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曼陀罗华（6）
“曼陀罗华，黑色妖异的花朵，‘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传说中来自幽冥之中、三途河边的彼岸花——曼陀罗华。”玫瑰的脸色也黯然下来：“彼岸花，彼岸处。映万重，幽冥路。花开花落无双生，相念相思永不负。” 慕容秋实喉咙动了一下：“我们要不要入内？”洞室四面不再是那镂空精美的木隔扇，而是青石壁墙，且装有一扇极为厚重的石门。玫瑰伸手去推，那门自然纹丝不动，似乎被严丝合缝地嵌在石墙里一般。 慕容秋实仔细看了一眼，道：“石门无窗，面向北斗，此处应该是一处丹室。里面应该是有门闩卡住了，所以推不开。” 一声轻轻的呻吟，忽然从室内传来。 “刷”！亮光一闪，却是玫瑰掌中匕首蓦地剌出！嗖，如遇烂泥，匕首已插入门缝之中！ 慕容秋实倒吸一口冷气，艳羡道：“好！” 玫瑰贯劲于内，将匕首一划而下！ 那厚厚石门，竟然如同豆腐一样，应声而剖！咯噔一声，似乎是门闩已被削断。玫瑰再不犹豫，伸手将那石门向内推开！ 一股混合了尘土和恶臭的沉闷气息，扑面而来。 二人捂紧了自己的口鼻，抢步入内。然而出人意料的是，这室内竟分外明亮。你一年前中毒，那现在……” 慕容秋实不由得退后一步，黑笠遮掩下的目中，仍不由得露出畏惧的神，看着那光晕中巧笑倩兮的女郎：“婉儿，你不是鬼！我知道的，虽然我不知道你怎么会是这样……” “叔父，我的确还没有完全变成鬼。”慕容婉笑道：“别忘了我从小也精通歧黄之术，中了这蛊毒之后，怎么能不想尽办法延长寿命呢？” “六个月前，我早已毒发，但因了一种奇妙的法子，这躯并没有腐坏，尚能承载我的灵魂，行走于这黄金墓中。” 她的声音中透着诡异：“一来是这墓与世隔绝，自然也隔绝了人气污物，蛊毒发作自然就慢了些。”玫瑰心中一动，却没有出声。 “二来么，”她接下去道：“我找到了医治绝蛊的法子，也试了十之七八，的确还是有些疗效呢。” “绝蛊有救？”白浪狐疑地看着她，却又压抑不住心中的狂喜：“那你刚才骗我！你说你已经是鬼……让我这样伤心！婉儿，那你快些治好蛊毒，就随我出去好不好？” “治好蛊毒自然是好。”慕容婉笑盈盈道：“不过，我先要问一句，白浪，你我么？” “婉儿……” “白浪……” “婉儿，这一辈子，我都只你……” “真的么？”她眸光一亮，定定地投到他的上，越觉明艳无双：“好，我等了这么久，等到我的皮都酸掉了，只为了等你这句话。” 三人都看着这美丽的女郎，她明明在说着最甜蜜的话，但听在耳中，却有森然的冷，从骨头里冒出来。 “你看，”她格格笑着，一直笼着右手的红绡衣袖缓缓滑落肘弯，露出里面的手来，手指修长如葱——可是，无名指的地方，却是森森的一枝白骨！ “啊！”白浪和慕容秋实几乎是同时失声叫起来：“你的手……你的手指怎么只剩下白骨？？？” “你们知道绝蛊发作时，会是什么样子么？”慕容婉慢条斯理地举起右手：“起初是蛊虫啮心，让你痛不生。然后蛊毒自心脏外泄，行至全，所到之处，皮全部烂光，烂到最后只剩下骨头，偏偏五脏六腑尚在，竟然还完好无损，人的一口气断不了，只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慢慢变成了白骨……这不是比死还要痛苦么？” 众人听她徐徐道来，不都打了一个寒战。 白浪浑发抖，但仍紧紧地咬住了唇。慕容秋实已经闭上眼睛，不忍再看。 慕容婉扫他一眼，忽然伸开双臂，漫不经心地伸了个懒腰，慵懒态，仿佛一只猫儿般妩媚：“白浪，你是在嫌弃我么？嫌弃我……这森森的白骨？”她慵万分地举起右手：“你知道么？蛊毒全发的时候，我上的每一寸，都是这样子的呢。” 白浪惊恐地看着她，这千百媚的美人，化作根根冷霜样的白骨，会是怎样一幅诡异到了极点的场景？ 倒是慕容秋实开口了，抑制不住的激动：“婉儿！你吃了很多苦，才这样说胡话对不对？叔父终于找到你了！，你……你是去年今的时候，被那帮浪dàng)子骗入这墓中来的罢？你受苦啦，叔父不会放过他们的！你的蛊毒怎样？他们……他们有没有把你怎样？” “他们没有把我怎样。”慕容婉格格笑道：“是我把他们怎样了。”她从怀中取出一件东西来，是块光洁丝滑的锦帕，层层打开，赫然是两根无名指的指骨！仔细看时，但觉骨型、长短均有不同，显然不是出自于同样一人。 玫瑰微微一怔，道：“指骨？” “对呀，”慕容婉目光灼灼，望着白浪，微笑道：“白浪，你不是问，我要如何才能治好绝蛊的么？我呀，我当初中了蛊毒后，想了很久很久，终于想出了一个办法。” 她包好锦帕，复又放回怀中，伸出那只白骨森森的手，慢慢地理了理乌黑的长发：“以前武林中说到这种厉害的毒药，都说无药可治，我却在后来，听说了两句话，‘要解绝蛊，唯有失心人’。” 所有人都象着了魔一样，听她徐徐地讲述下去： “医者治病时，往往以毒攻毒，以物养物。所以我想，要真正克制心中的蛊毒，无非是外疗内治。一来用药石之功，二来断绝念。断绝念，倒没有什么难的，他们这些人，我一个也不喜欢！可是，失心人，失心人……我在这黄金墓中，整整想了三天，终于想出了治这蛊毒的药方。” “药方……是……是什么……” 白浪的声音颤抖起来，仿佛是蚊蚋落上了蛛网，随时便要跌落下去。 “药方么，”慕容婉嫣然一笑，却带着深深的诡异：“绝蛊，伤的是自己的心，也只有靠别人的心才能补上啊。我没有的人，所以取不到我人的心。可是，至少我还有许许多多我的人，他们有心哪。‘要解绝蛊，唯有失心人’” 刷，光晕中的影，刹那间消失不见。 哗，一面琉璃壁徐徐升起，轻轻的脚步声，传了过来。 珠光猛然一亮，照上那黑缎子似的一匹长发，光亮润泽，炫丽动人。不过一袭红绡衣衫，穿在她的上，寸寸鲜活，每一寸竟然可以如此妖娆。红绡衣裾堆砌地面，有如绣金与血色的海洋，沿着裙、裾、袂、袖一路看上去，果然，是她—— 慕容婉终于站在了他们的面前，不再是缥缈的幻影，而是如此********。鬓边的黑色花朵，散发出浓郁的香气，几乎要令人窒息。 “看到了这朵花么？外面也种满了它们。它是地狱之花，名字叫做曼陀罗华。此花从不生长在世间，以前你们一定没有见过，自然也不知道曼陀罗华与人血相融，所制成的药，是最上品的迷香。” 她得意地晃了晃手中的指头大小的瓷瓶：“令人酸软，动弹不得。无论内力多么深厚，也抵御不得。你们啊，还是不要运功的好。” 白浪绝望地松出一口气，果然发现丹田内空空dàng)dàng)，根本无法运行真力。 她随手在壁上某处轻轻一按，高台的地面突然陷落，台上宝座砰地一声，向后翻转。底部倒翻上来，竟是一张平滑的玉，上面指头粗细的牛筋，牢牢捆住一架血淋淋的白骨！ 骨上皮尚未完全腐烂，腔的血块早已凝固，远远看去，怵目惊心，宛若地狱场景重现。 慕容婉轻轻抚摸着那具白骨的口，光滑如笋的指尖，无限温柔地掠过那些暗色血块，仿佛是面对最的人：“我的第三剂药，就快要服完了。可是绝蛊的毒还没完全解去，幸好你们来了。喏，白浪，你说过你我的，只要我服下你的心肝，我右手的皮就会再长出来，白骨复生，那该有多美啊，白浪，你不喜欢么？格格格……格格格……” 她笑得畅快无比，清甜的笑声回响在室中，却无疑是死神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