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山院 - 言情小说 - 红颜绾在线阅读 - 058 蛇打七寸

058 蛇打七寸

    “主子,那她怎么办?”白竺指了指地上早已不省人事的丫头冬玢,微蹙了蹙眉,说实话,对这冬玢,她内心里是极为不喜的。

    白竺的脸色此时仍旧显得有些惨白,好在她随即也很快便缓了过来,方才冬玢这丫头竟存了如此歹毒的心思,若非这位黑衣高手及时出现,她和主子手无缚鸡之力的,今日怕是就要命丧于此了!

    真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冬玢平日里助纣为虐也便罢了,如今竟敢猖狂到这种地步,真是该死,根本半点都不值得旁人同情!

    绾婳微微一笑,对身后的暗卫说道:“你先下去吧。”

    那暗卫许是担心,微微迟疑了下,还是点了点头,飞身离去了。

    “主子,接下来我们怎么办?”白竺愣了一下。

    权当没有看见白竺投射过来的疑惑目光,待跳出窗户,绾婳只轻声笑了笑,道:“叫!放开喉咙大声叫喊,越大声越好!”

    白竺还没反应过来,绾婳已经开始大声尖叫了,那声音一下子穿透屋顶,传出去很远。

    “怎么还不来?”久久不来人,绾婳眸光也难得地沉了再沉,没有如预料那般来看热闹的人,莫非此事当真与拓跋素素无关不成?

    常人也罢,可若真与拓跋素素有关,她便不该如此疏忽,在这梅苑出了事,她拓跋素素第一个逃脱不了干系,如果她才是幕后的主使,该早早做好自己逃过蛇群的打算,提前安排好对她来说才是上策...

    白竺看向她,不解道:“主子这是在等谁?”

    “没事,我们先回去吧。”绾婳又往远处小道上看了数眼,果真没有看到有人出现的迹象,心底当下也便愈发疑惑了。

    难道真是她多想了么?

    回到房间,绾婳依旧有些神不守舍的,不知在想些什么,白竺则满怀忧虑地去了热水房打水,一时间房里显得静悄悄的。

    绾婳从桌面取过火折子,位于房内一角的蜡烛很快便被点亮了起来,略略为这黑暗的房间添了几许可见的昏黄光芒。

    沉默,如夜风一般,萦绕在忽明忽暗的烛火之上。

    许久之后,忽然从大床的方向传来一道淡淡的声音:“妇人之仁。”

    他欣赏她的善良,却无法认同她的仁慈,今日饶过那丫头的性命,日后她要面对的危险便会多加一分,她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绾婳转头望向斜斜躺在床上的夏侯彻,只见他那线条分明的轮廓明显闪过一派不悦之色,没有反驳,对方话里的善意她听得出来。

    “心太好,换来的可不一定就是善有善报。”夏侯彻冷哼。

    绾婳唇角微扬,浅笑道:“你在......关心我?”

    他只是抿了抿唇,却没有答话。

    “这算不算...武王爷你珍贵的第一次?”虽然她至也无法理解为什么夏侯彻要如此待她,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又是护自己周全又是为自己筹谋报仇的男人,如今更是意外地替自己担心起了未来?

    绾婳不会自恋地认为自己身上有什么值得对方如此在意的地方,不过,她能感受到他对自己的善意,只要是出于好心,她都能善意回应,不论他是高高在上的武王还是只是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我可没你想象的那么好心。”绾婳浅笑出声,望向夏侯彻的眸光平静无波,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喜怒:“对一个曾经伤害过我甚至以后或许还会继续伤害我的人,你以为我会愚蠢到心怀怜悯?”

    以德报怨的事情并非不能去做,可也得分得清情况不是?

    “虽然我也不认为真的有必要杀了她,不过...”她直视夏侯彻投射过来的视线,那淡漠不羁的目光一瞬间竟吸引了他所有的注意力:“不过...我还不至于蠢到主动把一颗定时炸弹放在自己身边。”

    “那你方才......”

    眼角余光从他浮现出丝丝笑意得俊颜之上扫过,绾婳唇角的笑意又加深了几分:“你不是说过,太平长公主的寿辰即将到来么,拓跋素素即便是作为大越的客人,身份也摆在了那儿,此刻也是暂时动不得的。何况,如今还找不到直接的证据证明拓跋素素才是这幕后一切的主谋,横竖小打小闹的,也定不了她的罪过,即便打杀了那丫头又如何,不过也只是徒徒污了双手,既然如此,我何必多此一举?”

    “说真话。”夏侯彻瞥了她一眼,眉梢轻挑,显然看穿了一切。

    绾婳一时汗颜,暗道这人实在太过聪明,她缓了缓心神,这才移开目光,慢慢拈下一瓣探进窗户来的花瓣,轻叹道:“这风蔌如果生在山间,与世无争,的确可保一世无恙;可若身处闹市,尚保持山间高洁,只怕人见人嫉,早晚免不了被砍伐的命运。风蔌愿不愿凌居花王之上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风蔌花能不能受到众人的追随爱护。”

    透如清月的风蔌花,中间挨挨挤挤的尽是些细碎的蕊状花苞,周围则由八朵五瓣无蕊花相簇相拥而成,绾婳持过一枝风蔌花,将周围八朵五瓣花尽数摘了,只留了孤零零光秃秃的一丛花蕊,含笑道:“你看,风蔌花若无众人相护,清逸绝俗之姿,便也就不复存在了。”

    夏侯彻见状,眼底波诡云谲地翻滚着,黑曜石般的眼眸若有七彩闪过,盯着那丛失了簇拥的花蕊,他缓缓道:“院中杂草多得是,若是杂草尽去,只余风蔌和牡丹,未必不能共存,你又为何不先除草?”

    先除草?这话说得倒也不无道理,他们丞相府吃夏侯烜的苦头最为多,自然对夏侯烜和皇室子弟一系恨之入骨,不过毕竟以忠义之师自居,让他明着把花王当成杂草一并除去,也不太现实。

    不过如今他的话能说到这份儿上,绾婳的目的已经算是达到了。

    于是,她抿唇笑道:“王爷说的这是什么话,我认为要除草,最好还是连根除去为好,不过有人似乎打算留下一株金银藤呢!”

    夏侯彻闻言蹙了蹙眉,一掌击于亭中石桌上,冷然道:“这类金银藤最擅攀沿,看似无甚枝干风骨,可一不留神,风蔌照样会被缠死。”

    绾婳点头,微笑道:“既如此,杂草尽去后,不如索性请王爷帮那金银藤爷一并断了根吧,至少,也得让它们无力再攀缠上风蔌花。”

    错愕只在夏侯彻眼底一闪而逝,他微微抿着薄唇,目光从她小巧却少了几分生气的脸上收回,落在她正低低敲击着桌面的手上。

    虽然有些难以置信,可这丫头,方才在自己面前表现出来的一切果真都是怀有目的的,居然......连他都差点儿被骗到了。

    这样的女子,越看越成谜,也正是因为是个谜,才无时无刻地吸引着自己迫不及待地想要更进一步更深一层地去看透她。

    “怎么,知道自己的枕边人竟是如此的心怀叵测,王爷可是开始担心后悔了?”绾婳笑得愉悦,伸手取过桌上的酒壶倒了一杯,随即轻轻抿了一小口,看起来似是对他的回答并不甚在意的模样。

    “不管怎么样,还是多谢了。”他能事无巨细知晓一切,定也是派了人在她身边保护自己的,单凭这一点,她便要致谢。

    夏侯彻单手撑起头,修长的手指轻拂,将几缕散落在身前的墨发撩至脑后,这才笑意一敛,认真道:“本王从不需要这两个字。”

    末了许是觉得姿势不大舒服,他索性直接往后一躺,仰卧在大床之上,望着床顶漆黑的一片,道:“本王不管你心里到底在考量着些什么,你有这能力却不选择早些除去她,终究还是在冒险。”

    他闭上眼,似是在静心歇息,长长的羽睫在烛光的照射下愈发绵长,语气颇轻,似在回答,却更像是自言自语:“心,到底还是软了。”

    绾婳动了动唇,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的确不能否认他的话。

    杀人对夏侯彻来说或许真的就只是举手之间的事情罢了,甚至说得确切些,这种行为便和吃饭睡觉一般自然,可那对她来说不一样。

    冬玢这小婢心思虽是歹毒阴狠了些,却也不失为一个忠心护主的人,这样的人偶尔犯些过错,回头吃点苦头惩罚过就算了,罪不至死。

    何况她也相信,这件事情过去,不管是不是拓跋素素指使的,她也定然不会轻饶过自己,她也算得上是一个率真之人,至少表面上看起来心机城府都没那么深沉,或许这次的事情真与她无关也不一定。

    倒是那位温婉优雅的赫连小姐,每每对上她柔柔弱弱的目光,不知为何,自己总会有种浑身不对劲的感觉。

    那样的人,心思才是真的不简单!

    绾婳嗤笑一声,这场戏倒是越来越精彩了。

    “你笑什么?”夏侯彻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她的身侧,白皙修长的手颇为自然地覆向绾婳的柔荑,不动声色地划过她的手心,轻轻地揉捏起来,语调轻轻淡淡的,却别有一番蛊惑人心的韵味。

    绾婳心头一颤,似有一股软软的温度从掌心处传来,一直顺着全身的脉络,流向心口的位置。她皱了皱眉,下意识地抓紧拳头,阻隔住夏侯彻带着温热的手指,目光如利剑般直直射向他,寒意湛湛。

    只是绾婳未曾发现,自己眸中的冰冷已不再那么强烈,夏侯彻讶于她的反应,非但不恼她的无礼,反倒突然觉得他冷硬的心头,似乎有一处塌陷了下去,痒痒的,酥酥的,竟连他也说不出来这是什么感觉,不过是一个简单的对望罢了,他却觉得妙不可言,即便转瞬即逝。

    “好生歇息。”夏侯彻看了绾婳一眼,随即不动声色地将手收回,薄唇轻抿,却是没有再继续逗留的意思,缓缓站起身,走了出去。

    竖日,颐閤居。

    “拓跋姑娘,你不能进去,哎,你真不能进去......”白竺的声音显然颇为无奈,一路劝说着一路伸手阻挡却无丝毫的作用。

    “你让开!王妃莫不是觉得我的丫头好欺负?”拓跋素素抓紧手中的长鞭,神色极为难看,用力推开白竺便大步走了进来。

    绾婳似没看到她,依旧神色颇为泰然地坐在屋中精致的案桌旁轻嘬着杯中的酒水,唇角含笑,却是不言不语。

    “王妃,昨晚的事,你难道就不打算给我个解释么?”淬着毒辣的目光,阴狠地牢牢盯着绾婳蜡黄寻常却透着一股清冷气质的面容。

    “呵呵,本王妃还没去找你麻烦,你倒是实诚,自动跑上门来。”闻言,绾婳目光一凛,直直地射向拓跋素素略显惊诧的俏脸,唇边的笑意也当即愈发阴冷了几分,直逼得拓跋素素不知该说些什么。

    就是这张脸,就是这种事不关己的神情,让拓跋素素厌恶到了极点,她甚至忽然下意识地生出了这样一种冲动,若是等有朝一日眼前这可恶的女人落入自己的手中,她可还能如此淡定坦然,轻傲绝世!

    “你这话何意?”拓跋素素有些想不通,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人赃并获,为何这个女人还能如此地气定神闲?

    “何意?”绾婳挑高眉角,忽然轻轻笑了,她站起身,走到拓跋素素面前站定,冷冷道:“我是何意,难道拓跋姑娘真的不知道?”

    拓跋素素的脸色有一瞬的疑惑,然而不过眨眼,方才那抹疑虑之色便被她彻底压了下去,她抬眸冷冷地看了绾婳一眼,思及赫连月的话,她这才转而讥讽地道,语气甚为不恭:“王妃身份特殊,凡事便该多衡量、知轻重,时刻为王爷的脸面考虑考虑,没想到你今日竟如此不识体统,这般恶人先告状,也不怕辱了王爷的名声?”

    “这是我的事,便不劳拓跋姑娘费心了。”绾婳白她一眼,懒得继续和她浪费唇舌。方才她看得清楚,下意识的行为是骗不了人的,想来拓跋素素是傻傻地给人当了棋子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拓跋素素气得胸口起伏,紧抓秀拳好不容易才忍住不冲绾婳发火,饶是如此,她略显低沉的声音里仍旧蕴满痛愤:“你少在我面前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嘴脸,谁笑到最后还不一定呢,你给我等着!”

    “拓跋素素,我想你大概是忘了自己如今所站的土地,是我大越国,而非你们地草原,天高皇帝远,你能猖獗到哪儿去?”绾婳指了指地面,粲然一笑,姿态优雅地饮下了杯中微辣的酒水。

    蛇打七寸,一语中的。

    拓跋素素气得浑身战栗,晶亮的眸子此时仿佛充了血般通红无比,分外吓人,只是她倒是没有再开口,胜负已定。

    临跨出房门的一刻,她又回头狠狠地瞪了绾婳一眼,这才气愤地抬步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