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旖旎魔境（4）
“母亲，父亲很厉害哦。”明辉在紫彤怀里扭来扭去撒着骄，“总有一天父亲会变回强大的蟒蛇大妖。我想和父亲母亲永远在一起，母亲，你一定要让父亲选择我。” “嗯？”紫彤不解地看着他。 那团白雾中央似乎也有一双眼睛仰头看着紫彤：“母亲，我能追寻过去预见未来，我会成为比父亲更强大的蟒蛇大妖，守护北域妖界，所以母亲一定要让父亲选我。” “什么？” 紫彤还是没听懂，但是梦境渐渐模糊，连同明辉的声音一起：“一定要让父亲选我，母亲……” 紫彤还没完全醒，耳畔又响起另一串声音，朦朦胧胧的感觉。 紫彤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发现睡在边的沧海正嘟囔着说梦话，“乖……把姜茶喝了……” 说梦话时的沧海是最无害的沧海，紫彤闭上眼睛继续睡。 突然，他语调突变，急促而激动：“玫瑰……玫瑰……别离开我……” 紫彤一个激灵，睡意全无，睁开眼睛打量他。 只见他脸色蜡黄，额头上布满了虚汗，头发被汗水一缕一缕地贴在脸上。嘴唇像被太阳晒裂的土地，翘起了一块一块的死皮。呼吸声噗噗兹兹，气息像火似的烫。 “老板……”轻声喊。 他没有回答紫彤，眉头越收越紧，牙关咬得咯咯作响：“我的玫瑰……他们……杀了我的玫瑰……玫瑰……” “老板……”见他陷入梦魇，紫彤伸手想摇醒他。手掌触碰到他的肩膀，觉得有些异样，忙把他的衣领拉开，脑海里空白了下，随后心脏被揪了把似的，疼得喘不过气。 他的肩膀上胡乱缠着团厚厚的绷带，绷带本是白色的，却被黄色的脓汁和褐色的鲜血浸得变了颜色。回想起那天他替我挡雷时被鲜血染红的白衣，是那时候受的伤吗？已经感染了。 紫彤伸手试了试他额头上的温度，烫得像火炉，他在发烧。 老板他……是血之躯啊…… “老板……老板……” 紫彤想把他晃醒，可他没反应，不断呢喃着：“玫瑰……玫瑰……玫瑰……” 紫彤急忙扯开缠在手上的绷带，下翻他的医药包。 剪开他的绷带，触目惊心，看得人直抽冷气。左肩膀还好，右肩膀找不到块好皮，黄色的脓水直往下淌。肩上明显凹下去一块，也不知骨头断了没有。 紫彤抖抖地用酒精浇着冲洗，可脓水刚刚冲去血水就淌了出来，鲜红的颜色刺得人脚软。 紫彤正手忙脚乱地处理，他睁开眼睛，眼里布满了被高烧点燃的血丝，通红。 “做什么？”他声音已经嘶哑得变了调子。 “给你清理伤口，你在发烧。” 他勉强扯扯嘴角：“骨头没断，刮掉一块。你手笨，把我弄疼了。”抬手拭去紫彤脸上的眼泪。 紫彤这才发现自己哭了，一边冲洗，一边抽噎：“就弄，就哭，气死你。别乱动。” “这具体是柳青的，别担心。不过她要是死，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其他体附，麻烦。” “那你还是活着吧，我们折腾的人够多了，别再招惹别人。” 他费劲地眨眨眼，呼吸声粗得像破锣：“听你的，我尽力。” 没有缝合线，用绷带捂着会再次化脓，清理完毕就只能让伤口这么晾着，紫彤拿起注器想替他打针消炎。 他抬手按住紫彤的手背：“兵荒马乱，青霉素很珍贵，你这不省心的孩子总受伤，留着。” 紫彤拨开他的手，去扯他的皮带：“反对无效。” “小心你的手，别用劲，笨蛋。”他嘴上拒绝，却抬起腰让紫彤动作。 打完针，他咳嗽着叮嘱：“呆在屋里别乱跑，等接应的人。”说完，渐渐陷入了昏睡。 紫彤通过窗棂往外看，只看到黑到化不开的混沌，连树的影子都看不见。除了淅淅沥沥的雨声，没有半点其他声响。桌上如豆的桐油灯左右摇曳，咕噜咕噜往上窜黑烟，偶尔爆出点点灯花。 她想去看看明月在哪，又放心不下重病的沧海。想着明月是妖尸，应该不会遇到危险，又有沧海的叮嘱。耐着子坐在边给沧海擦虚汗。 坐着坐着，忽然沧海的嘴动了下，侧过耳朵一听，他在轻声嘟囔：“冷……冷……” 紫彤摸摸被子确实薄，忙把几件换洗衣服搭在他上，出去找被子。 她打开门，走廊上连一盏照亮的灯都没有，伸手不见五指。好在大厅的方向隐隐有说话声传来，还夹杂着觥筹交错的声音。琢磨着老板娘也许在大厅，紫彤一小步一小步地朝大厅摸去。 没多久眼前出现了灯光。大厅里坐着两桌人，一桌是几个脚夫，一桌是秦先生一家。正分别围着两张桌子吃木炭火锅，铜锅中的汤咕噜噜地翻滚着，大鱼头躺在白色豆花中间冒着腾腾的气，上面浮着碧绿的葱花，馋得人口水直流。 看见紫彤，秦先生招呼道：“明太太，你也住进来了，我还说一会儿找你去呢。”一面说着客气话，一面用筷子夹鱼。鱼来不及夹进碗就直接往嘴里塞，然后咀嚼着，用烫得通红的嘴巴跟紫彤说，“这鱼头火锅好鲜，明太太你快坐下尝尝。” 旁边的老妈子理都没理紫彤，只顾着夹了鱼吃，一边吃一边盯着锅，恨不得将脑袋都扎到锅里去。 只有秦夫人捂着鼻子，一脸委屈：“我都饿成这熊样了，怎么一吃就吐呢。” “嘿嘿……”秦先生边吃边笑，“这就叫没口福。” “请问老板娘呢？”紫彤问。 秦夫人惊愕：“明太太，你会说话？” 紫彤不想多解释，只说自己有喉疾混过去。 然后说：“房里的被子薄，我找老板娘要一。” “在那边，我带你去。”秦夫人扶着腰站起，咽了咽口水，“省得看着东西不能吃遭活罪。” 紫彤道过谢，和她互相搀扶着进了另一条走廊。这条走廊也很黑，只有拐角处的墙上点着盏桐油灯。转过拐角，往前直走了一会儿看到一扇徐掩着的门。里面灯点得很亮，腾腾的水汽夹着一股隐隐的微酸味道从门里头飘了出来，味道腥得让我一阵恶心。 还有人在嘀咕：“他是人，为啥还好吃好喝供着？”说这句话的是店里的伙计，“要不冒点险，咬一口就能登极乐。” “好，你去，跺跺脚灰飞烟灭。”老板娘答。 紫彤寻思着这里可能是厨房，老板娘正在收拾鱼。边琢磨边走过去想推门，手刚接触到门板，眼睛往里看了一眼，这一看，冷不丁让她全一个激灵。 房间里，老板娘和店里的伙计背对着紫彤，正蹲在木盆边收拾东西，就像收拾鸡鸭鱼一样。 但透过弥漫的蒸汽，紫彤看到那些被他们收拾着的东西是头。 人头。 一个个人头，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都很完整。有的眼睛紧闭，有的眼睛微睁，被水一泡皮肤微红，那种奇特的微酸的味从里头一股脑地散了出来，刺激得紫彤胃里一阵翻腾。 紫彤伸手捂住秦夫人因惊恐张大的嘴巴，正想转，忽然看见明月直地躺在角落里，上乱七八糟地搭着些乱头发碎皮之类的东西。担心他们对明月不利，紫彤强迫自己继续朝里看，想看看那些人到底想做什么。 只见老板娘和伙计手动得飞快，将人头上的头发眉毛胡子一把一把扯下。再把褪完毛发的人头往水里一滚，拿出来时人头便变得白生生的，像个白白的大萝卜。 随手一甩，把那“白萝卜”一甩，落进另一个木盆时，人头眨眼间变成了胖乎乎的鱼头。 “这仗再打十年才好，”老板娘捞起盆中漂浮的头发随手丢到不远处明月上，“三天炖五百多个鱼头呢。” 紫彤看着她那道纤瘦的背影，只觉得头顶悚然发麻。 “五万个鱼头也比不上一口神仙。”伙计也捞起一把头发扔到明月上，“这东西，不能吃剁不碎，也配叫大妖。” 站起，老板娘扭了扭腰：“也不是没办法。会赖在咱们客栈，说明那人伤得不轻，还带个累赘。先吃点东西，去碰碰运气。” 紫彤没再敢继续往下看。转搀着双腿发直的秦夫人往大厅挪，脑子里乱得跟团麻似的。 刚转过拐角，后木门吱呀一声响，一阵脚步声传了上来。 加快脚步跑进大厅，紫彤呼吸一窒。 两口铜锅还咕噜咕噜地开着，锅中央煮的哪里是鱼头，分明是两个人头。已经被煮掉了皮，四只黑洞洞的眼眶，脸上的残缺不全，沾着白乎乎的豆花碎。 吃饭的人统统趴在桌子上，似乎失去了知觉。 紫彤想加快步子跑回自己的房间，旁边的秦夫人瞪大了眼睛，全僵硬得犹如木头。也不知是吓傻了还是吓疯了，一步也拖不动了。听到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急之下紫彤把秦夫人往柜台后那个黑黝黝的酒桶后一推，自己也钻进去缩好。 随后老板娘和伙计就进了大厅。 紫彤只觉得额头上的汗泉水似的涌了出来，她紧紧捂着秦夫人的嘴一声不吭。 走到那群脚夫边，老板娘伸手按了按其中一人的后颈，笑吟吟地对伙计道：“骨头都化了，一定好吃。”说完口中突然伸出一根大指拇粗，半透明的长管子，直□□那人的脖子，然后一股红红黄黄东西顺着管子涌进她的喉咙。 眼见着那个被害者的体就瘪了下去，没多久就瘪成了一张皮，就像一个被吸光的牛包，只剩人头好端端的放在桌子上。 “神仙更好吃。”伙计嘀咕，也从口中伸出一根管子插进另一人脖子。 不敢动，不敢呼吸，眼睁睁地看着老板娘和伙计吸了七八个人，走到秦先生和老妈子面前。这时边的人突然站起，举起酒桶往外冲。 等紫彤意识到不妙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秦夫人大声吼着：“死妖怪不准碰我先生！”高举酒桶冲到桌边，朝老板娘头上一掷，把老板娘和伙计吓了一跳。 趁这个功夫秦夫人把秦先生往肩膀上一扛，埋头就跑。 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紫彤跳起把一个酒罐往伙计上一砸，不知道砸没砸到人。也管不了这么多，拔腿跟在秦夫人后就跑。没多久居然晕头晕脑转回了自己的房间面前。 这时候不远处响起了阵细细碎碎的声音。 紫彤急急忙忙打开门，招呼前面的秦夫人：“这边。” 秦夫人猛地刹住脚，转头随紫彤一起冲进了房间。 锁上门，飞快跑到边摇晃沧海：“老板！妖怪！” “嗯……”沧海的体被汗浸得精透，脸色蜡黄蜡黄的。没有醒，只是痛苦的皱了皱眉头。 唰唰唰…… 门板上传来了阵爪子挠门的声音。 “他没知觉，千载难逢的机会。”门外有人道，喜气洋洋的音调，是伙计。 “天意。”老板娘的声音里也洋溢着喜气。 一下子慌神了，紫彤强迫自己用最冷静的目光扫视四周，看见了沧海的佩刀“村正”。 她冲过去抓起沉甸甸的刀使劲一拔，刀刃出鞘，一股迫人的寒意骤然散开，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就听门外发出凄厉的两声怪叫，像极了野兽负伤时的声音。接着细细碎碎的声音飞快地褪了开，最后再也听不到半点杂音。 将刀鞘插在门栓上，紫彤紧紧握着刀坐在边歇气。有这把妖刀的煞气镇守，那两只妖怪应该不敢进来。 见危险暂时退去，秦夫人把秦先生往地上一放，一股坐在地上放声大哭：“哎呀我滴天……当家的……你快醒醒啊……” 秦先生躺在她边，从外表看没什么异样，但秦夫人一推，他的体便诡异地一弹一弹，就像一个装满了水的水袋。 秦夫人已怀孕五个月了，刚才见秦先生有难，她竟然能着大肚子扛着秦先生这个大胖子健步如飞。紫彤对她满是敬佩，安慰道：“秦夫人请节哀，地上凉，你先起来吧，孩子要紧。” “什么节哀！”哭得红彤彤的眼睛恨恨地瞥了紫彤一眼，“我先生还有气呢，不许咒他。” 听她这么说紫彤走过去，蹲下指在秦先生鼻间试探一下，果然还有气。再壮起胆子捏了捏他的手掌，软软绵绵的，就像没有骨头一样。 难道说刚才那些人被吸食的时候都还有气，全骨头都化了，体活活被人吸干，是什么感觉？想到这全寒毛一竖，急忙回到边握住沧海的手，祈祷着沧海说的接应早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