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1 故人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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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萧淑慎手中握着一枝花，轻移莲步走到台中央，明月当空，清辉寂寂，只见她轻轻旋身，在月下翩翩起舞，曼妙的身姿，晶莹如玉的肌肤，加上几乎不似凡人不似神仙的相貌，活脱脱就是个女妖在世！ 那一颦一笑，一抬手，一转眉之间，便叫人神魂颠倒！ 绾婳目不转睛地看着那舞姿，几乎如痴如醉，深陷其中，目光都无法从她身上抽开，似乎觉得自己这辈子就这么跟着沦陷进去也好。 这种感觉很恐怖，她闯荡江湖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明明知道这感觉不对，可能会害死自己，可就是该死地控制不住自己！ 美，是真的美，美得如诗如画，叫人一见难忘。 注意到素日里风云变皆面不改色的曲阿此刻看起来也有几分惊怔的神情，夏侯聿微蹙了蹙眉，随即目光也顺着他的视线望了过去。 只一眼，是的，只一眼，在看到这一张素颜倾城的绝色面容的第一眼，夏侯聿整个人便彻底呆住了，眸底闪过一抹惊喜与..不敢相信。 只见那月光之中，尽情曼舞的女子，舞蹈绝对称不上是柔美，虽然也不乏轻纱曼妙，青丝飞舞，然而那动静之间，却是非常有力量的！ 脚踝上的银铃发出清脆的声音，她的每一个舞步都踩在这银铃的声音上，旋身，回眸都非常有力度，这种舞蹈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古时候神话里的勾魂之舞，美则美矣，却隐隐透着一股绝望和肃杀的气息！ 花香迷醉，却偏偏充盈着死亡的味道。 夏侯聿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这才缓缓从怀中取出那支许久未曾吹奏的玉箫，将它放在唇边，轻轻吹响。起初，那箫声是非常轻柔的，飘渺而空灵，如同天边传来的仙乐一样，萦绕在心头，久久无法散去。 而那萧淑慎听到这突如其来的箫声，眸光也只是微微一闪，神色便又恢复了往日里的魅惑人心，她勾了勾唇，便又继续自在地跳舞了，好像自己只属于这月下的世界，其余一切纷乱烦扰，全都和自己无关。 夏侯聿的箫声也随之激越起来，仿若战场上的千军万马，铁蹄踏破那流成河的血，堆成山的尸首，如同承载着谁的千秋功名万古霸业！ 那萧淑慎嘴角边渐渐浮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动作也随着这箫声而越跳越激烈起来，只见她身子快速地旋转，银铃清脆，好像不知道疲倦一样，脚下的白玉板砖把脚底都磨出血来了，她却仍旧没有停下来。 当一个人近乎疯狂绝望的时候，便是踩在刀尖上跳舞那又如何？ 看她陶醉在自己的鲜血和疯狂中，夏侯聿目光微闪，手中的玉箫终于缓缓离开唇边，激昂壮烈的箫声自此戛然而止。 没有了箫声伴奏，萧淑慎便像是失去了依托一般，舞步一顿，身子也出于惯性地踉跄了一下，她蹙了蹙眉，这才依依不舍地停下来。 她垂眸看了眼自己流血的玉足，突然缓缓抬起头，一双明眸直直地看着堂下面色冷峻间不乏柔情的夏侯聿，蹙眉问：“怎么不吹了？” 声音如黄莺出谷，又似空谷中的精灵，清透婉转，分外惹人怜惜。 不是她—— 夏侯聿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那站在台上的绝美女子，神色隐隐有些复杂。这女子容貌虽与那人长得极其相似，若是不细看便是连他自己也要混淆的。可是，容貌生得再相似又能如何，她终究不是那人。 美则美矣，却是太淡了。 他抬眸，再次看向台上的萧淑慎时，神色已然恢复清明，眼底看不出丝毫的波动，依旧保持着平平淡淡的，除了冰冷，不带丝毫感情。 “你流血了。”夏侯聿淡淡瞥了一眼她的脚，神色半点儿不变。 萧淑慎却一点儿都不在意，只是慢慢地抬起头来，看着那人群中的俊美男子，月色离合下，她只能看见那人的面孔也是异常地漂亮。 “你心疼了？”她抬了抬脚，媚声说道，勾魂的眸子一眨不眨。 “只是不想白白害了一个人。”夏侯聿说着，接过曲阿递过来的药膏，便随手扔给了她，“上药吧，否则脚烂了，再也不能跳舞了。” 萧淑慎闻言轻笑，往前一伸手，却没有接住那药瓶，幸好药瓶由特殊的材料制成，否则非得摔成粉碎，浪费了他苦苦炼制的伤药不可！ “不好意思，方才跳了舞，手脚有些不利索。” 夏侯聿缓缓收起玉箫，从座位上站起来，颀长伟岸的身子裹在一袭阴沉的锦袍之中，抬手，面色淡漠从地上拾起那药瓶，重新递给她。 萧淑慎心下微动，这才慢慢走过来，刚想伸手去拿，忽然脚一软，她惊呼一声，便往下倒，夏侯聿眉心一蹙，便伸出手，扶了她一把。 哪知那萧淑慎居然打蛇随棍上，顺势一靠，娇嗔道：“好疼啊~~~~” 曲阿正想上前去将她拉开，此时闻言额头也不禁冒出三根黑线，眼角跳了一下，被那软得骨头都酥了的声音弄得浑身鸡皮疙瘩暴涨。 这女人发哪门子的疯，居然敢对太子殿下投怀送抱？ “公子，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不如你帮人家上药吧，好不好？”那萧淑慎媚声说，那声音，绝对是正常男人都抵挡不了的！ 不喜与人靠得太近，夏侯聿见此不禁蹙了蹙眉，二话不说便干脆推开了她，冷冷地说：“我不是大夫，姑娘还是自己上药吧。” “可我也不是大夫啊。”那萧淑慎被夏侯聿这狠狠一推，眸底倒是有些诧异和不解，这世上居然有男人能抵挡得了她的天生媚骨？ 不过，眼前这少年长得可真俊美！ 尤其是那冰冷孤傲的神情，她非常喜欢！ “不过是小伤罢了，告辞。”夏侯聿说完，转身便走。 真是，真是难以理解的性格啊—— 这么冷冰冰的，难道就不怕把女人都给吓走了么？ 萧淑慎突然想到这里，不禁低笑了一声，道：“公子一曲箫声，让人沉醉不已，不知以后是否还有机会能伴着公子的箫声起舞？” “姑娘的舞亦太过偏激，恕在下不敢奉陪。”夏侯聿脚步未停。 萧淑慎闻言下意识地偏了一下头，目光疑惑，显然对他的话有些不解，便问道：“我不过是跳出心中所想罢了，难道这就叫偏激？” 夏侯聿闻言脚步微顿，回过头，看了她一眼便移开了目光。 萧淑慎先是怔了一下，见他并未有所动作，不禁心下大喜，她一双美目看向夏侯聿，这才又道：“慎儿总是在做梦，希望会有一个人，他踏月而来，有盖世武功，可以带我离开这个肮脏的是非之地。” 曲阿闻言不禁心里一跳，暗暗轻咳了一声，又听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语调柔和：“我们才第一次见面，你就怕我赖着你不成？” “姑娘若是只想依靠别人的话，恐怕那个人永远也不会来。”夏侯聿坦然地看着她，说完之后，大步一迈，便缓缓从她面前消失了。 萧淑慎猛地上前一步，伸出手：“公子，你的名字？” 可二人的速度很快，她话还没有说完，眼前早就已经没有了身影。 萧淑慎怔忪地看着前方，心里那种莫名的失落根本难以言喻。 “慎儿jiejie。”半晌，从她身后走出来一个相貌清秀的丫鬟，也正看着夏侯聿消失的方向，道：“那个人，奴婢看着她不像好人！” “你一个小丫头懂什么？是好人是坏人又有什么分别，他关心我，不为我的美貌。”萧淑慎无所谓地说，她本来就是性格直爽之人。 “慎儿jiejie，你该不会......”丫鬟好半才意识到什么。 “你下去吧！”二人一路回到卧房门口，萧淑慎冷冷地说道。 丫鬟低下头，不敢再说话了，福了福身，退了下去。 萧淑慎见她走远，这才转身走进卧房，不想却看见房间里的檀木桌上正静静地放着那药瓶，她嘴角边隐隐露出笑意，抬手拿起那药瓶，放在心口，轻柔地说：“公子，你是心疼慎儿，才停了那箫声吧。” 一般的男人，只看到她跳出了那样极致而美艳的舞蹈，却早就已忘了魂归何处了，谁会看到她的脚流着血？谁也看不到那锥心的痛。 好在，还有他，只有他看到了。 ————————————————————————— 绾婳沿着深夜里依旧稀稀疏疏摆着摊位的大街走了好些个儿来回，月光如皎，灯火辉煌，街道上人来人往，热闹丝毫不减白天。 想到今时今日强大如斯的夏侯聿，她心中不禁变得愈发烦闷起来，目光来回地环视着四周，一来为了欣赏夜景，二来是在聆听街道行人的议论纷纷与小摊小贩的叫卖声，心中忽有种未来迷茫的感觉。 金陵城的城西，有个不大不小的湖泊，名“太液池”，此时清幽幽的湖水波光粼粼，荡着层层轻波，倒映着明暗交接的灯火与人影。 绾婳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竟来到了湖边，眼见前方已无路可走，她这才停了下来，不远处有两个小孩正在湖边放花灯。 今日并非花灯时节，因此湖中放的花灯极少，显得湖内飘荡的花灯甚是形单影只，微弱的火光在夜风中摇晃，脆弱地随时有可能熄灭。 “哥哥，花灯灭了，呜呜......”忽地，响起一道女童的啼哭声。 “有心便够了，meimei，天色已晚，我们还是先回去吧，要不阿爹阿娘该担心了。”回答的是一道男童声，听上去显得成熟懂事得多。 “不要，花灯灭了，那我们许的愿就不灵了。” “哥哥，你去帮我把花灯捞回来好不好，好不好，哥哥呜呜.....”女童不依，吵嚷着非要男童去把那已经飘远的花灯给捞回来。 绾婳顺着声音望去，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湖岸边的那两个小孩子。 “好了好了，meimei你别哭，我这就去帮你把花灯给捞回来，你站在这里等着我，很快就好。”男孩笨拙地哄女童，拖了鞋就走入湖中。 绾婳扫了那太液池一眼，注意到湖边的石阶都带了青苔，便时刻注视着前方那一幕，倒是个知道疼meimei的好哥哥，莫要错脚才是。 像是怕什么就来什么，绾婳脑海中的这个念头尚未完全退去，就在这时，男孩没站稳，脚下一滑，整个人一晃，人便向着湖中跌了去。 绾婳一惊，急忙快步跑了过去。 她快，然而有一抹身影比她更快，那人掠过湖面，像阵风似的一把就拎起了跌入湖中的小男孩，不等那小女童止住哭声，只见他再足尖一点水面，在湖水的清波荡漾中轻易地带着男孩翩然落在湖边。 “哥哥......哥哥......”女童显然吓到了，急忙跑向男童。 “meimei别哭......你看，哥哥没事......哈嚏.......哈嚏......”男童反过身安慰女童，浑身湿透了，忍不住咬牙直打颤。 见他安然无恙，绾婳不禁暗暗松了口气，停下脚步，看着男童向救了他的男子道谢后便带着meimei快速地走回家去，她转而望向救了男童的那一名男子，只见他身量修长，一袭靛蓝色锦袍，衣袂翻飞间，眉目清朗，容貌俊美，不过二十年华的模样，好一个翩翩佳公子。 果不其然，这家伙还是改不了行侠仗义的本性...... “怎么，我脸上有脏东西，公子为何这般看着我？”上官孑原也不过是想要出来透透气，不想成日待在府内，可此时见对面之人一直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他心底暗自打量对方的同时便笑着挑了挑眉。 绾婳惊觉自己的失礼，毕竟性别不同，自己如今这副打扮他认不出来也是正常，挑了挑眉，她连忙学着江湖中人落落大方地一拱手，赔笑道：“公子莫误会，在下只是被公子刚才救人的举动震惊到了。” “不过举手之劳而已，公子未免说得太过严重了。”上官孑有些被绾婳的话逗笑，笑着打断她，紧接着问道：“不知公子贵姓？” “在下姓......姓‘万’，单名一个‘畵’字，公子若是不介意，唤我万畫便可。”绾婳眸光快速一转，将自己的名字谐音来取，然后来而不往非礼也地问起对面的上官孑，“那不知公子贵姓？” “在下复姓上官，单名孑。”上官孑一笑，坦然报出自己的名字。 “万公子看着眼生，似乎并非本城人，可是来游玩的？” 绾婳闻言只微微颔首，笑道：“在下向来喜欢到处游历，只是最近刚巧经过金陵城，我听人说城中景色不错，便想着留下来看看。” “万兄若是想，在下可随时陪同，只是不知万兄打算在金陵城留多长时间呢？”上官孑闻言微微挑眉，这才侧头望向绾婳，问道。 面前这少年看上去顶多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那可比他小多了，不仅如此，这张清秀的面孔有些似女孩子，白白嫩嫩、干干净净的，尤其是笑起来很好看，清澈若湖中的水，就是身形有些过于瘦削了。 “多谢上官兄弟的好意，只是万某习惯独来独往，不多劳烦了。” “那便不勉强你了，只是相逢即是有缘，不知万兄有没有兴趣与我去酒楼坐一坐，一起喝杯酒，权当交个朋友了？”上官孑还不想回府，加之他难得对绾婳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便随口邀请道。 绾婳倒是没有拒绝，反正她就算现在回去了也未必睡得着，便索性爽快地答应道：“好啊，与上官兄弟一见如故，该坐下好好喝一杯。” 酒楼内，二楼的雅间，清幽安静，灯火通明，窗朝湖泊。 店小二也是个人精，见二人衣着皆不俗，很快便送上一壶酒与几叠小菜，显然是认识上官孑的，神色很是恭敬，“二公子，您请慢用，有事便唤小的，小的马上就来。”说完，转身退了出去，并带上房门。 上官孑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烛光下将对面之人看得更清楚，倒是从不曾见过这么眉清目秀的小公子，肌肤简直比女子还要白皙细腻，“真希望有朝一日我也能像万公子这般能到处游历。” “呵呵，只看上官兄弟放不放得下身边的烦事了。”绾婳笑言。 “有些事，并非那么容易能放下。”闻言，上官孑的身子有那么一瞬间的僵住，随即目光同绾婳一样落向窗外，透着些许淡淡叹息。 “好了，不说这些，相遇便是缘分，我且敬上官兄弟一杯。” “好，我也敬万兄一杯。” 时间如流水，在说话与喝酒中很快地便流了过去，绾婳与上官孑相谈甚欢，直至深夜才起身相互告别，齐齐离开了酒楼，往回走去。 明月当空，光晕之下的柳树枝桠随风微微晃动着，一摆一摆的柔软枝条如同凝结了白霜那般隐隐透着一丝清清冷冷的光泽，放眼望去，那绿白之间的完美融合竟透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清润雅致。 然而，此时绾婳却没了那份欣赏美景的心思，透过随风摇曳的柳条，她的视线最后分明落在了柳树之下那一抹颀长的白色身影之上。 那是一个比这夜里月色还要清冷俊雅上几分的男人，一袭白色的长袍，银丝隐隐，绣着独特花纹的袖领复杂却又丝毫不乏精致，身上并没有过多的配饰，可意外地不会让人觉得这一身素袍太过单调。 颀长的身躯在白袍的衬托之下愈发地高挑秀挺，一头墨发只是随意地披散在脑后，那番随意散漫的的姿态，高压圣洁，叫人移不开眼睛。绾婳看不见男子的面容，却同样能断定其风华绝代的倾城之姿。 这种感觉，她只在玉无垠和上官翎的身上感觉到过，如今时隔两年之久，她也似乎忘记了，甚至不曾知道过任何有关上官翎的消息了。 然而，细细回忆起来，想到此次红绫的突然到访，绾婳心中了然，不由得唇边扬起一抹笑意，走了过去，眼前男子的身份昭然若揭。 男子似乎也察觉到了来人，他稍稍侧了侧头，视线朝绾婳所在的方向看来，两道目光交汇间，有那么片刻的沉默，无需过多的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