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不复长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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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灵上神站在门口,目光冷冽地看着她,一身仙气不染半分俗尘,绛紫色的锦袍随风而动,大雨倾盆而下,却不曾沾染到他身上半分。 “师尊...”她见他出来,不住地磕头认错,“师尊,徒儿知错了,求您原谅徒儿吧,求您不要赶徒儿走,师尊...求您原谅徒儿吧...” 她的头磕在白玉台阶上,沉闷的声音落在他的心里,那一刻他什么都没管,径自跑到西灵上神面前求情道:“师尊...小师妹还小,就算她做错了事,请您念在她尚且年幼的份上,从轻发落吧!”他笔直地跪在西灵上神的面前。 西灵上神沉默地看了他一眼说道:“既然你为她求情...”凌辰心里大喜,以为他原谅她了却不曾想他竟又说:“那不妨再多跪两日...好让她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只能自己承担,休要妄想别人来帮她。” 那一刻他的心几乎是凉得彻底,西灵上神的心究竟有多冷,有多狠?! “师尊...” “近日世间不怎么太平,你替我走一趟,解决完之后再来见我。”西灵上神打断了凌辰的话,说完之后,兀自转身离去,宫门缓缓合上,将他绝世无双的身影隔断。 “师尊——”她猛地扑过去,可是却被结界狠狠地弹了回来,即便如此她还是不管不顾地想要去抓住西灵上神,“师尊,求您了...徒儿错了...师尊——” 天地之间,惟余她凄厉的哭声,那嘶哑的声音不停地唤着西灵上神,他多心疼,心疼却无奈,他多恨,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阿狸...阿狸...”他想制止她疯狂的举动,可是她那娇弱的身躯里似乎有无限的力量怎么都不肯停下来。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多想将她拥入怀中,安慰她,可是却怎么也靠近不了,那一年,她九岁,他与她咫尺之距,却如相隔天涯。 而后,整整三年,他在世间游历,追寻着魔族踪迹,直到最后一波作恶的魔族被斩杀,他才迫不及待地想要回西灵。 期间他听闻了一个新起之秀的事迹,说的正是南羽国年轻的上将锦枫。近两年,他的战马踏平了四海八荒所有对南羽国有野心的城池,威名赫赫,回国之后立即被封为睿亲王。 本想着先回西灵,得空后再下山一趟,看一看这传说中的战神。没曾想竟在路上遇到了班师回朝的锦枫,他便顺便见了一下锦枫。 果真是人中龙凤,同他说了许多,言下之意就是想让他入西灵门下,当时的锦枫仅仅是客套地拒绝了而已,他便给了他一支迷榖,说他什么时候想来,都可以。 随后也不怎么多耽误地,径自往西灵赶了,他当时心里想的是锦枫若能入了西灵门下,他便着力培养,直到锦枫能独掌一事之时他就卸下身上的担子,专心地陪着阿狸。 只是那也是他脑海里一瞬的想法罢了,也不见得能有效,事实证明,果真无效。 再次见到阿狸的时候,她已经是一个半大不小的姑娘了,三年不见,她也出落得越发美丽了,唯独那双水眸还是一如既往的澄澈明亮。 “有彼公子,卓然似琇。尽言绝语,莫能述矣。谓之何许,盖天人也。往而从之,望尘莫及。思之念之,终不可谖。” 彼时她正伏在宫门前的石桌上写着什么,极其认真,凌辰便悄声走了过去,当看到她写的什么的时候,脑中一个惊雷劈过,登时就愣在了那里。 “师兄?!”她回过头来发现了他,惊喜异常,扑过去抱着他说道,“师兄,阿狸好想你,你怎么这么久都不来找我,我还以为师兄也不要阿狸了...” 听着她隐隐的哭腔,凌辰才回过神来,暗自苦恼了一下,觉得自己太过敏感了,摸了摸她的头说:“师兄怎么可能会不要你,阿狸这么可爱,师兄怎么舍得啊。” 她听闻,便弯起眼角笑了起来。三年不见,她长高了许多,却依旧很娇弱,许是幼时身子不好的缘故吧。 “师兄你来的正好,再过几日就是各门派回西灵祭天的日子了,师尊说我可以去看看诶,正好今日师尊不在,你带我偷偷去一趟西灵好不好,我都好久没有出过东灵了,着实闷得慌...” 她扯着他的衣袂,不住地恳求道,凌辰无奈,只得答应了她,她高兴得手舞足蹈,还跟他展示了一她新学的祭天舞,娇小的身姿在繁花中影影绰绰,扑朔迷离,别有一番动人心魄之感。 那是此生第一次看到这般清丽纯粹的祭天舞,在他心里悄无声息,却又惊天动地。 她跳完之后,整个人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双颊通红地说道:“这支舞是我偷偷练的,等我再练几年,跳得更好了,我就跳给师尊看!” 一说起西灵上神,她整个人都软了下来,凌辰心里泛了一抹酸意,很快便压下去了。 那一年她十二岁,她跳了一支绝美的祭天舞,跳进了他的心里。 而后的点点滴滴,他都记得一清二楚,她的一颦一笑,她的委屈难过,她的气恼无奈,她的所有所有都深深地印在他的眼里心里。 可是他渐渐地怕了起来,因为她不能修习灵术,所以只能修成一半的仙骨,意思是她还是会慢慢老去,最后化为尘土,只是这时间比世人稍微长了那么一点而已,他多怕会失去她...可最终还是失去了她... 那日他收到她紧急传过来的传令符,上面甚至连话都没有说完,可见是有多急迫,他立马往东灵赶去,却在西灵的后殿看到了她和西灵上神,还有凌落和凌钰,这让他有些懵了,顿时怔愣在了那里。 从来没见过西灵上神如此生气,他的手隐在锦袍中微微地发抖,脸色也极其难看,以往不管什么时候他都是不温不火,再怎么生气也不会这样子几乎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这让凌辰心里升起一股极其不好的感觉。 凌落似乎是受了伤,此刻被凌钰扶着同阿狸一起跪在西灵上神的面前,而阿狸却不像以往那般磕头请罪,此刻竟平静得不像她了,那眼神清冷孤傲,那是他从未见过的决绝。 “阿狸...”他快速上前,却被她的眼神惊愣的停在了半途,那眼神在看到他后有了轻微的波动,最后归于一片死寂,而那轻微的波动,竟然是愧疚,她在对他愧疚? “有彼公子,卓然似琇。尽言绝语,莫能述矣。谓之何许,盖天人也。往而从之,望尘莫及。思之念之,终不可谖。” 凌辰的眼神落在阿狸身前的罗帕上,耳边犹如炸了一个惊雷一般,身形晃了晃,终于明白了她为何这般平静,大概心如死灰了吧。 也明白了西灵上神为何会气恼得几乎失控,大概是失望透顶了吧,自己教养十年的徒儿竟对他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谓之何许,盖天人也。往而从之,望尘莫及。思之念之,终不可谖...从多久开始的呢,从多久开始,她心之所往,念念不忘? “师尊...阿狸她...”凌辰不知如何开口,只一心想护住她。 “徒儿自知没有天资,承蒙师尊不弃,收养我,十年来教我读书识字,教我如何为人处事,徒儿心中莫敢不敬,今日有负师尊期望...违背门规...不仅对师兄暗生情愫,偷习灵术,还对同门师姐大打出手,实在罪孽难恕,徒儿愿受门规处置。”
阿狸直接打断了凌辰的话头,兀自平静地说着,没有一丝波澜,说完便深深地对着西灵上神磕了一个头。 凌辰怔愣地看着她,原来她刚才的愧疚是因为现在她拿他做了挡箭牌,他多希望她说的都是真的,她真的对他暗生情愫多好。 “孽障!”西灵上神怒极,抬手便对着她的面门劈去,她却一躲也不躲,凌辰大惊,急速闪过去挡在她面前。 西灵上神下手极其的重,饶是凌辰使出全力去挡,两人还是被狠狠地劈开了,凌辰顿感五脏六腑俱裂,腹中血气翻涌,终究没能熬住,大口大口地吐血,一动也不能动。 回头看着阿狸,她没有灵力,纵然被护着,也几乎被这一击要去了大半条命。 她淡紫的衣衫顿时被鲜血染红,即便如此她还是求道:“此事...是徒儿一厢情愿...不关...不关师兄...” 她不说还好,这一说,更是让西灵上神恼怒,风一般地闪到她面前,长剑已握在了手中。 “嗷呜...”一抹雪白的身影伴着野兽的长鸣,气势汹汹地奔来,一口咬住了西灵上神的剑,凌落和凌钰被惊住了,连忙闪到一边,避免被殃及,瞠目结舌地看着那庞大的白色神兽同西灵上神对峙。 “小白...”阿狸没料到小白居然会来,以西灵上神的神力,势必会伤到它。 阿狸想也没想地朝它吼道:“小白!退下!师尊面前...岂...岂容你放肆...” 可是它一声哀嚎之后并没有停下来,依旧挡在她的面前,西灵上神此刻气得不行,一个个都违背他的旨意,小白又在这里碍事,他也根本没有手下留情,小白被他打得嗷嗷直叫,最后趴在地上都快起不来了,却还是要挡在阿狸的面前。 西灵上神眼里寒光凛冽,提剑就要往下劈,凌辰根本就阻止不了,“师尊!” “师尊!求您放过他们!”阿狸拼尽全力扑过去抱住西灵上神的手,那剑就悬在了她的头上,剑风将她浑身割得全是伤口,“徒儿...任凭师尊处置,只求师尊...不要迁怒...” “好!”西灵神尊长袖一挥便把她扫落在一旁,冷然地说道,“将孽徒关进水牢,三日后诛仙台上剔出仙骨,逐出西灵!生死听天由命,凌辰作为掌事师兄,知情不报,意图包庇,罚诛仙台上受二十四道雷刑!即刻执行!”他恐怕是从未动过这么大的气吧。 “神尊...”凌落和凌钰听闻凌辰要受雷刑,止不住地心惊,然而求情的话还没说出口,他的背影就已消失在了众人的眼里,一同消失的还有神兽,天地间只闻它凄然的嚎叫声。 “阿狸...”他看着奄奄一息的她,心痛得窒息,而她却一直看着西灵上神远去的方向,流出的血泪一滴滴渗入泥土里。 最后她粲然一笑,再也没有醒过了,门下弟子受命将她生生拖走,那一路的血痕别样刺眼,他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了无生气地被带走,心中压抑窒息,血气翻涌而上,也不省人事了。 “师尊...你好狠心...”凌辰身处一片混沌,耳边凌落和凌钰的叫声也渐渐远去。 “大师兄...大师兄...”那是阿狸清灵的声音,可惜再也听不到了。 今年,她十六岁,他却再也见不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