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3-065 巅峰
塔里亚斯大会,压轴大戏猎熊场,开场第三阵,阿布带领同伴走入其中。 就要踏进最危险的阵地,场边围观人海中,大概也只有至亲的心情格外沉重,弟弟阿塔和meimei卓娅都是一样的恐慌忐忑,一颗心都在拼命祈祷,唯愿至亲平安才好,而至于他们的母亲甚至都没有勇气到现场来。 “哥——!” 乍然看到长兄带队入场,15岁的小妹卓娅第一个发出尖叫,她真的好害怕呀,这么恐怖的野兽,哥哥能应付得了吗? 压轴大赛开场第三阵。第三队人走进来,第三只饥饿又愤怒的公熊也早在场中等候猎物。野兽可不懂什么规矩,因此根本不存在什么出场亮相的时间,一踏进来就是生死对决! 纵然分工明确,计划周详,但是真等对上一头巨人般的公熊,人们才发现自己还是太天真了。比托斯与穆勒,分别负责左右爪的人,算得上眼急手快,抛出钩索缠住熊爪,然而未等同伴帮忙拽住锁链,愤怒野兽一声冲天咆哮,挥舞着臂膀已然将二人带飞冲天。控制?要凭人的力气去控制一头狂怒黑熊,实在太天真太不自量力了。 局面在迅速失控,野兽已经张开血盆大口,阿布一声大喝迎面冲上去,抛出自己手中的钩索,堪堪及时缠住熊嘴。这下,黑熊更要发狂,大爪子迅速探过来,阿布若不松手,恐怕就要难逃血溅当场。 情势危急,他放声大喝:“刺掌——!!” 巴兹与托尔德闻令迅速挥起长矛刺向熊掌。猎熊所用的矛,是一种双头矛,无论哪一头皆可刺击。比托斯与穆勒始终拼命牵扯熊爪锁链,鲜血飞扬,刺矛穿透熊爪,公熊因剧痛瞬即变得更加疯狂,却因嘴巴被锁链缠住而无法再发怒吼。阿布拼劲全力牵扯锁链,在巨兽疯狂挣扎中,见他猛一低头,猎手随即再发喝令:“眼睛——!!” 最灵活的巴兹迅疾飞镖出手,另一边的托尔德也同时拔刀刺向熊眼,愤怒巨兽一下子变成熊瞎子,这下再也受不了,宛如垂死前的挣扎,以震动大地的威力疯狂甩头,阿布整个人都被甩飞上半空,牵扯着锁链在空中划过大弧,低头望去赫然正对巨兽脊背,他努力调整身形,放声高呼:“巴兹——!!” 同伴巴兹心有灵犀,猛然抽出熊掌中的刺矛,使足力气向他投过去。 接住刺矛,借助下落之势,领队猎手一声冲天大喝,锋利长矛直插巨兽穿心过。 “好——!!” 凯瑟王霍然而起,第一个大声喝彩。 致命一击洞穿心口,巨人般的黑熊倒下去了,整个赛场爆发震天欢呼。 真正搏击猛兽的家伙们,是好半天才堪堪回神,大口喘息,面面相觑,当断电的头脑重新恢复贯通,得胜猎手才陷入无可名状的癫狂。赢了!他们居然赢了!哈哈,最危险的压轴赛,竟成第一队胜利者! 纵观整个过程,一气呵成迅捷有效,是凭借无以伦比的分工效率,在非常短的时间内一战定生死,以致在王身边的老将们都忍不住脱口惊呼:“这小子,真不得了。” 漫天人海陷入狂热,猎熊获胜的勇士一下子成了英雄,围观的至亲个个激动到痛哭,小妹卓娅尖叫着冲进赛场,实在等不及要拥抱她了不起的哥哥。是的,被彻底点燃的狂热,不知多少人呼啦啦冲进围场,围绕着巨兽尸身,猎熊五人组被无数只手托举上半空。 压轴大戏,猎熊胜出,也就意味着是稳摘塔里亚斯大会的最高荣誉:由国王亲自颁奖,为勇士披戴花环,并且赐赠金刀! 看到王笑如春风迎面走来,猎熊勇士慌忙撇开人群,齐刷刷俯首叩拜。抬头望,阿布再也无法控制热泪泉涌,终于等到了这一天!他终于收获这份资格,可以走到王的面前。 “陛下……” “好样的。” 凯瑟王也的确很久没有笑得这样开心过,命众人起身,就送上了一如巴比伦初见时的颂赞。阿布拼命摇头,哽咽在心,不,他知道,都是他的王啊,像父亲一样在一路守护着他,是王一手为他引路、为他成全,才有可能走到今天的模样。 由王亲手颁奖,为五人一一披戴花环,每个人的脸上都闪烁着夺目光彩,巴兹笑得一张嘴巴合不上,眼睛里也真要湿出泪来,回忆过往,他又何曾敢相信,有一天,像他这样的孤儿居然也可以做英雄?! 轮到阿布,首当其冲的领队者由王亲手赠金刀。凯瑟王一双冰蓝色的瞳仁里满含笑意,平心而论,这一天,他又何尝不是等了太久。几年不见,当初的小男孩已然长成健壮的男子汉,站在一起看一看,居然已经和他一样高了,嘿,还真是没法再当成愣小子。王的喜爱尽在不言中,颁奖时忍不住就要顺便狠狠胡撸一把。赛会胜出,摘夺最高荣誉,这样一来,他就是可以越级晋封成将官了。 手捧金刀,阿布止不住的嘿嘿傻笑,而王心思转动,忽然又有了主意,开口说:“以后就是军官了,再叫阿布听着未免有些不像样,既然已经是男子汉了,总该有个响亮的名号才可以。嗯……不如,今天就送给你一个名字:亚布·伊德斯,怎么样?” 由王赐姓祝福,同样是可遇不可求的荣誉,赛场人海再度为之哗然,尤其身边至亲更是激动到不知怎样才好。阿布满目惊喜,一时难以置信,亚布·伊德斯,送给他?在赫梯语中,‘伊德斯’的意思就是金刀战士! “谢陛下!” 而王还在继续宣布更多不可思议的封赏,一时起意,他却分明立定了主意,于是就在第一次塔里亚斯大会的颁奖现场朗声宣布:“今后你的名字叫作亚布·伊德斯,而等立下战功,真成御前大将,那么你麾下的军团也就叫做‘伊德斯军团’!以此开例,今后无论是谁,若能在塔里亚斯大会摘夺最高荣誉,并且从此效力军中成大将,那么他的军团,都会用他的名字来命名!” 这个封赏才实在真是不得了,老将们都是个个瞠目。自古以来,军队都是属于王者的军队,建立战功,所向披靡,宣扬的也是王者的名号,却有哪个战将敢想象,可以把自己的名字烙刻其中。对军人而言,这样的荣誉,就和侏儒面对自己的产业时的感触一模一样,是从前做梦都不敢想啊。 看老将神情各异,王立刻明白了,随口笑问:“怎么?心里不平衡了,觉得对你们不公平,因为从前都没这种规矩,所以立下多少战功岂非都成浪费,捞不到多可恨?” 费因斯洛眼皮乱跳:“陛下,我可没这么说。” “敢说没这么想?” 王笑得坏,对此并不以为意,当即提点:“这还想不明白?你们已经是御前大将了,也就是命名权已经到手了,回去就改,还用再啰嗦多说么?” 费因斯洛这才真是傻眼了:“陛……陛下,你说真的?” 王满眼风凉:“你如果不想要,那就算了。” “不不不……我没有,我是说……谢陛下。” 这下,老将也是个个陷入狂喜,费因斯洛舌头打结,慌忙澄清,生怕王再收回。本来嘛,金银封赏都是小,对军人而言,这种荣誉才比什么都重要啊。 王没好气的奉送大白眼,懒得再理他。是啊,要摆平老将和新人的关系,杜绝有可能出现的利益争端,本来也是王必须要去平衡把握的事。 ******** 从此后,塔里亚斯大会成了新人辈出的舞台,至高无上的荣誉刺激,是让穆尔西利斯二世治下的铁骑军,拥有了越来越多实力凶悍的战将。除了老将军团外,后起之秀如雨后春笋:伊德斯军团、埃利诺军团、巴萨军团、鲁纳斯军团……新生的悍将越来越多,是多到让一个个敌人都为之瞠目,胆战心惊。也正因此,穆尔希利斯二世的武勋威名,是比他做王子时变得更加可怕。收服北方蛮族,让帝国势力向北直达黑海;建立水军,联通希腊,与迈锡尼人、米诺斯人达成同盟,西控大绿海;向南更是直逼红海,攻陷卡赫美士,将叙利亚尽收囊中,给埃及这个古老帝国都带去前所未有的致命威胁;向东制衡亚述、联络埃兰,一举覆灭巴比伦……为了心中那片曾经只能归为梦想的蓝图,有生之年他一刻不曾停下过脚步。对外打击劲敌扩张势力,对内养护耕牧、打通各地商路、重修法典,大规模废除酷刑和私刑,最终还保留下来的死刑只有三种:通敌、篡逆和强·jian。对此,元老院里曾有过激烈争辩,人们不明白,连犯了杀人罪都可免死,而代之以经济赔偿的方式,只要与受害遗族达成协约,负责为其供养终老就可替代刑牢,却为什么强·jian竟是死罪?王的理由是:杀人罪,人已经死了,就算把凶手正法,也无非是再多杀一个人而已,受害者的遗族又能因此得到什么呢?与其这样,还不如选择更实惠的方式,毕竟,活着的人该怎样继续活下去,才比什么都重要。而至于强·jian当然就不能如此了,如果玷污了女人也可以出钱了事,那帝国女子和妓女还有什么区别?所以,杀人罪可酌情免死,强·jian不行!而对大规模废除酷刑私刑,王的理由更充分:战场上制造的残废已经够多了,难道还要继续再造更多?把一个健全人弄成残废,从此折损劳动力,即便是对处罚他的主人,又能从中得到任何好处吗?因此,在王的一手主持下,重修的赫梯法典,成就了古老世代里最宽容的典章。治下百姓,再也不用担心动辄小罪获重刑;数量繁多的奴隶,也再没有卖倒死契终身制之说,无论因什么原因沦落成奴,都是最多七年可赎身;而在这其中,王对女人的保护更可说是前所未有,如果生活不如意,她们甚至可以提出离婚,并且保证获得财产的分配权(真实的《赫梯法典》的确如此,非杜撰)。也正因在这片土地,万众百姓是可以得到太多从前做梦不敢想的权利和自由,才促成了一个个蛮族的归顺和大批人口内迁……
********* 不知多少次,当他遥望这片治下的土地,都总会想起她。生命中再也找不回来的爱,直到一步一步走过岁月,他好像才幡然领悟当初那场祭典的真谛。曾经传闻里可以带来无人能及的强盛,到今天他必须承认,原来,她终究还是为这片土地完成了献祭!穿越数千年时空的相遇,是在漫漫历史长河中,为他撕开了一道缝隙。得以窥探后世,多少从她而来的新奇灵感,正在慢慢改变着这片土地。曾经耳鬓厮磨的笑语,或者有些事,在古老世代还根本不可能去实现,但只要存在可能的,最终都是通过他的手,在一件一件变成现实。 无人能及的强盛……每当这个声音在心中回响,献出一生的王,都不知道该言何滋味。在他治世的三十年里,赫梯文明的确走向了巅峰,至谢世时,穆尔西利斯二世留给后世子孙的,是一个疆土广阔、人口繁盛,并且富足程度足够令埃及艳羡的大帝国。可是啊,隐藏在这份强盛背后足可堪称残酷的代价,却恐怕只有王者一人在独自品尝。 回望这一生,赫梯王·穆尔希利斯二世,或者可算作是成功的、辉煌的,但是那个叫做凯瑟·穆尔希利的男人呢?他的一生又该如何评价?漫长岁月,越走越寂寞,今生最在乎的人,都是一个个死在他的怀里!一次又一次的致命打击,每一次来临,都是足够摧毁他的心灵酷刑。 站在至高巅峰,垂老的王迎着寒风在低声颂念:“我的妻子、我的女儿、我的兄弟……还有我的劲敌!为什么你们都要先离我而去?你们可知道,死者有多么幸运,而留给生者的,却是多少不幸?若在天际,你们是否在聆听,我的心有多么痛苦,又是多么孤独……” (第三部上部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