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如梦小碗】(4)
走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夫妻俩到了一个小镇。这里还未受战火波及,山清水秀,安静祥和。 明月决定暂时留在这定居。 他花钱在镇子边上买了幢破破烂烂,歪歪斜斜已倒塌的两层小竹楼,又弄来一木工工具就忙开了。 第一天用蛮力将十六根主梁一根根扳直,再爬高窜低,用木楔子将每一个屋梁接口撼严实。又一个人从后山扛回四五十根竹子,劈竹子,补墙洞,修屋时迟那时快,明月嚯地坐起,一手拿开她手里的银子,一手拉住她的手掌查看:“砸疼了?” 醒这么快,或许他根本没睡。 梦小婉忙摇摇头:“没有。” 于是明月将银子放到桌子上,拎起了那新衣服:“衣服,你给我做的?” 梦小婉悄悄瞥了银子一眼,没再看见官印,只看见银子底多了一个凹坑,像是被手指头生生按进去的。她不敢多想,忙对明月笑笑:“是啊,夫郎你试试。” “嗯。”明月站起,在她的帮助下穿衣服。 明月穿上新衣顿显精神抖擞,嘴角微微扬起:“浑家好针线。” 他很少笑,但笑起来眼角都是暖的,仿佛连冰魄都能融化掉。可梦小婉心不在焉,根本没注意到这个笑容。 明月十分喜欢这衣服,每天穿着衣服出去,回来时衣服一尘不染。 家里的吃穿用度她很少问,明月也不说。可不管外面的米价涨到天上去,她家吃的永远是腾腾的白米饭,炒菜用上好菜油,桌上经常摆着荤菜。更别说明月三天两头搬回来的家伙什和首饰。在荒年,要支撑这样的开销需要很多钱。她问过明月家里的经济况,明月没多说,只说自己以前经过商,颇有积蓄。 她半信半疑。 自从那天看到那锭银子,梦小婉觉得自己似乎找到了答案。往里香甜的梦境陡然变得异常可怕,一入梦就看见一群官差闯进院子,给明月带好枷锁拖在地上就走。吓得她经常从半夜惊醒,满头大汗捧着颗乱跳的心子跑到门外,见明月安然无恙地躺在那里才放下心。 精神一差,脾气也就差起来。脸上的笑容少了,话也少了。偶尔弹弹琴,音符不安地摇曳,声调破碎一片。 明月以为梦小婉生了病。询问过镇上的青族土医生,他从山上采回几株千年老三七,剁成碎末,混着童子鸡上锅蒸。蒸好后一揭盖子,鸡浸在清亮的三七汤汁里,浓郁的香味扑面而来。每天吃两次,滋润肺,安神助眠。 可十几只童子鸡吃下去,梦小婉脸上胖了一圈,精神却没见好。一天见明月又捧回几匹布,她竟然破天荒闹起了脾气,看也不看那些布,撅嘴对明月说道:“兵荒马乱的,我们何苦要穿这么好的衣服,何苦要吃那么好的东西?”说完回到卧室,关上了房门。 留下明月抱着布匹,愣愣地站在房间中央。 片刻梦小婉回过味,觉得自己的言行举止有违妇道之仪,忙推门出去想给明月道歉。可明月已经不见了踪影,只剩几匹布放在桌子上。哪有做妻的把丈夫骂跑的道理,自己难道是泼妇不成? 梦小婉又伤心又自责,坐到家门口,拿着针线一边给明月做衣服,一边等明月回家。 天空微微发灰的时候,衣服做好了。她抬手揉了揉眼睛,再睁开,看见明月站在门口。一冷冰的酒味,手里拎着一个食盒,眼睛看着她,眼底隐隐泛着暗紫色的光。 梦小婉忙迎上去:“夫郎,回来了,喝了很多酒吗?” 连眼睛都变色了。 “浑家,我在街上吃过了,给你带的晚饭。”明月把饭盒递给她,转朝黑幕里走去。 梦小婉忙问:“夫郎,你去哪?” “去河里洗澡。”明月冷冷道。 这天滴水成冰,去河里洗什么澡啊?梦小婉想喊明月回来,又怕再次越矩不能出声。她讪讪地回到屋子,点起一盏桐油灯,坐在铜镜前发呆。 她母亲曾告诉她,男女大防,不能随意见面来往。世间只有夫妻才能毫无隔阂地生活在一起,这样的姻缘也就是最圆满的姻缘了。她和明月的姻缘自是很好的,但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婚姻中缺了些东西,达不到“毫无隔阂”的境界。就像官银的事,她不敢问,明月也不说,白白让她一夜又一夜地做噩梦…… 正想得出神,铜镜中突然映出了明月的影。俊美的脸庞上沾着细细的水珠。光着上,露着白皙结实的膛。黑亮长发披散着,一缕缕贴着上,蛇一般蜿蜒盘旋。紧绷的小腹下只穿了条黑色长裤,衬得一双腿修长而健壮。 “吓……” 非礼勿视,梦小婉忙执袖挡住了眼睛。心神却随着桌上的灯光一起晃动不安,飘飘然一阵dàng)漾,脸颊羞红发烫。 “浑家,莫害羞。”明月到了梦小婉边,定定地看着她,“我问过别人,他们说,夫妻间要做一件事,才不会红脸。” 感觉到旁明月紧绷的小腹正对着自己的脸,可怜的梦小婉羞得难以自持,挡眼的衣袖几乎覆到了脸上。 “做什么事?”她小声问。 话音刚落,明月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吓得她轻叫出声。 “朝云暮雨。”很露骨的话,被他用一本正经的语调说出来,反而透着一种别样的妖娆味道。 梦小婉用双手紧紧捂着脸,几乎喘不过气:“羞死人羞死人,不要说了。” “浑家,不羞。”抱着怀中双颊羞红的小媳妇,明月慢慢朝榻走去。 一夜冬风紧,屋里却说不尽的缠绵缱绻。 经过笨拙的试探,触碰,寻找。天将明时,勤恳的人终于尝到了甘甜的回报。涣散的舒畅四肢,就怂算佳肴醇酿也不及此美味…… 黑暗中梦小婉只知道紧紧地攀住明月的脖子,就像柔软的水草缠绕着坚硬的石头,一同在激流中起起伏伏…… …… 折腾一夜,梦小婉沉沉睡去。 明月轻手轻脚地起,正要下,突然一只手臂伸过来缠住他的脖子将他拉回上。然后梦小婉小猫似的倚在他的口,嘟囔道:“夫郎,陪我再睡会儿。”
怜地抚摸着她的头发:“浑家,我去煮粥。” “我不吃粥,我吃你。我们呆一块,永远呆一块。就算你发配去琼州,我也收拾行李跟你去……”迷迷糊糊说着,梦小婉又进入了梦乡。 自从后,夫妻之间更似蜜里调糖,好得分也分不开。 每天吃饭后,明月便和妻一起手拉着手,或是沿着小镇光滑的青石板道在镇上散步,或是去河边玩耍消食。若是小雨天,明月便执了一把梅花油纸伞,带着梦小婉登高望远。遇到陡峭的地方,他就将妻背到背上,踩石登高,如履平地。站在高处朝远看,嵯峨黛绿的群山座落在烟雨朦胧中,时隐时现,分外迷人。 竹楼旁边有块荒地,明月花一个下午在那开了片菜园,种上些白菜扁豆。每次明月在地里劳作,梦小婉便坐在菜地旁的大青石上抚琴。山谷清幽,琴声回dàng),衬得平常的琴声也格外幽远绵长。 刚过完十八岁生,梦小婉体不适。怕明月担心,瞒了明月去药房请大夫诊断了一下,竟惊喜地得知自己已有孕两月有余。为明月传宗接代是她长久以来的愿望,满心欢喜地赶回家,明月正在院子里晾衣裳。她笑盈盈地走过去,环住明月的腰:“夫郎,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嗯?” “你要做爹爹了……” 话未说完,明月被针蛰了似的跳开,怔怔地看着她,脸色发白。 “孩子?!”语调急切。 早知道他会很激动,梦小婉一脸羞摸着肚子:“两个月了。” 站在原地,拳头捏紧又放开,眉头紧紧蹙起。 然后一步一步,缓缓走过来,跪到地上,小心翼翼将侧脸贴着梦小婉的小腹,声调微颤,:“这里面……有我的孩子……浑家……谢谢你渡我出……无边地狱……” 感觉到手背温温一,有什么暖暖的液体落在了上面。梦小婉得了一惊,赶紧捧起明月的脸,见他两眼通红,不由欣慰得鼻子发酸:“夫郎,这才是第一个,以后我要给你生好多个。” “浑家……”明月静静地凝视了她半晌,又将脸埋到她上,“我的浑家,谁也夺不走……” 然后明月一下午不见踪影,回来时背着一大堆驱邪的用品忙开了。 将手指粗的绳索放在朱砂中浸泡,编成大网,罩在屋子和院子一点同孩子有关的事耳朵就不由自主地支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