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谁最怕死
荀攸到底还是被破门而入的吕布从梁上抢下来,掐了半天人中之后,硬是将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叫他没做得成舍身成仁的义士。 这场攻城战,荀攸是唯一的俘虏,剩余曹军从半意外死亡的曹纯起,自上到下没有一个主动请降的,全部玉碎,为曹cao尽了忠。 将荀攸捆得粽子一般,而后又以破布塞了口,吕布这才吁了口气,自言自语道:“亏得抢了这一个下来,不然到了那小子面前,某非但没半些战功,只怕还要吃挂落。” 原来辛锐在四面分兵攻打城守府时早有告诫,万不能伤了敌方主将性命,先前吕布射曹纯那一箭,原本已经是避过了要害,只想叫他吃些苦头,泄一泄自己心头之恨,哪知道曹纯这小子是个短命的,坠梯时挨上自家的刀枪死于非命,虽然吕布不是主要凶手,但曹纯之死无论如何跟他脱不了干系。 自曹纯坠梯之后便听到城守府院中慌乱一片,吕布再傻也知道方才这家伙多半是挂了,于是急火火叫军士运来冲车,便开始撞门攻府。 城守府大门到底不比城门厚重,三五下便被撞开,吕布见门口狭窄不宜骑马,索性叫众军都弃了马匹,自己扛着大戟,一个横扫便将府门处清出一片空地,而后飞身引众军杀了进去。 曹军虽然悍勇,但主将新丧,军师又退进内堂去了,失去指挥加上遇到吕布这头猛虎,哪还有什么抵抗力,光是死在方天画戟之下的,也有数十人。 吕布只顾一路猛冲,未几时便杀到后堂,见房门紧闭,上前便是一脚将其踹开,而后便有了之前营救荀攸的那一幕。 “温候可是在编排我的不是?”吕布也是个大嗓门,因此方才的自言自语尽皆落在从城门处赶来,已到了城守府院中的辛锐耳中,后者引着诸葛亮和庞统,一脸轻松地问道。 “啊,这个......”见背后嘀咕人被正主撞破,吕布少有的舌头打结:“兀的这不是大将军么?某方才还要遣军士去向你报捷。你看,抓到这个腌臜货,某来时正赶上他要上吊哩。” 说罢吕布一伸手将荀攸提到身前,像拎小鸡一般毫不见半丝费力,以此遮掩自己的窘迫。 “曹cao也算是个雄主,竟有这么多人死心塌地为他卖命。亮哥儿统哥儿,你们去汇合了孟起、仲康和文远,将战死的曹军尽皆好好安葬了吧。若是城中有曹军亲属,一律按北海军士规格抚恤,务必要解决他们温饱,以免因家中丧失顶梁柱导致无法生存。”辛锐先不理会吕布和那个俘虏,对诸葛亮庞统吩咐道。 庞统闻言皱起眉头待要询问,却被诸葛亮拉住他衣袖,领诺之后拽出后堂。 “若我猜得不错,阁下应该是荀公达先生吧?我与曹公打了多次交道,只是一直与先生缘悭一面,不想今日竟是在这样情景下见着了。先生是名门之后,高雅之士,智计百出又对曹公忠心不二,实在是难得的大贤。忠臣贤士以死以报主公恩德固然是极高的品行,只是我觉得,求死不难,难的是如何叫自己活下去,再图进取。昔日越王勾践为求复国忍辱负重,不惜屈身做了夫差的奴隶,十年生聚、十年教训,卧薪尝胆最终大败吴国;我朝淮阴侯韩信少年曾受胯下之辱,却励志发愤图强,最终协助高祖皇帝垓下一役力毙项羽夺了天下。古人尚且这般,先生为何还要一心求死?”辛锐示意吕布将荀攸按在座上坐定,掏出他口中布团,而后自己与荀攸相对而坐,就像面对寻常的老友,神情淡然。 荀攸从鬼门关转了一圈,可能出于对辛锐的好奇,此刻死志虽然还在,却也想和对面这个小小的少年谈上一谈,看看辛锐究竟是什么样的奇人,能让雄才大略的曹cao连番遇挫。 “倘若此刻被缚的是大将军,在下同样以此言相劝,不知大将军会不会舍弃死志,徐图进取?”荀攸瞟了辛锐一眼,词锋颇为犀利。 “若我说我最最怕死,不知公达先生信也不信?”辛锐淡淡一笑,并不以为仵,一边起身为荀攸解了身上的绑绳。 吕布欲要阻止,却被辛锐示意不得妄动,只能退到下首坐下,一双虎目只盯着荀攸,怕他对辛锐有所不利。 见荀攸并不答话,神情间透着不屑,辛锐讪笑道:“我绝非妄言戏弄先生,须知道怕死乃是人之常情,上天赐予我们这条性命,须不是叫我们拿来随意挥霍,随意自戕的,再者天底下有许多人怕死,为何别人可以,我却不能?最最要紧的,坐在我这个位置上,活着也绝非为我一人一家而活,乃是为了上到天子百官,下到黎民百姓,为了大汉天下而活,若我死了,天子蒙尘,生灵涂炭,哪会有如今北海的朗朗乾坤?所以我说我怕死,其实更是不敢死,死不得。不光是我,即便是你家曹公,你说他怕不怕死?” 辛锐一番话,叫荀攸辩无可辩,说到底在他看来,辛锐和曹cao都是一样的诸侯,有着共同的理想和抱负,但天下只能有一家之言,只能听一个人的声音,曹cao想要做的事基本上都被辛锐抢了先,因此两家才会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 所谓政见不同,只不过是相互攻伐的借口罢了,诸如春秋战国时代,每家都会打出‘尊王攘夷’的旗号,谁是夷?在你完成天下统一的大业前所遇到的阻碍都是‘夷’。 “大将军既然忠心汉室,恭敬天子,却为何对我家主公一而再再而三地赶尽杀绝?且不说曹公乃是重臣之后,便是他讨伐董卓、剿灭黄巾、平定兖州、豫州,哪一件不是利国利民、忠心朝廷的好事?”荀攸不再纠结先前的话题,转而问辛锐道。 “哈哈,公达怎会有如此幼稚的想法?文若要是在此,必然也会对你的观点嗤之以鼻。你二人同为荀氏之后,本应该同心同德扶保我大汉朝廷,却一般地都做了曹cao幕僚,就这一点,便叫我寒心不已。再说曹cao这人,当初讨伐董卓的确有他的份,并且他还是率先倡议,可是你再看看结果,联合了十七镇诸侯数十万大军却毫无建树,最终虎头蛇尾草草收场,你是想叫我夸奖曹cao至少还有忠君卫国的诚心么?单以结果而论,曹cao那画蛇添足的所谓‘勤王’,还不如温候的倒戈一击。”辛锐指了指一旁的吕布,愤然道:“这也就罢了,权当是曹cao有那份忠心,只是另外十七家诸侯都是他所托非人,便将这一篇暂且揭过去吧。再看看他自占了东郡之后的所作所为,济北相鲍信本是忠义之人,好心迎曹cao做了兖州牧,谁知不久鲍信便死于讨伐黄巾的战事,鲍信之死,难道与曹cao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信么?反正我是不信!之后曹cao更是借口陶谦杀了他父亲曹嵩,兴兵攻打徐州,所经之处鸡犬不留,残忍至极。天下皆知曹嵩乃是被黄巾余孽张闿所害,与陶谦毫无关系,偏曹cao一向耳聪目明会不知此情?再者就算曹cao并不之情,攻打徐州只要拿下陶谦便可,与百姓何干?叫我说温候趁机占了濮阳便对了,正是干了件顺应天意民心的大好事,你看看张邈、张超和陈宫,他们难道都是jian邪小人么?他们为什么要大开城门迎接温候大军?再说讨伐黄巾,曹cao从讨董卓失败之后便一直在讨伐黄巾,可谓乐此不疲,从黄巾余孽身上,他捞到多少资本?不消你说,我都算得出来。兵员数十万,民众百万!天子在长安饱受郭、李二贼虐待,曹cao不思前去救驾,就只知道在地方讨贼屯田,壮大自己,讨完兖州又去讨豫州,天底下黄巾贼就恁多?就得曹cao去讨伐才能降服的了?我率北海军千里迢迢迎回天子,曹cao才想起来前去接驾,这就叫忠心么?他是要接驾还是要劫驾?当时荀文若被杨老太尉一番训斥难道你一点不知?难道你的族叔从那次陈留接驾回来,一点变化也没有?莫再跟我说什么曹cao忠心汉室,忠心天子,此言便是无知孩童也不会相信。”
“自古成王败寇,大将军说这些话,不过是因为你先于曹公迎回了天子,而后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伎俩,荀某先前还道大将军一介孩童便有此作为,是多么地了不得,而今观之,亦庸人尔。”荀攸不愿叫辛锐再揭自己疮疤,起身断喝道。 不怕你暴跳如雷,就怕你不温不火,见荀攸这副神情,辛锐心中反而大定,这家伙至少不会再去寻死。等来日抓到荀彧,将他叔侄二人送回北海见过天子之后,便放到程昱那群人里,一同接受劳动改造,凭借荀家对汉朝的忠心,这叔侄只怕用不多久便可为己所用,成为北海的栋梁之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