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不甘
一个人,可以佩服远在万里之外他从未见过的某位绝世高手。可如果这位绝世高手,恰巧是自己朝夕相处的伙伴,就很难对其大加赞赏了。 追根究底,人与人之间,很容易因为彼此的生活方式相重叠,而产生了比较之心。相较之下,一旦自己生活中最得意之处被比了下去,便开始茶不思、饭不想,好似被人在称为“自尊心”的伤口上洒满了盐巴一样,浑身痛痒难当…… 然而,更加可笑的是,每当这个时候,正是这个叫作“自尊心”的家伙,让人们总是以一副虚假笑容开腔:“受伤?不会啊,我觉得还好。” 更有甚者,会把自己的无限努力说成随便玩乐性质,以求掩饰住那股挫败的懊丧。 傅弈就是这样一个拥有着超大“自尊心”伤口的男人。而这个在他“自尊心”伤口上洒满了盐巴的人,叫作梁蕴。他入山比梁蕴早,也比梁蕴更快步入“知身”,就是论岁数,他也比梁蕴大上了……足足五岁。可当他终于成功跻身“知世”,却发觉大家谈论都是梁蕴--“大师伯的关门弟子”、“天道山传奇”、“最年轻的知世”、“未来的掌门人”…… 而当着他的面不得不称颂一下时,换来的就只是:“我们这一代里,终于又有一个知世了。” “又”啊!毫无惊叹和崇拜了嘛。 明明两人从未交手过,为什么师弟们对梁蕴的评价,总是要凌驾在他之上? “真的……不甘心。” 每个翻来倒去无法入眠的夜里,这是傅弈念叨最多的一句话。 而就在一个时辰之前,依然还在山里勤学苦练的他,得知了这一场入门考,梁蕴竟然要亲自出手……于是,他立马下定决心,一定要会一会他这位被称为道门传奇的师弟。 换下道袍,戴上假面,风尘仆仆地跑下山,可终究还是在登台前被拦阻了下来。 “你要是真的这么想打,还不如等事情完结了,找个时间让他陪你好好打上一场。”奉掌门师兄之命前来拦截的唐七一脸平静地说着。 “他要是真的愿意跟我打,师叔您认为我会出此下策吗?”傅弈摇头,这种要求他已经提过太多遍了。 “我可以帮你劝他。”唐七目光诚恳。 “就算他会勉为其难的同意,可我毕竟是他的师兄,他也会因此而有所顾忌,或者干脆打几招就认输。”傅弈还是摇头,“而且,这是他人生的第一场架,我希望由我这个大师兄亲手来打败他!” “赢了梁蕴之后,你摘下面具,告知世人你才是天道门这一代最强,之后无论谁再打败梁蕴都无法踩上道门一脚……你认为这样就能保证我们道门的荣誉了?”唐七苦笑,“想法很有趣,可我并不认为你能打得过他。所以,我才来拦着你。” “同样是知世,不认真比一次,师叔您又为何如此肯定我打不过他?”傅弈自信满满。 “就因为他领悟了天道望气。”唐七叹气。 “就算最终证明,我是在自取其辱。”傅弈言语坚定,“我也一定要打这一场!” “你这小子怎么就这么执迷不悟!”唐七愠怒。 “请师叔原谅弟子这一次的固执罢。”傅弈低头拱手。 “罢了。”眼见傅弈迟迟不肯抬头,唐七侧身闪开道路。 “谢谢师叔成全。”傅弈大踏步前行。 “您不知道啊。”直奔向那一处高台,傅弈心潮澎湃地想着,“就因为梁蕴他领悟的是天道望气,所以,师叔您再如何阻拦我登台,我还是要与他一较高下!” “只因,不甘心……” “不甘心明明他梁蕴还不是道门掌门人,大师伯却如此偏心的把天道望气传承给了他!” …… “嘿!” 高台之上,傅弈怒吼一声,挺腰扎马,轰然巨响中,双拳直击而出。rou眼可见的两股旋力凌空飞转,带过了一片黑影。气息外放中,劲风如两条黑龙,盘旋交织着直奔梁蕴面门而去。 黑龙抢珠! 不做纠缠,不做游斗。气劲如长枪,霸道之极又一往无前。快到避无可避,强到防不可防。这,就是傅弈最刚猛迅疾的拳法。 “似乎是想证明下天道门这一代的实力嘛。”望着高台之上正在对战的两人,吴增喃喃道,“可……是不是太心急了一些。” 上官勇三人的天道功法都是由吴增一手教出来的,“假面男”傅弈所使用的“神龙功”,他自然一眼就瞧出来了。 不光此刻吴增一脸的莫名奇妙,整个高台之下的气氛,早已因这招“黑龙抢珠”,而变得颇为诡异…… 普通的考生和围观人群里没有人知道傅弈的真实身份,还算能保持平常心对待--该喝彩喝彩、该嘘人嘘人。 而恍然大悟的道门弟子们,内心虽是震惊不已,可又不方便外传这条劲爆内幕。只在相互间交头接耳询问内情,也就顾不得再瞧看场间形势。 再说各大门派前来观礼的诸位修行者,虽也看出些许端倪,可皆权当是天道门在故意施手段震慑自家。故而,极为默契的,各派势力均作不言。 既然没人挑明,战斗就得继续“演”下去。 轰! 强光刺眼,声响震人。黑龙刚轰进梁蕴周身气场,便使其身形不得不后退半步,随即梁蕴的脸色也在一瞬之间变得苍白起来。可只以半步后退的代价,即阻挡住了傅弈全力一击。 高下立判。 “吁……” 台下众人正要松一口气。 “啊!” 他们却惊喜的发现,这一击,还没完。 嘶嘶嘶嘶嘶嘶…… 气劲所凝黑龙于梁蕴周身气场艰难前行,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傅弈不仅能气劲外发,竟也已懂得了气息的加持攻击之法。 “唔……” 梁蕴虽没再后退,脸色却变得愈发的苍白。 嘶! 黑龙最终挺进梁蕴身前一尺,彻底消散。 “唉!” 台下一片叹息。 “啊啊啊啊啊啊!” 面目狰狞的吼叫着,两道更为强大的气息从傅弈掌心处凝实。 “……” 梁蕴眉头微蹙。 噗噗噗噗噗噗…… 傅弈浑身上下的无数条血痕里,瞬间喷出了大量鲜血,场景可谓恐怖至极。 “呀!” 台下胆小一点的人,紧闭上双眼,不再敢去瞧看。而胆子大一些的人,也均是两眼圆睁,震惊到完全无语。 “这打得也太惨烈了些吧。” 修行者们难以置信的想着,就算是天道门想震慑自身,可这表演也太夸张了。 “要不要仅仅为了一场入学考试,搞成这样?” 想来,这是所有考生以及围观人群的内心所想了。 “……” 梁蕴依然安静的站在那。面对血人一般的对手,他似乎仍不打算出手。 “呵!” 苦笑。 大上近一倍的气息,傅弈随时可以爆发出最强劲的攻击。然而,凝结在他周身的气息,倏忽间消失的无影无踪。连挥手驱蚊赶蝇的杀意都荡然无存。站在梁蕴面前的,仿佛是一个毫无生机的--死人。
傅弈所受到的内伤,远比浑身的鲜血还要严重许多。而浑身上下笼罩在一股绝对无法逆转的绝望里,斗志全消。 “认输。” 喃喃低语,了无生气。 “啊?!”围观的众人,万般不解,“明明已到了这一步,为什么不做最后一搏?” 然而,终归是无知者的言论罢了。 想来,也只有拥有过这种经历的修行者,才有可能懂得这份放弃的意义--为了那个日后,那个重新站起的可能。 这场战斗历时并不太长,却几乎毁掉了整个高台,而且,这还仅仅只是由一方出手。 站在满地崩坏的碎石堆里,看着散于四处沾满鲜血的衣物碎片,梁蕴轻轻地摇了摇头。他选择不出手,绝不是因为他看不起傅弈,相反,傅弈的最后一击如果发出,则很有可能会让他受伤。 所以,他这么做只有一个理由--逼迫傅弈放弃。 他成功了。 也因此,梁蕴很尊重自己这位师兄,傅弈或许会因今日之战而百般痛苦,但是,他绝对会再次站起来,用他的最强一击,勇敢地向自己发起二度挑战。这是梁蕴想见到的道门未来。 傅弈败了。 于是,梁蕴也就还不清楚最终打败他入山的那个人会是谁。师父折尽寿命的卜天一卦,最终亦难免“一语成谶”。即便拯救得了这座山,只怕也必将是一场大浩劫。 可如果没人打败他呢?是否就说明,这座山终究要靠他梁蕴来守护? 梁蕴的目光再次望向了偏远处的那片山坡。总感觉那里的某人,让他心里很是不安…… 被上官勇道破身份以后,碧若江就一直在犹豫是否要立刻离开。 “不知躲在暗处的,是那个大头帽女孩,还是那个一身邋遢的青年?”碧若江忍不住猜测。 总之,这些人只一个照面就认出了她,这绝对是个危险的信号。虽然族里不太可能会想到,她竟要处心积虑地要去当个假道士,可没理由不防备着她趁乱上山啊? 说来也怪,自从那天甩掉碧国友,似乎就一直没再觉察到族人的眼线。而那天最后出现的那拨人是谁,她也还是搞不清头绪。至于那一场胜负如何,她倒并不太关心。 不过,不管怎样,碧若江并不认为族里有丁点的可能放弃追捕自己。 上山?登台?还是离开?碧若江始终游移不定。 然而,就在此时。 “咻呼、咻呼!” 翔于云端的雪鹞,突然发出警报! “族里高层来人了?” 少女心头一惊,一种不祥的预感袭来。 受于血咒的限制,越世者无法离开极北,族里能派出的元老级人物有限。虽然姐弟两人的重要性几乎对等。可相较于自身,族里明显认为--身为弟弟的碧小港,会更容易抓捕一些。 所以,一直以来,追捕碧若江的都是些年轻一代的族人,而他们的作用,想来更多的只是要缠住她。等抓捕到弟弟碧小港以后,目标才会真正转移到她的身上…… 既然现在雪鹞示警,那么,就只有两个可能:第一,弟弟已经被抓;第二,弟弟就在附近。 可不管哪一点,对碧若江来说,都不是个好消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