肚明。 不是星联和一些国际组织，还有大公司的卫星在地球轨道上，可以随时监视加入地球轨道的新成员，谁能保证华夏不再撒一堆激光卫星，美国不再把电磁轨道炮部署上天？ 如果以“地球轨道彻底非军事化”为原则，一碗水端平的来管理地球轨道，UNOC未必不能建起统一的管理组织。 但问题是，一方面地球轨道确实有军事化需求，至少侦察卫星已经是各国军事体系里不可缺少的一环。另一方面，除了激光卫星和轨道炮这种摆明了是军事用途的卫星，其他卫星，比如遥感和通讯卫星，顶着商用的名头，谁知道它是不是在为军方干活？ 更重要的是，UNOC的创建和星门战争的携手，并不意味着地球上各个国家之间就没有纷争了。有核武器在，地球轨道交给以国家为主体的组织来管理，那都是不可信的。地球轨道是核保护伞的重要一环，要全面非军事化，就等于重新来谈关于核战略的国际协议。 不管是希望延续既定格局的美国，还是正在崛起中想获得后发优势的华夏，以及拥有一定力量，抱定了“我必须要有力气随时可以重重咬人一口”的俄罗斯，都会反对地球轨道完全非军事化。 所以，现在的地球轨道，现状都是靠UNOC时不时咋呼，星联和其他组织在一边记小本本，加上星门战争的迫切性，这么乱糟糟的管下来，很幸运的，到现在还没出篓子。 一说到地球轨道，邢天民就知道自己被说服了。这事，不管是UNOC，还是任何一个以国家为主体的组织，都是管不住的。除非UNOC准备统一全世界，废除全球的核武器，成为名至实归的地球联邦。 邢天民很清楚，就连上面都觉得，除非有一个能超然于国家之外的组织来管，不然地球轨道继续乱下去，总有一天要捅出大篓子。 要知道现在的技术可不比之前了，卫星普遍是高效太阳能电池加飞轮电池，再加离子引擎。掉一个下来，就只是砸坏的小小飞轮，破坏能力都媲美千磅航空炸弹。再加上电磁轨道技术成熟，空间堆技术成熟，观测和智能技术成熟，哪个野心家或者恐怖分子借地球轨道搞个大新闻，随随便便就能破坏几个街区，杀死上万人。 “好吧，我会把你的意思透露给老板，让老板跟上面去吹风。” 邢天民有些忧虑的道：“但愿接下来的大潮，不会让国家动荡不安。” “这不是我们能决定的，而是他们的选择”，夏鸣很不客气的道出了事实。 跟邢天民的通话结束后，夏鸣自然也没了跟小欢继续厮缠的心情，正在考虑回到地球后的应对细节，一前一后，几乎同时收到的两条消息，让他又吃了一惊。 “距离火星一千万公里，清道夫号两亿公里的地方，发生千万吨级别的氢弹爆炸。” 夏小颜将观测到的景象发送到他视野中，那是一颗骤然闪亮的星辰，就这么看过去，像是直接在火星上炸开一般。 “又一次命运的抉择啊，那帮日本人，会不会在喊‘皇国兴废，在此一爆’？” 夏鸣冷冷笑着，两条信息，一条来自UNOC，说一艘运送氢弹的飞船出现了故障，为避免影响到星门，决定在火星附近引爆。 另一条消息来自马斯克，他透了口风，说一个日本激进组织企图借运送氢弹的机会袭击清道夫号，美国这边提前引爆，并在追查主使者，要求日本政府负责，希望此事不会影响到夏鸣和UNOC的谈判。 “还算理智，不过也是个威胁”，夏鸣叹道：“看来不让他们认清现实，他们是不会低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