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山院 - 都市小说 - 苏塞克斯的铃兰在线阅读 - 第十九章 唯一的线索

第十九章 唯一的线索

    一连数日的大雪搅拌着地上的尘土化而为泥。由于本就是崎岖不平的土路,所以每年到了这个时候,梁家庄人的出行就更加成为了一件十分费力的事,甚是令人讨厌。虽然村支书老崔多年来一直嚷嚷着要让上边拨款下来把村里的路面好好修整修整,可这件事的进展慢慢地变得就好像那出土的恐龙卵化石一般,谁又能指望着哪天外壳裂开,里面真的会飞出一只小怪兽来呢?说的也是,因为像梁家庄这种鸟不拉屎的遗忘之地,把钱投到这里能够产生的政绩,同样也就跟那恐龙卵的化石一般,是个零。

    梁落生选了个晴朗的日子起了个早,坐起身来,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

    梁母照例去赶了乡里的早市。梁落生走到饭桌前,上面同样照例摆好了各类他爱吃的东西。摸了摸内盛有粥的瓷碗外侧,嗯,温度刚刚好----这明显是香芹细心地掐算好了他起床的时间才热好的早饭,让他在大勺入嘴的时候不会再向从前那样被粥烫到。

    梁落生的胸口瞬间温热了起来。

    他坐下来狼吞虎咽地吃光了面前的食物,扭头再看看左侧的木椅,上面整齐地码放着几大袋物品,而物品的上方又盖着一大张白纸,拿起纸来一瞧,两行稍微有些歪歪扭扭但一看就是女孩的清秀字迹写着:“落生哥:这里面都是宽叔过去喜欢的东西,你完饭直接带去就好。”

    看到这个,他抬起头来,身前仿若浮现出了那个满身满脸都是雪水和泥污,吃力地背着大包沉甸甸的东西气喘吁吁地踏进家门的瘦小身影。

    由于早就知道他要去看望梁河宽,因此香芹昨天特意背着他一个人冒着风雪踩着湿滑泥泞的小路赶到县城里,就为了帮梁落生带回一些当地的特产以及梁河宽过去最常抽的土烟叶子,好让他作为礼品提到对方家里去。

    梁落生的心中又开始了一阵揪心的疼。

    面对着香芹,他总是会有非常强烈且奇特的感觉,可以说,那是一种自私的愧疚感。

    而这个令自己万分怜惜的小妹,梁落生其实也不止一次地默默拷问过自己对她的感情究竟是何种形态,结论却是他一直无法找出一个或者几个词语去准确地描述。

    算了,不能再过多地想下去了,起码在现在这个阶段,梁落生非常明确自己的目标是什么,最想要做的事是什么,除此以外的任何状况,对他来说都只会是负担。

    他掏出手机再次找出了王昌发来的那条短信,认真地看了又看,在心中很快规划出了接下来的行动方式和路线,于是穿好衣服,提着东西走出了大门。

    两个多小时后,梁落生站在了一扇防盗门前,按下了门铃。

    “谁啊?”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从内传出。

    “请问是大壮家吗?我是落生啊。”梁落生高声答道。

    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后,内侧的木门被拉开,紧接着防盗门的锁扣一响,一张熟悉的面孔探出头来看了看门外的梁落生,满脸意外之中又露出了一丝喜悦,随后赶紧把他让进了屋里。

    “哎呀!吓我一跳啊!你咋来啦大兄弟?”梁实壮笑着问道。

    “这不是刚退伍回来嘛,听说宽叔搬到你这来了,我在村里打听了一圈,可算是找到这儿啦。”

    梁实壮的家面积并不大,但从装潢和布置的情况来看却能立刻令人感觉到空间运用非常合理,即便风格稍显陈旧,屋内也依然是干净整洁又不显单调。

    “村里?哎,好像村里没啥人知道我住这儿吧?算了无所谓。呵呵,这么多年没见,大兄弟可是越来越精神啦!”梁实壮笑着上下打量了一下面前的高大男子,伸出手捏了捏他的上臂肌rou,“嚯!这家伙!块儿可真结实啊!”

    “嘿嘿,这几年部队上光顾着四肢发达啦,可惜这脑袋瓜子还是很简单!”梁落生说着,笑眯眯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头。

    “爹!赶紧出来,看看谁来咱家啦!”梁实壮回头朝着屋内大声喊了一嗓子。梁落生顺着他的声音向前看去,只见侧面的墙壁延伸出了一块区域,同时也多出了一扇门。

    “嗯,看来是为了老爷子而改造了原有格局,特意垒出了这么一间卧室。”梁落生心中暗暗想道。

    屋内的人并没有作出回应,但梁落生听到了床垫的响声,那似乎是对方坐起身来正准备下床的声音。

    “光顾着说话了,快快,落生赶紧过来坐那儿。”梁实壮一边招呼着落座,一边端起茶几上的茶壶,给梁落生斟上了一杯热茶。

    梁落生放下了手中礼品,道谢一声,双手接过茶来刚递到嘴边,只见一个满头白发的苍老男人佝偻着后背,手拿旱烟管,一步一步不紧不慢地从屋内移了出来,他赶紧放下茶杯,直直地站起身来,向着老人深鞠一躬。

    “宽叔好!侄子来看望您老人家了。”

    “嗯,坐坐。”梁河宽面无表情地挥了挥旱烟管示意他坐下,同时自己也坐到了梁落生的对面。

    “宽叔,您老看上去这精神气儿还挺不错的呗!”梁落生随口搭了一句。

    “不错啥呀,都老成啥样儿啦,可比不了你们年轻人。”

    说实话,此时梁河宽的形象的确有些出乎梁落生的意料。除了身体瘦弱了一大圈之外,最明显的是原本那乌黑中夹杂银线的头发,此时竟全然变成了白色,甚至连一根黑发都再难以寻到。和自己印象里四年前的那个宽叔相比,面前的这个男人似乎至少苍老了三十岁,令人不免感到有些心惊。

    “宽叔,听说您早就退下来了,现在在大壮哥这儿,应该好好注意调养身体才是。”

    “话是这么说,可是岁月不饶人,有些事儿吧,也不饶人。”梁河宽斜着眼睛说着话,根本没有去看对面的梁落生,随后叼起旱烟管吸了两口,继续慢悠悠地吐出一句:“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活一天算一天吧。”

    “哎,爹!您说的这叫啥话嘛!”梁实壮赶紧拦住了他的话,“你看人家落生大老远跑过来看您来了,咋地不能好好说句话呀?”接着,又扭过头去笑着对梁落生说道:“落生啊,你可千万别介意啊,你也知道,我爹这么些年都这臭脾气,说话总是让人不爱听。”

    “嗨~哪能啊~”梁落生笑着说道:“我和小豆可都是宽叔看着长大的,要说起来,宽叔也算我半个爹了,不管打还是骂,那都是应该的。”

    “哈哈,那可不是咋地。”梁实壮也笑着附和道。

    “对了,宽叔,您抽的这个烟叶子应该不是咱镇上的吧?”说着,梁落生赶紧从袋子里掏出了一个纸包,“您猜这是啥?嘿嘿,我知道您老人家好这一口,特意给您捎了点咱镇上正宗的土烟叶子。”

    梁河宽听到这个,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光彩,他叼着烟嘴,目光朝着梁落生手里的东西看了过去。

    “哎呀!要说还是落生最有心了!比我这个当儿子的还有心,哈哈!你别说,我爹自从到了我这儿,最不开心的就是抽不着咱镇上的烟叶子了,平时都是我在市里买点其他地方产的充数,连正宗不正宗也分辨不出来。”

    “来来,落生给您点上。”梁落生直接站起身来走了过去,也不问梁河宽的意见,就直接一把夺过了他手中的旱烟管,在一旁的痰桶边缘敲了敲,又用手拍拍烟筒的头部将烟灰清理干净之后,解开纸包,从里面抠出了一块烟丝,塞了进去,按了几下,将旱烟管递回到梁河宽的手中帮他点燃了烟丝,这才又重新坐了回去。

    梁河宽深深地吸了一口,又缓缓地吐出烟雾,伴随着这个动作的完成,似乎脸上紧绷的肌rou也放松了下来,他看着手中的物件,又瞟了一眼桌子上的纸包,点了点头,露出了一丝难得的微笑。

    “嘿!你瞧瞧,落生,你这可真是雪中送炭啊,我爹乐了,哈哈哈哈!”

    “你乐个屁!你爹我喜好啥你还没人家落生明白了,害臊不害臊,啊?我这么多年咋就养了你这么个不懂事的小兔崽子!”梁河宽对着儿子骂道。

    “嘿嘿,就算我这马屁拍到点儿上啦!只要您老人家喜欢,这算个啥事儿啊,以后让大壮哥每个月都回趟镇里给您捎两包不就得了嘛~”

    “对对,您急个啥劲儿,想抽我以后天天都上镇里给您买去不就得啦!”

    玩笑话到此为止。

    梁河宽这么多年的村干部毕竟也没白干,他看出了梁落生此次上门绝对不只是为了看望自己这么简单,于是他又吸了一口烟,对着梁落生说道:“大侄儿啊,这次你过来,是不是还有啥事想跟叔说啊?”

    “啊,其实也没啥特别的事儿,我不在家的这些年,您老对咱家也没少照应,这次回来了,就是理应过来看看您老。”

    “哼哼,大侄儿啊,你自己也说,你可是我看着长大的,你说,你心里想的啥,当叔的还能发现不了吗?你要是还跟叔见外,那可就没啥意思了。”

    “对,落生,你要有啥事儿你就尽管说,到了这儿就跟在自己家一样,千万别客气,啊~”梁实壮见状也赶紧说道。

    “那行,宽叔,大壮哥,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有啥说啥吧。其实这次回来,我最想做的一件事就是要了却心中一个疙瘩,就是关于我爸的事儿,我听香芹说,我爸出事之前宽叔您去过我家,好像提到了一个叫双刀会的啥玩意儿,而且香芹后来在出事当天也听别人提起过,所以我觉得这是一个很重要的线索,也是我目前知道的唯一一条信息,不知道宽叔您能不能给侄子一点提示和说明?”

    梁河宽似乎早就预料到了他的问题是什么,因此并未感到丝毫的惊讶,他只是眯起了眼睛,歙动了几下嘴唇,像是在自言自语,又似乎是在若有所思地思考着什么。相反,倒是梁实壮着实吓了一跳,他瞪大了眼睛,一副惊悚片的表情看着梁落生那张严肃而又坚定的面庞。

    “双刀会,现在好像已经不存在了吧。”梁河宽的嘴里,有些细不可闻地蹦出了这么一句。

    “啥?您说啥不存在了?”梁落生急忙问道。

    “双刀会,我说双刀会啊。”梁河宽的眼神向梁落生望去,“现在应该是不存在了。”

    “宽叔,为啥双刀会不存在了?他们都是干啥的?您知道吗?”

    “唉,当年双刀会这个名头在上江的道儿上可是响当当的啊。就连不混黑道的普通老百姓,但凡上点岁数的人应该多少都听说过一点儿吧。”梁河宽皱了皱眉头,依旧慢悠悠地说道:“知道为啥响当当吗?因为他们心狠手辣,而且那个背景啊,太深喽,可以说,在上江很少有他们办不成的事儿,反过来说,谁要是得罪了他们,那也肯定是没好日子过的。不过也不知道为啥,这些年好像突然消失了,是不是让政府反黑给端了还是咋的就不清楚了。但可以肯定的是,当年你爹的事儿,确实跟他们有直接的关系,当初在你爹出事之前我就听到了风声,知道那可不是一般的拆迁,所以我才使劲劝你爹不要再插手这件事,可惜呀,大贵他不听我的呀,唉,非得要替那一百多户出头,结果呢?他没了,又有哪个肯站出来替他说句公道话?包括我,我也混蛋呀,TM也不敢呀...”

    “宽叔,您的为难当侄子的当然理解了,您别责怪自己了。我现在就是要把这件事彻底搞清楚,能给我爸我妈一个交待,我这当儿子的总得要做点啥。”

    “落生,你说的这个双刀会吧,我在市里这些年也听过一点,不过就像我爹说的,好像确实这几年听不着他们动静了,你说,如果真是让政府给端了,你打算咋办?”梁实壮说道。

    “端了也好没端也罢,这帮人去哪了,怎么个下场,我都要搞清楚,如果有残余人员,我也要打击到底。大壮哥,对于双刀会,除了刚才说的这些,你还知道啥别的不?”

    “嗯...倒是想起来一点,他们这伙人吧,虽然我没见过,但是听老人们说,就在脖子这块儿。”说着,他伸手向自己左侧的脖颈下方摸去。

    “他们都有个双刀图案的纹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