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悦来客栈

    虽然，不知道碧潮笙怕不怕死。

    至少，现在他还不想死。

    所以，他到了洛阳。

    整整八天八夜，日夜兼程，跑死了十六匹快马。

    他来到洛阳，只为了活下去。

    当一个人的命需要用杀死一个人来换取的时候，杀人就好像变成了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情。与吃饭、喝水无异，都是支撑人活下去的东西罢了。

    洛阳，正是卧龙帮的所在。

    而能让他活下去的人，自然也在这里。

    ——卧龙帮现任帮主袁落秋。

    这是一个初秋的晌午，繁华的洛阳城一片喧嚣。

    这八日以来，碧潮笙不曾有一刻合眼。当他赶到洛阳的时候已是筋疲力尽，衣衫褴褛，任谁瞧了都像是一个倒霉的叫花子。

    这个时辰的洛阳城大街，飘满了各种食物的香味。

    对于长途赶路的人来说，没有什么比食物和水更有诱惑力的了。

    碧潮笙走进了一家客栈，洛阳城最好的客栈。

    ——悦来客栈。

    当然，他遭到了驱赶。

    可是，最后他还是舒舒服服的坐了下来，而且还是上座。

    因为，当他看到满脸厌恶的店小二快步迎上来的时候，便从腰间取出了一锭金子，一锭足以包下整个客栈的金子。

    这世上变脸变的最快的绝不是蜀中川剧的变脸师傅，而是这些看尽穷富，看钱识人的店小二。

    你永远无法想象，一个人的脸上，上一刻还是满脸的厌恶，下一刻却已是笑容满脸。

    碧潮笙慵懒坐在椅子上，笑盈盈的瞧着那店小二。

    “客官，不知道您想要用些什么？”店小二满脸堆笑道。

    “把你们这最好的菜都拿上来，另外，再来一壶好酒。”碧潮笙道。

    “好嘞，客官您稍等。”店小二说罢，吆喝着转身便要离去。

    碧潮笙忽然又叫住了他，道：“记住，一定得是好酒！”

    “客官，您就放心吧。不好的酒可进不了我们这悦来客栈。”店小二笑盈盈的下去了。

    碧潮笙瘫在椅子上，呆呆的看着顶上的天花板。

    他已很累。

    活得累，却还是要活下去，这永远上世上最让人觉得疲累的事情。

    好在，他还有银子，他还有食物，他到了洛阳，他还有活下去的希望。

    不败天堂的势力虽遍布大江南北，可洛阳毕竟是卧龙帮的地方。这里，只怕是他在这世上除了接天蜃楼那迷宫一样的塔楼之外，唯一安全的地方。

    酒菜很快便端了上来，碧潮笙一边撕扯着一只烧鸡，一边将一块卤牛rou送进了嘴里。

    他只觉，这是他活了这么大吃过最好吃的一顿饭。

    ——一顿能令他活下去的饭，哪怕只是草根树皮也丝毫不亚于美酒肥鸡。

    不到一刻，盘中只剩下些残羹剩饭。他满足的打了个饱嗝，端起酒壶，对着壶嘴牛饮了起来。

    金子确实能够换来实话，店小二没有骗他，这果然是好酒，至少是三十年以上的纯酿汾酒。

    酒足饭饱之后，碧潮笙现在所需要的便是好好的睡上一觉，最好再叫上两个姑娘陪着，姑娘身上的脂粉味总是特别能让人入睡。

    他脑中确是这么想到，却依旧坐在椅子上。

    因为，正当他要起身之时，突然走进来了两个人。

    两个走路不发出一点声音的人。

    直到他们坐了下来，小二这才后知后觉的迎了上去。

    确切的来说是一人坐在，一人站着。

    坐下来的少年，看起来年纪与碧潮笙相仿。一身黑衣劲装，一袭披风加身。腰间悬着一柄短刀，从刀柄至刀鞘都是漆黑色的。

    可碧潮笙却从他身上看到了冰雪一般的白！

    ——那是他的眼睛。

    碧潮笙从未见过这样眼睛，冷峻如刀，眼神中没有一丝活人的情感，那是一双下着雪的眼睛，那是一双结了冰的眸子。仅管，悦来客栈人来人往，可他的眸子从未移动过一下，只是死死的盯着前方。这样的眼睛，好像长与不长更本没有什么区别。

    ——这样的眼睛不像是用来看人的，倒像是用来杀人的。

    少年的脸庞也如刀刻一般，冷峻、坚毅。挺拔的鼻梁连着凸起的眉骨，使这双眼睛愈发显的深邃，惨白色的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

    若不是这少年时自己走进来的，碧潮笙还以为他是个死人。

    站在少年身后的是一条高瘦的汉子。他的确很高，足有九尺。也确实很瘦，站在那里就好像一根竹竿。他身着一袭及黑色地头蓬，连帽遮面，瞧不清楚面容。

    店小二看到他们的时候不由得打了个寒颤，颤抖道：“不知道......二位客官......想......想吃点什么......”

    “一碗牛rou面。”黑衣少年冷冷道。

    店小二木立原地，怔怔道：“只要一碗牛rou面？”

    “你可以上两碗。”黑衣少年道。

    店小二犹如双脚结冰了一般，缓慢的移动着身体，低声应和道：“是......牛rou面......这......这就来......”

    碧潮笙仔细的打量着二人，他的脑中已跳出了不下两百名江湖上成名的高手，却没有一人能对的上号的。

    半晌，店小二颤颤巍巍的端上了两碗牛rou面。他似乎不想在二人桌前逗留，放下了面便快步离开。

    少年抄起筷子，大口大口的吃着面。

    他吃面的时候，眼睛还是依旧死死的盯着前方。

    桌上明明还有一碗面，可他身后的高瘦汉子一动也不动，只是笔直的站着。好像，他这辈子会做的事情只有站着。

    “小二，收钱。”黑衣少年喝了一声。

    店小二低着头，缩着身子走了过来，他拿起桌上了几枚散碎铜钱，低声道：“客官......这里......这里只有一碗面的钱......”

    “我只要了一碗牛rou面，也只吃了一碗，自然当给一碗的钱。”黑衣少年冷冷道。

    他虽在和店小二说话，却没有瞧他一眼，双眼始终死死的盯着前方。

    碧潮笙不由得朝他目光所落的地方看去，却什么也没有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