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霞域
第三章霞域 晚霞独自绽放着待尽的光华，墨绿色的地面微微的散发着腥气。远处似有似无的传来那总无终章的歌曲。樱花纷纷扬扬的下落，随风轻轻的飘向四处。 洁白的雪花就在那周围，匆匆的逃出云的束缚，冲过晚霞，飘下云端。 这里总是没有黑夜，晚霞交替着朝霞映照着四周单调的建筑。雨与雪总是在地面的下方任意飘洒。 她就坐在地面的边缘，低头看着云彩与那些飘落的雪花。偶尔吹来一阵风，她那淡黄的纱衣总会伴随着她那没有发带束缚的花白色的长发轻轻飞舞。她已习惯这样独自坐着，看着云端，听着远处古老的歌声和已经持续了几千年的斧声，面上是吹不散的哀伤。 这里叫做霞域，是一座悬在空中的岛屿，面积不大却显的很空旷。 岛的中心有一座用穷海石建起的院子，院子的前方有一棵直上天际的樱花树。一只洁白到仿佛浑身染满白雪的狐狸卧在树下，唱着一首古老的歌……“天处吾足下，自身已清高，遥遥瞭云霄，家乡人可好？吾愿能终老，不再独寂寥……”樱花潇洒的落下，在那一身纯白上施了一抹粉色，它扭曲着身子震落那些樱花，中断了孤寂的歌声。 它扬起冷魅的面容看着樱花树的树梢，眼神里显出一种无奈。 “碰！”一声巨响过后，樱花散落一地。 它站起卧着的身子，那些落在它身上的樱花便都一片片顺着似雪般的狐毛落下。然后它向地的边际走去，这时又一声巨响响起，那些樱花再度落下。它扭头看了一眼那声音的出处，一个身着铠甲，头发灰白，体型魁梧的老者举着赤斧再度砍向樱花树。巨响应斧而生，但树木却并无缺口，依旧只落下朵朵樱花。 它叫吟狐，他叫殷襄。 吟狐走到了她的身边，倚在她的怀中。 她平淡的说：“又下雪了。” 吟狐点了点头，开口悠悠的唱：“伊人倚牌楼，壮士夜无归……” “你说，”她犹豫了片刻，接着盯着吟狐的双眼问：“他会收到吗？” “也许会，也许不会。”吟狐并没有为了安慰她而说谎。 她苦涩的冲着吟狐笑了笑，“几百年过去了，你总是这样迂腐。现实我们控制不了，可谎言却极易说出啊！” 吟狐眯起了双眼：“在你还没有来到这里的时候，我已经在这里，那时候殷襄问我，那棵树能不能砍倒，我说当然能了，只要你不停的砍它就一定会倒。可是结果呢，他砍了一千一百多年，那棵树一天比一天高，一天比一天粗。我总觉得是我害了他，要不然他一定会放弃，我们也不用天天听这讨厌的斧声。” “呵呵，原来是这样，是你给了他信念，也许你当时应该说……”她模仿着吟狐的语调悠悠的说：“也许能，也许不能。” 吟狐摇了摇头，坚定说：“我应该说一定不能。” 她惊讶的看着怀中的吟狐，“你一早就知道那树一直都会长吗？” 吟狐点了点头从她的怀中跳出，音调悲愤的说，“穷海之石虽说珍贵，为何建立了这么多座城市都还没有耗尽？就是因为它们自身也有生命，在不停的繁殖，就像霞域在几千年前我第一次到这的时候，它不过就是一座空中庭院，就和落霞园那样大，现在大了不止十倍。那棵树也是这样，它是若谷海漂浮岛的一颗种子，是由静海人埋在这里的。在他们帮助天人开采穷海石建造九霄城的时候，就知道没有机会下来，所以他们希望有朝一日，这棵树能够通向九霄城。它是不会被砍倒的。” “明知道不会被砍倒，天人为何还派殷襄下来？”她站起身子，淡黄色的纱裙如瀑布般向下流去盖着了她赤着的脚。虽然她的头发中有些白发，然而她的面容却依旧青春迷人，只是那丝仿佛刻在脸上的哀伤，就连微笑时也没有被笑容隐去。她迈着轻盈的步子向落霞园的方向走去，吟狐跟在她的身后，霞光映照着墨绿色的霞域，拉长了她们的影子，有一种说不出的冷。 “信念，就像你每年都要用半个月写字半个月来画画一样。” 她扭过头看着吟狐，脸上透出了一丝向往，好似那抹哀伤也随即消失了一瞬，她说：“我相信，他有一天能够遇到那些画，能够发现我在这里。” “那如果他已经爱上别人了呢？” 她神情为之一愣：是啊，他如果爱上了别人呢？她从来没有想到过这种可能，几百年了，她依然深爱着他，也许这份爱比他们分别的那一刻还要强烈。只是如果呢，万事都有意外的，如果他的爱变了呢？她有些迷惑，那股哀伤更加重了，但只是片刻，她便露出了一丝笑容，她说：“决不可能！” “我问的是如果。”吟狐总是这样迂腐，仿佛永远看不懂她的心事。 “我会继续等他，继续爱他。”她说了这句话，脸上扬起幸福的笑容，然后独自向落霞园走去。 吟狐却停在原地歪着脑袋看着那个身影逐渐变小。 它永远看不懂她的心事…… 她走进了落霞园，漫步走在通往落霞阁的小径。路道两旁都是些假花假草，不时会有几片樱花花瓣落下，也改变不了穷海石呈现出的阴冷潮湿。殷襄的斧声一声接一声的传来，每一次斧声过后，就有大片大片的樱花纷纷落下，微风一吹便散满整个霞域，这样以来，即便浓云遮挡着阳光，也无法改变这片岛屿上霞光的色彩。 偶尔也有雪花被吹到这里，它们就与花瓣一起覆盖着墨绿色的穷海石，仿佛永远都不会融化。 她已习惯了这里的温度，也许她已感觉不到冷暖。七百年来，一直随着霞域在天空中飘浮，早忘了那些在人间的感觉，甚至不觉得饥饿，也不曾衰老。但却一直不能停止对爱人的思念，好似每一刻的想念都能平添许多哀愁。然而她需要这丝哀愁，这是她唯一期待永远活下去的理由。 也正是因为能够永远活下去才使她与爱人天地相隔。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依然清晰的记得，她与爱人之间的最后一句话。 当时她的身体正不由控制的向天空飘去，而他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切发生。他们都淌着泪，彼此凝望着对方，同时说着：不要离开我……那夜清风吹拂着落叶，哗啦啦的响，万事万物都在腐朽破败，共同见证着那场别离，直到他们再也看不到对方，泪也没有停止。 风又扬起了些花瓣，有一丝潮湿的香味。 她从往事中抽回神思，习惯性的伸出右手食指蘸了蘸眼眶，那些熟悉的泪水便一发不可收拾，顺着脸颊滑向嘴角，最后落在那些娇艳的花瓣上。 “不要离开我……” 雪花大片大片的落下，早已遮盖住了那所九州崖边的石屋。 寒冷充斥了不大的屋子。 简陋的木床上，他躺在那里，睁大着眼睛，发呆似的看着屋顶。 夜还在继续着，冷也在继续着。 突然一滴泪从他的眼中流出，他猛的从床上跳起，发疯似的冲出屋子，站在三四尺厚的雪地上仰着脸看着天空。雪花落在他的脸上，没有化去，而是与他的眼泪纠缠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