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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道闲情抛掷久 (三)

    她跟着蘅芜走进正屋,“蘅芜,我们还要在越州停留多久?”

    越州如今已是燕人的天下,以延羲的身份,不是应该尽快换船,沿江西行返回陈国才对?难道他是打算带着仲奕去往别处?

    蘅芜答道:“这我就不知道了。要看公子的安排。”

    阿璃盯着坐榻后面的屏风,思忖片刻,突然眉眼弯弯的挂上笑脸,上前攀着蘅芜的肩,语气亲热地说:“既是如此,要不我们出门去逛逛?我带你去夜市买吃的,东越的桂花糕特别好吃。”

    蘅芜不为所动,含笑道:“我可不敢。你要真想出门,可以让公子陪你去。”

    “他一个男人家,能跟我去逛夜市?”阿璃拉着蘅芜的手臂,低声温言道:“好蘅芜,你就让我出去透透气吧!”

    蘅芜垂着眼,紧抿着嘴不吱声。

    阿璃抓住蘅芜垂眸的这个空档,一个闪身、快步溜出了屋子。她虽然内力被封,可身法却依旧灵活,三步并作两步地跃到院子里,大声喊道:“仲奕!仲奕!”

    如果此处是延羲在越州的栖身之所,那仲奕也有可能被藏在了这里。

    蘅芜追了出来,从身后伸手捂住了阿璃的嘴,跺脚急道:“你这是干什么?”

    这时,旁边的回廊处有人语带疑惑地接过了话去:“仲奕是谁啊?”

    紧接着,几个人影走了出来,站到了院子里。

    阿璃睁眼看清来人,拉开蘅芜的手,出声喊道:“蒙卞!沃朗!”

    蒙卞顶着头乱草似的头发,撅着半黑半百的胡子嘿嘿一笑。他身后的沃朗则神情惊喜地看着阿璃,“jiejie!”

    阿璃失手被擒,一路上憋着满肚子的悲愤与不安,乍眼看到亲人,惊喜之余竟还有种想哭的冲动,上前猛地抱住了沃朗。

    三年多不见,沃朗长高了不少,肩背也宽厚了些,眉宇间早已褪去了少年的稚气,俨然一副成年男子的模样。他穿着一身湖蓝色的锦缎长袍,看起来一点不像暗夷族的巫师,倒有些像中原大户人家的公子模样。

    阿璃抬起头,“沃朗,你们怎么来了?”她的目光扫过沃朗身后,见除了蒙卞之外,还有一个四十来岁的高瘦男子和一个穿着鹅黄衣衫的少女。那高瘦男子,是阿璃曾在兵器铺有过一面之缘的商人金三,而那少女,正是青遥的贴身侍女萋萋。

    沃朗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被蒙卞抢过了话去,“你每次一走就是杳无音讯!说好了几个月就回暗夷,结果呢?这都多少年了?”

    萋萋不可置信地盯着阿璃,细步挪到蘅芜身边,压着声音说:“jiejie,他们真的还活着!”

    阿璃也顾不上琢磨萋萋为何没有跟着青遥去了蓟城,扭头对蘅芜说:“我有些话要跟我弟弟讲,你能不能让我和他们单独待一会儿?”

    蘅芜略一沉吟,点了点头,又朝金三使了个眼色。金三会意地欠了欠身,退进了回廊。

    阿璃领着沃朗和蒙卞入到屋内,又多点燃了几盏灯烛,细细地重新打量着沃朗。

    俗话说,血浓于水。沃朗不在身边的时候,阿璃并不常想他,即使偶尔想起了,也总是为了姐弟二人的想法差异而感慨叹息。可一旦真见了面,那种油然而生、满心满眼的喜悦,又在顷刻间占了上风。

    沃朗比从前少了几分腼腆,神色从容地任由jiejie从头到脚地把自己看了个遍。

    蒙卞在一旁咳了声说:“既然这么想看弟弟,怎么不早点回来?你不知道大巫师在暗夷苦等了你多少日子!”

    阿璃轻叹了口气,对沃朗说:“确实是jiejie不对。当初出海的时候,以为过上一年就会回中原,可后来……”

    沃朗忍不住开口打断了她,“出海?难道你真的……难道你这些年一直不在中原?”

    阿璃愣了一瞬,反问道:“那你以为我去了哪儿?”

    沃朗说:“我们在宛城分开后,蒙卞和我就南下回了暗夷。你当时说过几个月就会回暗夷,所以我也没太挂念你的行踪,只忙着在族中奔走、联络各寨的有志之士。后来,我听说延羲大哥也去了东越,想着他肯定会去找你,就更加放下心来。”

    蒙卞插话道:“其实也不是很放心,担心你们又吵架!你俩那性格……”他摇头晃脑地咂了咂嘴。

    沃朗笑了笑,继续道:“即使有过小小的担心,但想着你跟延羲大哥在一起,应该是不会出什么大的岔子。谁知道,等我后来见到延羲大哥时,他却告诉我,他并不知道你身在何处。我试着用巫术去找你,可你身上的蛊虫掩住了你的气息。我也想过亲自去中原找你,可那个时候,刚好是东越国丧不久,陈国的龙骑营突袭了燕军在蓟城的大营。我们收到消息、说燕国的大军不日就要西进伐陈。陈国的军力一旦北调,对暗夷来说,是起事的最好时机!我没有办法分身,只能留在了暗夷。”

    他并不清楚阿璃和东越国君之间的关系,所以从未把两件事联系到了一起。

    蒙卞又接过话去:“阿璃,你不知道,那日大巫师在沧云河畔对着全族上下慷慨陈词,让多少姑娘掉下了泪来!男人们个个听得热血沸腾,喊声盖过了立秋节的鼓声!”

    阿璃自己并不是个有雄心抱负的人,但眼下想像着沃朗站在祭台上号令全族的模样,心底也不禁泛起了自豪与骄傲之情,宠溺地看了他一眼。没想到,被陈国奴役了近三十年的暗夷,竟是在自己弟弟的手中重获了自由。

    沃朗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下,“我不过是做了些皮面上的工夫,具体的每一步该怎么做,还是全靠延羲大哥的指点。”顿了顿,“起事的经过我们以后有时间再慢慢说。后来,局势差不多稳定下来了,陈王迁都襄南,跟暗夷隔江分立,前前后后差不多花了一年多的时间。暗夷虽然脱离了陈国,可各个寨子向来是自主营生、各自为政,没有统一的军队和持久的防御。所以我又花了不少工夫,说服各寨抽出男丁,轮流戍卫边境。总而言之,这些个杂事拖得我一直无暇分身,直到几个月前才稍微空闲下来。我找到蒙卞,让他一起跟我来中原找你。一个月前,我们到了越州。本打算通过金三哥打听你的下落,却听说延羲大哥也出门寻你去了,让我们在这里等消息。”

    阿璃大致明白了经过,却见沃朗有些踌躇的重新开了口,“jiejie,我,我听萋萋说……说你和东越之前的国君……那个……还说,当年他在东海出事的时候,是跟你在一起。我起初是不信的,可刚才听你提到出海,才……”

    旁边的蒙卞听得一头雾水,“怎么回事?东越之前的国君是谁?那萋萋怎么什么也没跟我说呢?”

    沃朗清俊的脸上突然微微有些泛红,“只是偶然间聊天提起的……”

    阿璃饶有兴趣地研究着沃朗的神情,豁尔一笑,缓缓开口道:“萋萋没骗你。”

    她把自己和仲奕相识相交的过程,和两人如何设计的假死归隐,以及在东海的生活,挑出重点、简略地讲了一下。

    沃朗疑惑地说:“既然萋萋知道你是跟东越国君在一起,那延羲大哥也该知道才对。可他为什么一直不肯告诉我?”

    阿璃说:“能为什么?那时候暗夷正筹划着起事,他怕你知道我死了分心,坏了他的百年大计呗!我早就告诉过你,他这个人根本不值得信。”

    她越想越气,索性又把延羲将他们劫回中原,以及如何卑鄙地封住了自己内力、且用蛊毒威胁等事,义愤填膺地控诉了一遍。

    沃朗听完后,半垂着眼,若有所思。

    蒙卞却是一拍大腿,嚷道:“延羲这样做也无非是不想你跟那个东越男人在一起嘛!”

    阿璃知道此时屋外和房顶上都有暗卫守着。可他们三人交谈用的是暗夷话,旁人并不能懂,因此说起话来也是毫无顾忌。

    阿璃剜了蒙卞一眼,“我刚才说了半天,你倒底听没听懂?延羲要拿仲奕去换青遥!慕容煜以为仲奕是指使我杀了慕容炎的人,仲奕一旦落到他手里,肯定会没命!你少拿我跟风延羲说事,快点帮我想法子救仲奕!”

    蒙卞挠着头发,看了沃朗一眼,“这事,恐怕也只有大巫师才帮的上忙。”

    沃朗想了想,问阿璃:“你身上可有东越国君用过的物件?我也许可以用巫术帮你探出他的位置。”

    阿璃眼神一亮,继而又迅速黯淡下来。她身边没有任何物件是仲奕用过的。早知道,就该让他送个什么东西给自己……

    “那延羲呢?你能帮我找出延羲去过哪里吗?这满屋子里的东西他都用过!”

    沃朗摇了摇头,“延羲大哥是神族后裔,如今又身有主仆蛊的母蛊,恐怕是不行。”

    阿璃神色懊恼地垂目盯着地面。

    半晌,她猛然抬起了头,“有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