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杨家往事2
杨修遵命道:“小将军有所不知,学生家中年前遇到这么件尴尬事。事本起自学生的身上,学生早年常年在外游历求学,到得许多地方,去年闻听恩师郑玄有恙,遂赶赴北海高密,时值北海城被黄巾军围困,学生情急之下误闯入黄巾军的势力范围,被游哨抓获,以为细作,正自绝望之时,却被一白面少年相救,那少年端的好武艺,使一条大矛,左冲右突,十几个黄巾军顷刻便被杀死。那少年救了学生性命,问明事由,邀学生一同抄小路赶赴北海,学生心中万分感激,于是结伴同行。少年自称马牧,说是去北海寻他meimei,一路上学生多受他照顾,感恩戴德。言谈中,这马牧也是读过书的,尤其爱谈兵法,学生自幼博闻强记,倒有些过目不忘的本事,于是便和他相谈甚欢,不几日到了北海。学生正要拜别马牧,前去探望恩师,他似有不舍,这又护送学生一路去了高密。学生对这马牧也是敬佩不已,又感念救命之恩,于是带他一同拜见了恩师,过几日看恩师已无大恙,学生欲告辞回家,马牧再次跟随上路,学生只好先陪他一起寻了meimei,这女孩年纪不大,也就十岁上下。原来是寄养在北海一位贩马的商人家中。此后马牧带了meimei,随学生来到安平镇,就此置了一套房子,住在此间。” 辛锐闻听大奇,问道:“就这么的住下了?这作何解?” 杨修苦笑一声,接着道:“马牧原先于路上便对学生讲,要带学生回家拜会他的父母,要与学生义结金兰。” 辛锐点头道:“这便是了,这马牧是个爽直的人,才学倒也不差,难得这身武艺,若是结拜,也不算辱没了德祖。不知你是何意?” 杨修惨笑道:“若是结拜,学生也无异议,且不说学生这性命都是马牧救下来的,单看马牧文才武功,学生也深深佩服。只是小将军有所不知,我还有个meimei,年方十六岁,温婉贤良,端庄秀丽,又文才出众,那马牧随我拜见父亲之时,meimei出来奉茶,这下便坏了事,马牧对我meimei一见倾心,当下向父亲提出要迎娶她。” 辛锐心道这人倒是直率的太过,婚姻哪有这般轻率的。尤其在这个时代,哪桩婚事不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而后繁文缛节一大堆,才能结婚。这杨彪虽然是归隐之人,但最重祖制,士子之心,可杀而不可辱,能痛快就怪了。 杨修叹口气接着道:“坏就坏在这里,这般狂妄行径,莫说是我父亲,就连我也大吃一惊,心想哪有这般的人。当下我便斥责了他几句,将他撵出门去,父亲还因此气得生了场大病。 这马牧也不乐意,虽然没有发作,却离了酒楼,到镇北买了处宅子,带meimei径自住进去,一晃几个月过去,互不来往。” 辛锐点头道:“性情中人本是做事多凭一腔热情,如德祖兄方才所言,这马牧不见得有甚坏居心,只是意气用事多了些而已。这人有些意思,莫不是搬到镇上住着,与太尉和德祖兄赌气去了?” 杨修苦笑道:“倒有这样地意味。那之后几个月不曾见面,学生也因此不敢出门,只在家中坐地,深怕老父与meimei再有什么事。直到半年前某日,马牧又来到酒楼,还引着三五个健壮大汉,和家父只装作素不相识,叫了满满一桌酒菜,招呼那些人大吃大喝,吃罢丢下一大块白金,也不言语,径自引着人又走了。” 说到这杨修脸色微微一红,不好意思地道:“后来学生还特意找人验过,那块白金含银极多,足够买下一幢房屋,数头牛羊,哪里只值这区区一顿饭菜!” 辛锐暗道这马牧倒是痴情,这桥段虽说在杨氏父子眼中可恨又蹊跷,但在看过那么多历史现代痴男怨女韩剧日剧港台剧的辛锐眼里,却不算什么,马牧这点心思,还是放在杨家女儿的身上,不曾挪移半分。不由为这个情种感叹起来。 杨修接着道:“之后每隔数日,马牧都会前来酒楼,有时身边伴着那群壮汉,有时独自一人,也不理旁人,仍吃喝一通,丢下银子便走。学生有时躲在角落里看,却见马牧那眼神时常掠过楼梯。心下惶惶不已。家父也不看他,只见他来,便到此间坐着生气。” 杨彪此时插言道:“这马牧实在令人气极,乍见时倒也有些礼数,只是见了小女,便似野兽一般,那双贼眼半刻也不曾挪开过。真真气煞老朽。似这般化外之人,莫说结亲,便是结交,都辱我书香门第,士子之家。他那些银钱,老朽都放在一处,半文不曾动过,看着都碍眼,谁肯花这种人的钱。” 辛锐安慰几句,请杨彪以身体为重,万勿气大伤身。而后示意杨修接着讲。 杨修会意,接道:“这半年光景就这么的过来,五天前,马牧照常来到酒楼,这回却没点饭菜,直接奔上楼来,家父急忙上前阻止,马牧先是苦苦哀求,要见家妹一面,家父自是不肯。楼下食客多有上前维护家父的,却被马牧身边随从拦下。学生闻言也赶来理论,马牧僵持了半日,几番面露凶狠之色,又强压下去,好歹没动起手来,伤了家父。最终,见上楼无望,马牧向家父大喊一声:‘我五日后便要离开安平,必带了汝女儿同去,到时再来,若仍不允,休怪我无情。’言罢带人离开酒楼。唉!” 辛锐闻听事情到了这份上,不由咂舌,这是求亲不成要动武了。如此不是越闹越僵了么。遂问道:“这不已是第五日夜了,那小姐现在何处?为什么不赶紧带她躲出去?” 杨彪叹气道:“这贼小子在酒楼周围布了人,日夜盯着,老朽年迈体衰,德祖又是个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如何跑的出去!罢了,大不了拼了这条老命,我一家三口就死在这吧。” 说话间内屋门缓缓打开,一位妙龄少女盈盈走了出来,身段玲珑,面似春水,两弯柳眉轻蹙着,隐隐透着忧伤,两眼杏红,看样子哭了多时。不必问,正是杨彪之女,杨修之妹。 杨修见妹子出来,忍了心中伤感,强笑道:“meimei不在屋中,出来作甚?快过来坐,为兄给你介绍,这位是天下闻名的中郎将辛将军,这位是陈登陈元龙,为小将军帐下谋士,今日有缘巧遇,便请来相谈。” 杨家meimei虽然心情不佳,但见了这孩童将军也颇为好奇,盈盈下拜,给辛锐和陈登道个万福,二人回礼,接着又给父亲兄长请了安。 杨彪道:“今日屋中无外人,婉儿也过来同坐吧。”原来这杨家meimei叫做杨婉。杨修为meimei搬过杌子,杨婉谢座后款款落座。 待杨婉坐下,气氛反而尴尬很多,大家都不知该如何开口,说些什么了。 还是辛锐干咳一声,道:“既然杨小姐也到场,我想大家还是先放下忧虑,想想办法吧。事情已然到了这个地步,也不必避讳什么,我看就由我来为太尉分忧吧。” 杨彪方才闻听辛锐事迹,也知道辛锐有些谋略,但眼前毕竟只是一个七八岁孩童,人家今夜是要来抢人的,这是实打实的拿刀动杖,在面对面的交锋之中,计谋百出又有什么用。但辛锐既然开口,又没有其他良策,只得死马当活马医。
辛锐扫视一眼杨氏父女三人,发现他们都是一样表情,也能体会众人此时心境。也不急于辩解,缓缓道:“太尉不知,小子先前从师仙道,对于仙术,也略学了些皮毛,家师最妙的一招,叫做‘说姻缘’,便是施展些法门,能叫人瞬间开窍,不再起执著心,不再执迷不悟。我今日正好拿这马牧一试,说不定他就忽然大彻大悟,不再追求小姐。” 辛锐师出仙道,这话方才杨修讲故事之时早已说过,果不然闻听此言,杨彪和杨修都瞪亮了眼,仿佛黑暗中抓住一盏明灯,只是那杨小姐却低下头,脸上泛起一阵红霞,辛锐看在眼里,心中若有所悟。杨彪急问道:“那是什么法术?有小将军所言这般厉害么?” 辛锐saosao一笑道:“法术是如此不错,只是小子出师以来从未施展,也不知道灵是不灵。不过恩师曾言,这‘说姻缘’若是用在宵小之徒身上,便百试百灵,重者便当场自戕,所谓悟道之后了却执念,早登极乐去了;但惟独对正人君子,这法术便没甚效果。因为法术不外乎人心,若是人心恶,自然会受道法所谴,人心善,原就是道之根本,顺应了道法,因此必然毫无效力。而且施法还有一件关键之事,不能有在旁打扰,否则便不灵了。” 杨彪焕然大悟道:“果然道法神奇。若真是这般,那马牧定然伏法。老朽再无担忧。”杨修亦点头称是。杨小姐只低头不语,不知在想些什么。 计划已出,辛锐又叮嘱布置一番,众人再无疑问,杨彪父子不由喜上眉梢。 辛锐暗道:老杨头,这回对不住你了。你这妮子也是女大不中留,怕是当初乍见那马牧,也是暗生情愫,只是不想会因为礼法闹出这般多的枝节。今日被我撞上,说不得要做回月老,成全了这对有情之人。你有气就等我收了你们一家子,回北海再做补偿吧。 当下商议已定,也不再多罗唣,辛锐和众人又饮了一会茶,茶水涮肠,直到肚子咕咕叫,才想起还未吃晚饭。杨彪父子听到辛锐肚子打鼓,脸色赧然,赶忙吩咐厨房多做好菜,款待二人。 酒足饭饱又带足rou菜之后,堪堪天色已晚,辛锐借了店中两个伙计,推着小车将饭菜送往镇外,又附耳交待陈登如此这般,陈登领命出了酒楼,辛锐安心地闲坐陪着杨氏一家。 又听杨彪絮叨半天,诸如中年丧妻,自己如何含辛茹苦一把屎一把尿拉扯这一双儿女,又如何守志不续弦……辛锐暗道人老了就是罗唣不提。 堪堪到了酉时末,楼下传来一片嘈杂,正主看来终于到了,杨氏父子闻声面色又惶惶起来。辛锐示意二人不必惊慌,微笑着继续饮茶。半晌,楼下静了下来。辛锐暗道时候差不多,便对父女三人道:“请太尉前去里屋静待片刻,记住万万不可偷看偷听,否则xiele天机,不但法术不灵,还会惹得天神降罪,适得其反。” 杨彪唯唯诺诺,急忙引着儿女躲到里屋去讫。辛锐怕有枝节,还特意费劲挪了张比自己都高的太师椅,堵到里屋门口,又上下瞧瞧屋门是否关严实,这才安心坐回八仙桌旁,继续品茶。 其实这倒是辛锐小人了,杨彪是个磊落耿直的文人,本身一根筋认死理,又是官宦世家,最讲一个信诺,即便好奇得无以复加,也必然不会偷看偷听,何况此事又关系着他一家子的身家性命,好容易捞着辛锐这根救命稻草,说什么也不会自掘坟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