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3－001 回家
阔别两年，跨越数千里河山，三王子·凯瑟·穆尔西利终于走回属于自己的家。可是……当真实的走进奥斯坦行宫，纵然他自诩已经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还是被眼前景象惊呆了。两年流散，昔日辉煌的宫殿已是面目全非。所过之处乱草丛生，蛛网密结，连续数月的拆挖，大浴池及其周边连通走廊，一大片房屋都已化为乱石废墟。碎落的砖石散布遍地，看一看，篡逆者苦心积虑要寻找的答案，其实只要再多挖十几步的距离，就能触及到寝宫那堵隐藏密道的墙壁。 亲眼看到行宫被摧残成这副模样，木法萨哭了，透着无尽愤怒咬牙恨声：“这群混账！畜牲！竟然把堂堂王子行宫糟蹋成这样？！” 最难过的莫过于王子，低头看看怀中昏迷不醒的人，说不出溢满心头的酸楚疼痛。不敢想象，这么长的时间……她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呀？ 辛苦归程，到了家却没有落脚地。王子放眼凄凉宫殿，甚至不知道该把母子安置在何处。最后，只能在后花园一片空旷地带搭起帐篷算是临时居所。 鲁邦尼来到身边，低声道：“殿下，太上王那边……已经等不及了。” 王子暗自一叹，叫来裘德吩咐说：“布赫伤得不轻，由你暂时接管行宫守卫！务必保证母子安全！” 裘德俯首领命：“殿下放心吧，一切有我。” 王子看看四周，叹息道：“尽快把行宫整理出来，需要什么就让鲁邦尼去办。” 一切交待妥当，他才起身直奔老臣宅邸。 ********* “王子殿下！你终于回来了！” 宅邸门外，狄特马索叩拜在地已是泣不成声，王子扶起他忙问：“父王呢？” 狄特马索擦掉眼泪，连忙起身为王子引路。 内院最深处，当狄特马索告诉他，眼前这就是他英雄一世的父王，凯瑟王子一下子瘫倒在地，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他的父亲？ 眼前的瘫痪老人枯瘦如柴，纵然已经过老臣的悉心整理，换掉落拓脏衣，修剪蓬头乱发，可是憔悴如鬼的黯淡病容，还是让人看得一颗心都碎了。 病榻上，终于得见爱子的老人霎那间激动起来，说不出话，只能放声号啕大哭。他在拼命挣扎，想挪动，想起身，可惜根本办不到。 王子茫然走上前，大颗眼泪无声滴落：“父王……” 眼见老人拼命张嘴，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几声含混不清的音符，狄特马索在旁灵光一闪，忽然说：“陛下，老臣知道你一定有好多话想对殿下说，这样吧，老臣有个主意，我们平日用来书写的字词虽多，但每个字都是由字根组合拼接出来的。基本字根总共也不过几十个，老臣全部罗列出来，然后由陛下给出提示，如果是哪个，陛下就眨一下眼，如果不是，陛下就眨两下眼，这样挑选字根就能拼出字词，说出陛下想说的话。” 老人连忙眨眼，就这么办，快啊！ 于是，狄特马索找来一块大木板，将所有基本字根罗列其上，再命人举到苏毗乌利一世面前，耐心摘选，慢慢的，一点点的，就写出了老人的心声。 原谅父王！ 当看到这几个赫然大字，王子再也受不了，一切的愤恨悲伤都在霎那间爆发，紧紧抱住羸弱的父亲失声恸哭。 ******** 奥斯坦行宫，重新归家所有人都因此忙碌起来。裘德调派军团严密布防，鲁邦尼直奔国库调取一切需用物品。无数人员分工行动开始行宫上下大清扫，一片忙碌中，却有一件事让女官们犯了难。阿丽娜极度虚弱，还不知何时才能醒来，小婴儿却已饿得哇哇哭不停，一时半刻，这要到哪里去找能放心交付的奶娘呢。 裘德撒出人手满城寻觅，结果从昏迷中转醒的亚比斯听到后，就连忙告诉他：“去找塔妮娅！她不久前才刚刚做了母亲。” 亚比斯的出嫁长女，放心自是毋庸置疑。于是17岁的塔妮娅就从此成了小公主的奶娘。 ********* 老臣宅院里，见面激动过后，老人继续拼出字词就让狄特马索先行回避，只留王子一人，继续书写他必须交代的嘱托。 众人等在门外，直到天色已近黄昏才见王子从内院走出来，他看起来非常疲惫，带着极度伤心过后的麻木茫然。 “不能让父王呆在这里，王宫清理干净了吗？” 费因斯洛说：“王宫广阔，彻底清理还需要一些时间，一部分逃进密道的禁卫军残兵也还没有全部落网。如果殿下着急……能不能先把陛下安顿到贝萨行宫？那里地方小，布防警戒能做到周全。” “长王兄的宫殿？” 凯瑟王子有些迟疑的问：“长王兄罹难也有两年了，那里是什么情形？不会和奥斯坦行宫一样凄惨吧？” 费因斯洛摇摇头，带着些许感慨的说：“长王子殿下完全是被人利用，罹难后，那里自然也就成了没人关注的地方，虽然积了不少灰尘，但实在要比奥斯坦行宫幸运多了。我已经派人整理出一些房间，搬过去没问题。” 于是当夜，瘫痪老人被转移安顿到长子行宫，有王子在旁悉心照料吃喝饮食，他的精神已经恢复许多。 “父王，你今天已经太累了，早点睡吧，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王子这样说着，老人却着急起来，不，他不要睡，他多么害怕自己一闭上眼睛就再也不会醒来。拼命眨眼，呻吟挣扎，王子明白了，也因此倍感心痛。连忙劝慰：“父王别担心，我不会离开的，就守在这里，陪着你。” 老人安心了，竟像个孩子似的露出满足的憨笑。王子难言心头酸楚。他忽然觉得这一刻的父亲，竟比刚刚出生的婴儿更加脆弱，更加需要呵护与慰籍。 “父王你知道吗，我也做了父亲，就在今天，她刚刚给我生下一个漂亮的女儿。” 老人一下子瞪大眼睛，王子在笑：“父王想看看她吗？” 老人拼命眨眼，想啊，当然想。 女官抱着孩子来了，看到在襁褓中安然熟睡，红扑扑、粉嫩嫩的小婴儿，老人泪流满面。王子小心托抱着孩子，初为人父，这让他全身都感到紧张，生怕一不小心就弄疼娇嫩的小人儿。 “真想早点看到她睁开眼睛。” 王子笑问老人：“父王你说，她的眼睛会是蓝色的呢？还是绿色的？会像谁多一些？” 老人脸上每一道皱纹都在笑，这还用说吗？女儿总是更像父亲的，蓝色！他在心里猜，一定会是一双蓝色的眼睛。 ******** 迦罗终于醒来时，已在布置一新的房间里。入目看到大姐噙着泪花的笑容：“神明保佑，你终于醒了，阿丽娜，你已经整整昏睡三天了。” 大姐一边说着，一边连忙向门外传唤叫人。 三天？迟钝的头脑还没有完全恢复运转，张开嘴，声音带着初醒后的沙哑干涩：“王子呢？孩子呢？他们……在哪？” 大姐微微一笑：“收拾乱局，殿下要忙的事太多了，我这就派人去告诉殿下，他马上就会过来的。快，转头看看，躺在身边的小宝贝是谁啊？” 顺着大姐手指的方向，迦罗才看到同床在侧的孩子，她激动起来，想伸手去抱，却发现自己一点力气都没有。 大姐小心抱过孩子，递进她怀中，柔声道：“我们的小公主，看，她有多漂亮。” 眼泪潸然而落，摩挲着熟睡香甜的娇人儿，迦罗终于有了做母亲的真实感。 “是女孩？” 迦罗笑了，喃喃道：“说起来，这孩子的生命力还真是够顽强，经历万般折腾居然还能平安降生，这算不算是一个奇迹？” 大姐微笑回应：“不是早就说过，你是我们的阿丽娜，赫梯众神都会保佑你。我们的小公主是一脉相承哦，从呱呱落地就哭得特别响亮，能吃能睡，不知道有多健康。” 正说时，女官们已纷涌而至，七嘴八舌让整个房间都热闹起来。 “呀，阿丽娜，你终于醒啦。”萨莉叫得最大声。 凯伊呵斥meimei：“就数你呀，疯得不成样子，这么大嗓门当心吓到孩子。” 奥蕾拉守在门口，不多时，桑提阿妈已端来新鲜出炉的各样美食。 “阿丽娜，先喝点加蜂蜜的牛奶，看看你，嘴唇都干裂得快流血了。” 看着美少女忙不停，真的，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温暖的感觉了。迦罗笑着，搂抱怀中宝贝在脸上摩挲着，这感觉多好啊，大家都回来了，又重新找回一个家。她知道，从现在开始什么都不需要再担心，因为她的王子，已经重新撑起这片天。 ******** 天近黄昏，王子才终于能抽身回到行宫。回来时，房间里只闻均匀的呼吸，以为她又睡着了，他小心翼翼凑过去，掀动毛毯滑进床榻，尽量不发出一丝声音。生怕吵醒她，她却极其自然一翻身，贴靠进熟悉而温暖的胸膛。 “抱我。” 王子紧紧抱着，在额头印上温柔一吻，空气中弥散着她沐浴一新后淡淡的体香，随手摩挲，就摸到包扎绷带的左手——那一刀洞穿的伤口初见时着实让他触目惊心。 “还疼吗？” 她摇摇头，报以心满意足的微笑。感受他坚实的胸膛，聆听他有力的心跳，在这样的时刻，她什么都不想说，只尽情贪恋着这份安心和温暖。是啊，她怎能不承认呢？男人是天，能拥有这样一片天，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 “我们的女儿，你看到她了吗？喜欢吗？” 王子眼波温柔，笑她怎会问出这样傻的问题：“她是我见过最漂亮的美人儿，将来一定会成为赫梯第一美公主，会有成千上万的小伙子为她疯狂的。” 迦罗笑了，老天，小娃娃还没睁开眼，他居然已经想到那么遥远以后的事。究竟谁才更傻呢？ “我可不希望那一天来得太快，到时候我们都老了呢，变成满脸皱纹的老太婆，想一想都觉得恐怖。” 王子也笑了，笑容却又很快黯淡下去，是啊，迎来一个新生命是件多么喜悦的事，可是与此同时另一个生命…… 暗自一叹，他沉默良久才艰难开口说：“这段时间，恐怕还要先委屈你，父王他……快不行了，我必须陪着他。” 迦罗不吭声，贪恋这份温存，过了许久才带着几分霸道的说：“等我睡着才许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