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八二章 天黑前的夏天（1）
外面的世界风起云涌，但这却和身处监狱中的程晓羽全然无关，对他来说日子平淡的像是白开水一样，和他所看过的监狱片没有一点相似的地方，没有犯人欺负他，也没有想要和他交流的，而他所听到过的招呼就是有几次，放风时擦肩而过的人对他笑着说：“嘿！我听过你写的歌.......”除此之外在也没有其他的了........ 当然程晓羽也看到过其他人被欺负，心想之所以自己无人理会，想必是因为他身份特殊，他并没有正义感爆棚的去干涉他人的行为，他知道每个地方有每个地方的规则，而他的生活就是写剧本，看书，睡觉.........程晓羽自己也不觉得无聊，反而觉得这样的生活十分的放空....... 因为伊集院静美打了包票，程晓羽放弃了上诉，叫周姨她们安心的等待伊集院静美去运作，夏纱沫和许沁柠她们签证到期，眼下回了国，要下个月才回来，这天吃午饭的时候，程晓羽被一名狱警叫住，把他带到了典狱长的办公室。 程晓羽还是第一次来到这里，坐在桌子后面的是个白头发的老头，看样子还是很和蔼的。 办公桌子上铺了张报纸，上面摆了不少霓虹佳肴烤鱼、天妇罗、唐扬鸡块.........旁边还搁着一小瓶清酒，白发老头站了起来笑着说道：“程晓羽桑，我叫山田雄二，是这所监狱的典狱长........” 程晓羽微微鞠躬说道：“山田桑您好，请问您叫我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山田雄二微笑了一下，挥手示意程晓羽走过来，满是皱纹的脸像是一朵绽放的菊花，他温和的说道：“坐，你先坐.......我们边吃边聊......” 程晓羽走进办公桌，抽开椅子，默默的坐下，碗筷是早就摆在了他面前的，山田雄二看着程晓羽说道：“别客气......本来早就该和你聊聊的，只是没有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我孙女是你的歌迷，天天还纠缠着我要你的签名.......” 程晓羽并没有注意到典狱长所说的：“这一天来的这么快。”只是心不在焉的说道：“那我不客气了。”拿起筷子夹了块天妇罗在碗里说道：“签名不过是小事情，这么多天承蒙照顾了........” 山田雄二也一边夹菜一边说道：“照顾说不上，这些天应该在里面没有受欺负，或者对我们的工作有什么不满的地方吧？” 程晓羽摇头，说道：“当然没有，说实话，挺好的，从来没有如此的清净过.........也不用去考虑自己该做什么......” 山田雄二听到程晓羽的回答又满意的问道：“伙食什么的还满意吗？” 程晓羽笑了一下点头道：“很满意了，尤其是你们这里腌萝卜，又脆又甜，比外面的好吃，很下饭........” 山田雄二“哈哈”笑了起来说道：“程晓羽桑，您可真是识货，我们这里的腌萝卜都是自己种的，自己腌制的，在外面可吃不到，腌萝卜这种传统食品离我们的饮食生活，口味越来越远了。有人认为那只是对自然口味的乡愁，也有许多年轻人不晓得腌萝卜原先的滋味。再加上盐分重的东西越来越不受欢迎。外面的腌萝卜盐分虽然比以前少了，但却加了天威，因为少加盐，又为了便于长期储藏，取而代之的便是防腐剂。喜欢的口味比萝卜自然的滋味还甜，于是添加人工甜味料……为了让颜色更漂亮，加入食用色素……工业化导致了外面的东西都已经丢失了本味，但有些东西还是自然纯粹的好。不要小瞧我们这里的腌萝卜，咬起来特别清脆，这是我们看守人员和受刑人员共住作业的弄成自制腌菜，分为“二冈见”和“凿开”，二冈见仍用从前的木桶腌制，更好吃........” 程晓羽没有想到这个典狱长聊起吃的居然如此滔滔不绝，还能跟你说出一番道理，他听的也饶有兴致，很多故事就是从生活体验中得来的，等典狱长说完，他笑道：“难怪监狱里的伙食这么好.......原来您是位吃匠.......” 山田雄二典狱长摇着头说道：“食物对人类来说是很重要的，因食物而生的怨恨之心是非常可怕的，尤其是监狱里，一定要用心重点首推伙食。口味、温度等等都得相当留意.......“ 听着山田雄二的话，他其实觉得这位典狱长更像是一位种菜的老农，而不像是一位典狱长，等山田雄二滔滔不绝的说完食物对于监狱如何重要的长篇大论之后，他拿起酒壶给程晓羽倒了一杯清酒，程晓羽犹豫了一下说道：“不是规定不许喝酒吗？” 山田雄二笑了笑说道：“你已经无所谓了.......天皇给你的特赦令已经下了，只等内阁盖章，明天你就可以出去了........” 程晓羽听到山田雄二的话内心没有一丝波动，这本来就是预料中的事情，对于他来说，身为人类，谁都不可能脱离想象和社会所建构出的秩序。每一次当我们以为自己打破了监狱的高墙、迈向自由的前方，其实只是到了另一间更大的监狱，把活动范围稍稍加以扩大而已。 尼采说：“我们的眼睛就是我们的监狱，我们的眼光所到之处就是我们监狱的围墙。” 程晓羽在失去自由的时候明白了……社会秩序、道德伦理、婚姻、宗教、国籍其实都是‘监狱’，是人所创造出来的监狱，这种监狱不计其数，打破其中一座监狱，又会发现另一座监狱……他们囚禁的不是身体，他们禁锢的而是思想。 后面山田雄二说些什么，思绪飘飞的程晓羽也没有太注意，只是答应了山田雄二出去了，会帮东京监狱点个赞，在媒体面前说几句好话.......山田雄二找程晓羽要了签名，并合了影，然后亲自送了程晓羽到门口.......临走时，叫程晓羽安心的等待明天特赦令到了就出狱......... 程晓羽点头道谢，然后离开，表情上面并没有太多惊喜.......转身走了几步的时候，他敏锐的耳朵还听到了山田雄二小声的吐槽他真是个怪人...... 程晓羽回到监房，发现自己居然没办法通知人来接他，夏纱沫、许沁柠她们必须回国续签，大概还要一个星期才会过来，这个特赦的时间点，实在卡的有些完美.......他此时还没有想到是伊集院静美故意的........ 而他被特赦的消息，也被暂时封锁了起来，没有几个人知道，得到自由的这天晚上，程晓羽居然失眠了.......久久无法入睡，他彻夜的看，一边阅读一边比较托尔斯泰的和乔伊斯的这本被誉为20世纪最伟大的小说。 他觉得这两部小说都正面向着无时无刻源源不绝袭来的偶然碎片，这些某一时刻在人脑际闪过、到下一秒就完全消失的东西，在乔伊斯那里这只是人心迷航，但什么事也没发生的寻常一天，而在托尔斯泰笔下却促成安娜突如其来的自杀悲剧。 对于程晓羽来说，接触文学，接触世界文学，不啻是逃出民族虚荣心的监狱、市侩的监狱、强迫性的地方主义的监狱、愚蠢的学校教育的监狱、不完美的命运和坏运气的监狱。 文学是能让他进入一种更广大的生活的护照，也即让他拥用精神自由的护照。 这短暂的几个月他看了无数的书籍，脑子里塞满了各种各样激烈或者平庸的思想，虽然他还没有能完全在平静中将这一切捋清楚，但是他觉得自己正在重新获得人生的方向，和向前的勇气..... 第二天，程晓羽在狱警的看护下，重新穿回了许沁柠帮他定做的西装，走出监牢，看到炽烈的阳光炙烤着水泥地冒着腾腾热气，高耸的围墙上闪烁着光芒的铁丝网上站满了蜻蜓，才意识到这已经是夏天了，他脱掉黑色的西装，将衬衣袖子挽了起来，在稍觉没有那么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