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洞中两三事
洞中无日月，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张小凡自从那日从刻有“天书”的石室中出来后，久有些浑浑噩噩的。 他在思考，夏初所说的话，究竟是错是对。 正魔差别真的不重要吗？这世上，难道真是实力至上？ 张小凡不知道。 不过他也没有想多久就没法想了，因为——他病了！ 一连昏迷了好几天的样子，他才在碧瑶的悉心照料下好了起来。 虽然张小凡不明白碧瑶是什么心思，但经过此事，两人的关系却是略微亲近了些。 至于夏初当初说的那番话，张小凡在醒来后就将其抛在脑后了。不过，也让他下定了决心。 管他天书究竟是正是邪，先学了再说！ 反正，他七师兄不就在参悟吗？ 当然，张小凡其实并不明白夏初为何只是在那石室中盘膝闭目，跟他想的完全不一样。 难道参悟天书不应该是睁眼看着天书，慢慢揣摩含义吗，就像他一样。 还有，七师兄当真不用吃饭？看他身上连呼吸都没有，不会死了吧……不不不，七师兄怎么会死呢！而且，他的面色看起来还红润的很啊。 而且，七师兄坐在那一动不动已经好几日了，他身上怎么还是干净如新，连一点灰尘都没有…… 张小凡自然不会知道，何为炼精化气，更加不可能知晓，炼精化气大圆满后，会形成无垢之身。 或许，他连无垢之身是什么都不知道罢…… 所以张小凡陷入了深深的不解中，不过他好在还记得夏初的话，没有去打扰。 并且，即使是关系缓和下来的碧瑶在偶尔进来参悟天书时，张小凡也是时刻站在夏初身边，警惕防备着，让碧瑶好一阵白眼。 不过在过了几日后，哪怕是少了一个人分口粮，张小凡和碧瑶也已是满脸发愁的看着空空如也的食袋。 “唉！”碧瑶坐在那平台之上，旁边是一堆枯骨，一脸愁容。 张小凡坐在一旁，脸色也有些尴尬。 毕竟他带的干粮在洞外遇到黑水玄蛇的时候已经遗失，这山洞里的日子，他都是看着分吃碧瑶的干粮过日子。 可惜碧瑶带的也不多，哪怕两人是一省再省，此时也已经吃尽了。 所以现在两人都没有吃的，张小凡想到如果不是他分走了碧瑶许多吃食，碧瑶此时必定还有不少干粮，足够她再活上几天。 这样一想，他心里就十分不舒服。 不过碧瑶却没有注意到张小凡的不自在，她看了一眼隧道，叹息道:“你那师兄也不知道闭关几日了，整天坐在那里两眼不闻，我们生死攸关，他却悠闲自在。” 听出了碧瑶语气里的埋怨之意，张小凡说道:“但是七师兄也仅是坐在那里，连食物都没有分，要不然我们也不可能坚持这么多天……” 碧瑶闻言，没好气道:“我看他这么久没有动静，怕是已经死了吧！” 张小凡连连摇头道:“不可能的，七师兄何等人物，怎么会死在这里。” “反正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能够餐风饮露，一月不食的人呢，你师兄不会是骗你的吧？”碧瑶说道。 张小凡想了想，心中有些不确定，但还是道:“师兄应当不会骗我的……” 听他这么信任夏初，碧瑶不禁翻了个白眼道:“好吧，就算他能辟谷，但我们找了这么多天也没有找到出路，等他参悟完醒来，不一样是在这山洞里等死！” “呃……”张小凡一窒，竟说不出话来，而碧瑶在说完那句话后，不知道在想什么，一阵恍惚。 一时之间，两人都沉默不语，这里出奇的安静下来。 过了一会，碧瑶才叹了一口气，突然柔声道:“张小凡，你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啊？”张小凡不明所以，但还是回道:“什么事。” 碧瑶淡淡一笑，道：“我们现在干粮已全部吃完，除了些清水之外便再无可食之物。你师兄能活多久我不知道，但我们只怕不出七日，便要饿死了。” 张小凡默然不语。 碧瑶脸色平静，但接下来说出的话，却让张小凡如见鬼魅，大惊失色：“再过几日，你看我若是不行了，便先杀了我罢。” 张小凡张大了嘴，指着她竟一时说不出话来，却没有想到，碧瑶依旧脸色平静地说着匪夷所思、石破天惊的话：“我死之后，rou身还在，你若是一心求生，便是食我之rou，大概也能多活一段时日的。” 张小凡几乎跌倒在地，伸出的手指几乎都有些颤抖:“你、你你……” 碧瑶看着她，眼中的温柔之意仿佛又浓了些，但在张小凡的眼中，却似乎比这世上所有的毒物加起来都更毒上一些。 “你不是想回青云山大竹峰去见你的那位灵儿师姐么，你有你七师兄在这里陪着你，你还有几位同门都在这万蝠古窟中，他们必定会来找你，你活得时间越长，他们找到你的希望不就越大么？”碧瑶微微低下了头，说话的语气中却还是那么平淡。 但张小凡此时哪里还顾得上她的语气如何，甚至连她如何知道灵儿师姐的事也没注意到，只是指着她怒道：“你、你居然叫我吃、吃、吃……你们这些邪魔外道，简直不可理喻！无耻、恶心，我，我……你，你……” 他越说越怒，但嘴舌间却不大灵光，“我我我”“你你你”说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来。 不过他这般反应，却似乎早在碧瑶的料想之中，她也不生气，也未讥讽，只是怔怔地看着他半晌，待到张小凡大口喘着的粗气渐渐平服了下来，才慢慢道：“吃不吃我，那也随你，不过你一定要先杀了我！” “又来了。”张小凡勃然怒道：“你不要妄想我会和你们这些魔道同流合污，你给我些干粮，我便用这rou身还你就是了，要想拉我下水，断断不可！” 碧瑶缓缓摇头，道：“不是的，我是害怕。” 张小凡惯性地道：“胡说，我决不会上你的当……咦，你说什么？” 仿佛是在这生死关头，碧瑶的心情有了前所未有的变化，只见她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脸上浮现出一种张小凡从来不曾在她身上看到过的畏惧，然后，她重重地甩头，似是要甩开什么念头。 “你知不知道，一个人等死的滋味，是怎么样的吗？”她低声地道。 “怎么？”张小凡一怔。 碧瑶低叹一声，语气幽幽道:“你知道吗，就在我六岁的时候……” 碧瑶说着往事，身体却越来越颤抖起来，到了最后，她甚至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张小凡手足无措，因为碧瑶在讲完故事后，也病了！ 碧瑶的这件往事，对她来说，仿佛是伤得极深的痛楚，这些年来深埋心里，不料在这生死关头，又再次回想起来，心神激荡，加上这些日子来食物稀少，身子也有些虚弱，竟是连着昏迷了许久。 张小凡望着此刻依然紧紧抓着自己沉眠未醒的魔教少女，不觉摇头苦笑，就在不久之前，他自己还是一个到鬼门关头走了一圈回来的病人，不料这个时候，却掉转了过来轮到碧瑶病了。这两人竟是一先一后都倒了下去，真是想不死也难。 又过了一阵，张小凡自己也昏昏欲睡，但兀自强撑着坐直身子，只因为碧瑶此刻正躺在他的怀里，看着她那张憔悴而略微痛楚神情的脸庞，张小凡竟是不忍离开。 只是这般坐着可当真不是件容易的事，他坐在平台上，一脚悬空一脚踩地，半斜坐着，身子挺得笔直，又没靠的地方，时间一久，身子上各处酸疼不说，尤其是碧瑶紧紧抓着他的地方，手指用力，便是她昏睡过去之后，那劲头居然也不稍减，真是疼入骨髓。也是张小凡性子还算坚忍，居然咬着牙忍了下来，换了别人，只怕早就跳将起来。 不过饶是如此，受的这份罪却是着实不轻，张小凡心中叫苦，但到底了，却终究没有离开，时间一久，困劲也上来了，便在这份渐渐麻木的痛楚与酸疼中，居然坐着也打起盹来。 “啊……” 张小凡伸了个懒腰，醒了过来，便觉得全身都疼，正自叹气处，忽然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躺在了平台之上，而原本在身边的碧瑶却不知去向。 张小凡吃了一惊，站起身来，向四周一看，依然没有碧瑶的影子，整个山洞之中，空荡荡的，竟连一丝声音也无。 他皱了皱眉，站起身来，想也不想，便开始找碧瑶。 去了藏宝室一趟，没有找到，找过天书石室，只有夏初依旧在盘膝闭目，依旧没有看见碧瑶的身影，张小凡思索片刻，没有打扰夏初，向外走去。 因为心急碧瑶，所以张小凡也没有注意到，夏初的手指，忽然动了一下。 不过张小凡很快在那两尊神灵身前找到了碧瑶。 只见在慈眉善目的幽明圣母和面目狰狞的天煞明王座前，碧瑶跪在地上，肩头耸动，虽然极力压制，但依然发出了低低的哽咽声。 她竟然在哭。 张小凡楞住了，忽然有些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