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露华镇

    午间日头正中的时候，露华镇上第三条街红砖青瓦的大宅子，左侧厨房里会每天准时在灶台上出现一盘红豆糕，然后会出现一个身形极像鬼魂，细看却更像一个修炼不成气候的小妖，有手无脚，臂膀短短细细手指却很长，五官还少了鼻子的怪东西，圆滚滚的脑袋奇大眼睛也圆溜溜的大得吓人，占据了脸盘将近一半。

    怪东西活了无数的年头，分不清是先有的这个镇子还是先有的她。怪东西从前只叫怪东西，几十年前得了个师傅才有了正经名字叫流陌。

    此时流陌正闭着眼睛使劲嗅着红豆糕的香气，“香，真香。”虽然没有鼻子，流陌也自信能准确闻到红豆糕的气味来确定位置。

    自从没了师傅之后，流陌就跟从前一样像个没人要的孩子每天准时出现在这家的厨房里偷吃，也不止偷吃这家，这家只做红豆糕，镇子上的其他人家也有幸被流陌光顾过。

    但今天出了意外，一向准时出现的红豆糕居然没有出现在灶台上，早早提前等着的流陌巴巴看着日头向西歪也没能等到自己的午饭，对自己的嗅觉也产生了怀疑。

    没等到吃的流陌心情有些沮丧，但昨天约好了东边山头的小狐狸一起玩，眼下时辰虽然未到，但也没了其他去处，索性早早到了山头邀小狐狸。刚敲了门就见小狐狸从窗口探了出来，但左等右等也不见出来，好一会之后，小狐狸红着眼睛从门口不情不愿的走出来，“我今天不能跟你出去玩了？”

    “为什么呀，咱们不是约好了吗？”小狐狸不说话，只低着摇摇头。

    “你是做错事，被你娘骂了不让你玩出来了吗？”流陌虽然没有娘亲，但也知道有娘亲的小狐狸做错事会被自己的娘亲责罚。

    小狐狸摇摇头还是不说话。

    流陌见小狐狸不理自己，心里也有些沮丧，“那好吧，我先走了，下次再来找你玩。”

    “我娘亲说，你是异类，让我以后不要再跟你玩了。”沉默许久的小狐狸终于开口说了话，“所以我以后都不能再跟你玩了。”话刚说完，小狐狸就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流陌知道对于人而言自己是异类，小狐狸人们也说它是妖，也是异类。同样是异类，自己和小狐狸就应该是一类了啊，怎么又和它是异类了呢？

    流陌满心郁闷，回到南边的树林里，化身为一棵树藏在它们之中，心情低落的时候流陌就很喜欢来这里想问题，但这次一直想到日落也没明白，自己到底和谁才是同类呢？和这群树吗？“嘿，我和你们是一类吗？”没有声音回答。“你们和小狐狸不是同类，我现在和小狐狸也不是同类，那我和你们就是同类喽。”流陌自言自语的分析，觉得很有道理。

    “呵呵。”空旷的树林里集体发出这样的一声回答。

    流陌正要开口继续自己的分析，突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闯入了林子。

    南边的林子自流陌有记忆来除了自己就再也没有其他人或者动物进来过，流陌一时好奇心大涨，立即变回了原形想去看看。

    晚间的林子除了点点的星光透过树叶投射在地面上，就再也没其他的光源了，可流陌自小在这，闭着眼睛也能走过这片林子。它虽没有鼻子，可身体的其他器官还是能感受到一些气味，陌生的味道，带着淡淡的腥气，是臭的。

    循着气味看到了一个黑色的影子倒在地上，走近点看，这个影子周身覆满了黄色长毛，可现在有一些毛已经一团一团沾粘在一块了，影子还在微微的喘着气，流陌睁大眼睛，还能看到有红色的液体正在从影子的身上不停的流出来。流陌还想走近点再看仔细些，却见这个黑影猛然跃身一起，带着尖尖指甲的前掌直直向流陌扑下去，流陌毫无防备，一掌就被拍到了地上。

    “小子，今夜算你命不好，我受了伤正好拿你来填补。”溜圆的眼睛里布满了血色，潮湿的鼻尖喷出阵阵白雾，长着獠牙的大嘴说话时发出一股腥臭味。

    流陌歪过脸去，这股气味实在难以承受，一边又忍不住伸长脖子看这个外来东西的模样，实在是奇怪，额头上好像还刻着字，但现在已经被抓破了，离得这么近都能感受到对方的体温，温热而又急促不安的。

    受了伤无意逃到这个林子的老虎精本以为今天命绝于此，却不想吸引到了其他生物，它虽战败但骨子里的骄傲让它到现在也不愿束手就擒，设计拿下了循着气味来的流陌后，却见这个东西不仅长得奇怪，见到它既不害怕也不尖叫，而且被压在掌下后还一脸好奇的样子盯着自己看，难道抓到了一个傻东西？老虎精在心里嘀咕，但不管傻不傻，吃到肚子里的就都是一样的。

    流陌眼睁睁看上方的老虎精张大了嘴向自己逼近，猩红的舌头，锋利的尖牙，满嘴的腥臭无处可躲。

    忽然一阵白光替代了眼前的血盆大口，老虎精震惊到目裂，毫无反抗一点一点看着自己的身体变成碎片消失。流陌还没接受眼前的老虎精消失，就见一个身穿青紫色锦衣，发束紫金玉冠的男子站在面前。

    “我叫少昊。”男子冷冷开口。

    “流，流陌。”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男子面前流陌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但又有一种不可名的亲切感。

    “刚才为什么不害怕？”男子眼角微微上挑，问起问题来，整个眼睛都显得别有风采。

    “为什么要害怕呢？”流陌不明白。

    “无所眷念之心，无所畏惧之心，流陌，你很好。”男子嘴角微微上挑似乎在夸她。

    “可是这样还不够，你以后所遇到的危险会比这大得多，你的肩上担负着许多职责，但没有人能帮你分担，你是独特而又唯一的，所有的一切都需要你自己独立去承受。”流陌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男子声音低沉温厚，流陌听得很是入迷。

    男子也不问流陌是否明白，自顾从怀里拿出一节木枝，在掌心炼化后徐徐打入流陌的身体里，“我死之后，由我神力衍化的神器都会失效。这是建木的树枝，天生地长，灵气无穷，它能支撑你活得更久些，会让你对自身的危险感知更敏锐，也能帮你抵挡伤害。”男子说完顿了一下，伸出手似乎想抚摸流陌，但在眼前突然停住了，然后浅浅的笑了一下。

    流陌望着他，只觉得这一笑，将自己的心魂都要吸了去。

    “时间不多了，你要快一点。”少昊注视着流陌，眼里像是装了一整个银河，里面只有流陌。

    但流陌忽然觉得伤心，因为她觉得眼前男子明明看起来是那么很悲伤，却还要强忍着微笑。

    于是忍不住想要伸出手去摸摸他，去亲近他，还未触及，少昊整个人也化作了点点星光，亮闪闪的一点一点寂灭在流陌眼前，这一刻流陌突然心生了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