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催命鬼

    石拓风已经出手，那柄软剑宛若一条毒蛇，无声无息地咬向白发老者的胸前。白发老者居然一动也不动，眼见剑刃就要刺进他的身体，他还是木然地站着。石拓风的身体停了下来，剑尖抵在白发老者的胸前。白发老者喟叹道：“年轻人，方才我好不容易鼓足勇气，就等着你的剑刺进来。可你为什么要突然住手呢？”

    石拓风已经开始后悔，但这世界上真的没有后悔药！

    白发老者已经动手了，他身子一侧，若泥鳅一般，竟然贴着石拓风的软剑欺身过来。石拓风本能地抖动手臂，软剑又若蛇一样弯曲起来，他手臂又是微微一抖，锋利的剑刃已经割向白发老者的身体。

    软剑很软，但剑刃却异常锋利。这轻轻地一割，别说是一个人的身体，就算是一条龙，身上长满了龙鳞，也会轻松地割断！

    可龙会飞、会腾云驾雾。白发老者也飘飞了起来，古梦云甚至都没看清楚他是怎么飘的，石拓风的凌厉一击已经徒劳无功。更可怕的是，白发老者的身体并未停顿，他人在半空中，右手就那么轻轻一挥，一股巨力已击向石拓风的胸前。

    一声闷哼，石拓风已经斜飞出去，摔到在地。

    赫连真忽地一声暴喝，道：“好没脸皮的老贼！”双掌一错，已向那白发老者击去。白发老者居然还是不动。“砰”地一声，赫连真的双掌已击中白发老者，赫连真已使出全部力气，这一击之力，足有千斤之力。但那白发老者就这样生生接了下来，他的嘴角已沁出一丝鲜血，但更快的是他凌厉的反击，就那么一挥掌，赫连真也斜飞了出去。

    “唉，现在的年轻人好生无礼，竟然不知尊老爱幼！老夫以为他会停住，可他竟然没有停住！本来我还在想是不是该饶他一下，让他多活一小会，让他最后一个死。可现在看来，倒是不能饶他了！”

    古梦云心里已冰冷，她突地笑了起来。白发老者像是见了个怪物一般，紧盯着她瞧，道：“你怎么会笑？你应该是哭才对呀！”

    “我为什么哭？”古梦云大笑道：“该哭的人是你才对！”

    白发老者不解，古梦云道：“我早就听说过，真正的地狱里，所有的恶鬼、坏鬼都会在里面品尝各种酷刑，油煎、火烧、刀砍、斧削……总之，阎王老爷一定会让他们受尽折磨。这里也叫地狱，阁下也自称是催命鬼。我虽然一时想不出你究竟会有多少种杀人的法子，但正如阁下方才所说的，这十年来你一定过得非常痛苦。今天，你本来可以达成夙愿的，但现在，只怕是不能了！”

    白发老者身形在动，却又陡地停了下来，他叹声道：“姑娘，你这又是何必？你就忍心看老夫这么痛苦？还要继续受这折磨？”

    古梦云的手摁在自己的胸口，她笑道：“你的命是父母所赐，我的命也是父母所赐。你不愿意自戕，而我恰好也不愿意被人杀死。所以，你若是再逼我，我一定会自己杀死自己！那样的话，你想达成夙愿，可就不知是猴年马月的事了！”

    白发老者显得很痛苦，道：“那咱们再谈谈？理越辨越明，咱们若是好好商量，说不定可以皆大欢喜！”

    古梦云大笑道：“阁下可也真是奇怪，咱们之间能有什么好谈的？你要杀死我，我却想自戕。最终的结果不还是一样，那就是我死！”

    白发老者道：“结果一样，过程却不一样。更何况，一样的结果，还可能会产生完全不同的后果！”

    “那你这是求我么？”古梦云居然得寸进尺。

    白发老者居然还很顺从、很低调地点了点头，又一本正经地道：“我当然是在求你，说实话，地狱里的每一个鬼都曾求过别人，我今日求求你，又有何妨！”

    “好！”古梦云道：“你既然想杀我，那你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好！”

    古梦云道：“这里真的是地狱？可在我看来，这里分明是绿洲，简直就是沙漠里的天堂！”

    “当然，这么恐怖的地方，不是地狱又是哪里？你太年轻了，根本就不知人世的险恶。其实，越是漂亮的地方，陷阱、毒虫就很多，尤其是各种害人的东西、害人的法子、害人的人就越多。不仅如此，一个人若是在顺境中呆得久了，生活得太过安逸，就一定会丧失掉各种生存得技能。就像那句老话，淹死的往往都是会水的。我们这些人当年辛辛苦苦走进大沙漠，本就是为了求死，却又在大沙漠里活了下来。连求死都不能，你说这不是地狱，又是哪里？”

    古梦云想了想，又问：“那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白发老者道：“我就是催命鬼！”他似乎有点不耐烦，又道：“你究竟还有多少问题？”

    “不知道！”古梦云道：“不过，我知道，若是我没有被你杀死，你想死，恐怕就不那么容易了！”

    “地狱里究竟还有多少鬼？”古梦云又问。

    白发老者已经转过身，又缓缓向前走去。古梦云大声道：“喂，催命鬼，你还没回答我问题呢！”

    白发老者头也不会地道：“你过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湖畔，是青青的绿草地。草很高，更高的则是草地后面的小树林，一排排高大、粗壮的胡杨树，夹杂着许多的枣子树。树上的枣子已经发黄、绽红。许多的鸟儿在树林间飞来飞去，许多的木制小屋也在树林间若隐若现。

    白发老者从这些屋子前走过，古梦云跟在他的身后，也从这些屋子前走过。古梦云发现，小屋的门都敞开着，不仅树林的空地上有人，几乎每一间屋子里都有人。有人坐着，有人躺着，也有人站着。这些人当中，有男有女，有高有矮，有胖有瘦。有的人似乎正在纺纱，也有人在小屋前的菜地里翻土。但无一例外的是，这些人都没有说话，也没有动，甚至连看都没有看他们一眼。

    最后来到树林中的一片空地上，那里盖着一幢两层的小楼。白发老者道：“这里就是地狱里最热闹的地方，几年前，一个从中原闯进来的汉子在这里开了个酒馆。就用地狱里的枣子酿酒，嘿嘿，老夫给这种酒取了个名字，叫做‘枣酒’。”

    “那岂不是每个客人跑过来都会大嚷一声，掌柜的，找酒！然后，掌柜的不用真的去找酒，就给他们端上枣酒？”

    白发老者笑道：“那你要不要也去找酒喝？”

    古梦云真的走了进去，并且在门口大喊一声：“掌柜的，找酒！”

    掌柜的并没有给她找酒，古梦云觉得很奇怪，又走了几步，走到柜台前，对着那位正笑意盈盈的胖掌柜大喝了一声：“找酒！”

    话音未落，古梦云已觉得头皮发麻。这时候，她才发现，面前的这位笑眯眯的胖掌柜其实并不是人，而是一具干尸！更让她惊悚的是，酒馆里很多的客人，那些端坐于酒桌前的客人，居然都是干尸。

    “抱歉！”白发老者道：“你要是能早一年过来，胖掌柜说不定还能给你端上一碗‘枣酒’！唉，尽管他曾在我的酒中下过三十七中毒药，并且十六次趁我喝醉的时候想杀死我，可我还是将他留到最后才杀了他。唉，杀了他之后，我才后悔。没有了他，我连枣酒都喝不成了！”

    古梦云颤声道：“你说的杀死九十七个人，就是我刚才所看到的那些人？他们、他们都被你做成了干尸？”

    “唉！”白发老者又叹了一口气。道：“不错，都怨那小子教我的法子，他说杀人、杀很多的人，说不定可以让我早点死去。我知道这小子才没那么好心，他让我去杀人，其实也就是想假借别人的手杀我。所以，我第一个杀得人就是他。之后，我又花了差不多八年的时间，才将这地狱里所有的‘鬼’都杀死！你一定想不出这些鬼有多坏，他们害人的法子有多多。可我还是将他们都变成了真正的鬼，只有我还是活着，继续在这地狱里做催命鬼！”

    古梦云见他说得极是轻描淡写，但她仿佛已看见这些年地狱里发生的惊心动魄的一幕幕杀人、被人杀的场景。这么多想死而不能够的人，最终都被这位白发老者所杀，那他该是怎样的一个人？

    一瞬间，古梦云想到了一个人……

    白发老者还在絮絮叨叨：“这些人都是该死、也是想死的人，我杀了他们，不过是成全他们。每每想到这个，我心里非但没有丝毫的忏悔、愧疚，却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天下第一等的大好人。一个大好人活在地狱里，这可真是讽刺极了！”

    “不过呢，话又说回来，其实，我多少也是有点后悔的。这些人活着的时候，他们也想杀我，我也被他们杀过很多次。可他们真的全没了，这地狱里就一点都不热闹了。所以，我又将他们一个个地变成干尸，又将他们放在原来的屋子里，做着他们原来做的事！他们虽然死了，可也要陪着我！”

    古梦云再也忍受不了，大声道：“你、你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