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山院 - 言情小说 - 倾觞在线阅读 - 第十二章 风雨替花愁 8

第十二章 风雨替花愁 8

    饶是如月一般情况下冷静沉着,可是今天,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里,她的神经渐渐亢奋,转而低迷,继而麻木……

    她模糊地明白弥裳那晚为什么醉了:这条所谓清清白白的鱼儿,必是没有在水里。她是在挣扎,在摆扭,在渴望呼吸。只有这种情形下的鱼,才会有她那样的失态,那样的撕扯。她看不到她的鳞片,但是她似乎又看到那夜的弥裳,颓废,自弃,那不是弥裳——那更像一条已经肚皮泛白的死鱼。

    她自己呢?

    是不是也搁浅了?到底谁可以真正地做到水陆两栖?

    可不可以在这样的情形下,有那种理想的坦然超脱,有那种优雅的哂然一笑?关于情,关于爱,在时间男女的关系里,谁是真正的圣人,谁是真正的智者?

    她们这些上过学的人,思维似乎也被这样绞住了,想法和参照,总是会关于圣人之类的。不过,无论是谁,只要思考,总需要概念。而每个概念背后,可能对应着一种想象——要么是自己的鄙弃,要么是自己的理想。

    如月的理想,是自自然然深深刻刻从从容容真真切切地爱一次。找一个寻常人,甚至不在乎他有没有茅屋,那茅屋对不对大海,是不是春天,有没有花开……她将全部身心都放在那个杜子若身上,为他忽略了春天,而他,竟然这样给她的爱情,一个如此惨淡的花落。

    她原本还不停地看弥裳,看得她紧张不安,看得她花容失色自己在那里低着头拨拉菜吃。弥裳实在是喝不了酒了,一闻这酒的味道,她的胃就要“条件反射”了。渐渐地,她不再看弥裳。这个世界上的缺憾如此之多,我们为什么不惺惺相惜,反而要相互折磨呢?

    只有老刘,一边看看旋转的人群,一边赞美这酒吧的装潢和设计者的匠心。当然也不忘赞美菜好吃酒好喝。不过她还是看出其余两个人的反常,皱着眉头问:怎么啦你俩?哎,把我当外人是吧?心事重重啊!

    如月看看她,说:心事?什么叫心事啊?我在想,下一个跟你干的时候你不会那么端起来抿一口,就赶紧找周围的帅哥看了吧?老刘当初被起名叫呆头鹅不是没有原因的,在她们三个面前,她确实总是比较容易上当。刚才自己确乎左顾右盼来着,虽然没有顾盼传情,但是这个事是一个查无对证的事情。因为你刚才既然是看的别人,也许只是新鲜。可是现在如月说是好色,弥裳如果不给她作证,那么她就确实是好色了!

    虽然她只是觉得新鲜而已。

    她瞥了一眼弥裳。弥裳现在当然是一条滑溜的鱼,很鲜明地站到老詹那边了。刘婵知道这是她一贯的立场,从来不会惜贫怜弱,而是每次都是拥护可能的胜者。她不知道这回弥裳可不是纯粹的隔岸观火,她有一种很迫切的念头,总想自己表现好些,就可以博得如月的“优待”了。毕竟,目前为止清晰了解自己那晚的“行径”的,只有她一个。

    那只头顶上悬着的靴子啊!你什么时候掉下来啊!——你可千万不要掉下来啊!心这么悬着好,还是被狠狠地砸一下好?弥裳没有概念。但是她有得选择么?她现在只好逆来顺受了:谁让自己“不检点”来着?

    看来,为人持身,一定得正啊!自己也算是清白半生,一朝失足啊!

    她除了要不时地关注老詹,或者说关注老詹对她的态度,脑子里还不时溜号想到底是谁“骗”自己来这里呢?这个问题抓得她心里痒乎乎痛乎乎的,百爪挠心啊。

    唉!她抬起头,转头幽幽地注视着周围的人,吧台前坐满了人,坐台前也坐满了人,每个人的样子都像是这里的主人一般,每个人——至少看起来都像是这里的常客。因为他们自如,他们放松,他们得随所愿——如果不是得遂所愿的话。而自己呢?她看看老詹,还有她呢?老詹在与老刘干杯。神情里已经有了很多的松动,一边还说呢:“算了,别让她喝了。那条鱼只适合在清水里自然,不适合在酒精里沉浸。”然后不怀好意地盯弥裳一眼,看她有没有领会自己为她遮掩为她纹饰的好意。

    弥裳简直受宠若惊如释重负。不由得也开始放松下来。并且为了还报如月的好意,她举起杯子说:算啦!舍命陪君子吧!谁让我本来就是这么仗义的一个人吗?品质这么好,真是没办法。然后自己捏着鼻子饮了一大口。

    如月看了看这个现在才恢复一点本色的人,摇摇头。所谓给点阳光就灿烂,无过于此吧。她自己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面上渐渐涌上了一丝丝的麻木和沉醉的样子。酒,也许不可以使人解脱,但是确乎可以使人忘却。所谓忘却,只不过是对于一些事情的麻木罢了。当然,这麻木的状态,是不是如人希望的那样长久,就不确定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服务生领着一位年轻的男子走过来。他走到弥裳她们几个人的面前,彬彬有礼地说道:“您好!请问哪位是宇文小姐,可以借一步说话吗?”

    弥裳有片刻的“浆糊”灌顶的感觉。怎么刚一放松下来,就又出了变故呢?而老刘则已经开始幸灾乐祸地对着弥裳做鬼脸了;而如月的眼睛里,突然涌出无限的敌意。

    在她眼里,恐怕这个男人就是当初害弥裳的“真凶”了。好,本来来这个地方,只是为了让弥裳坦白交代,至少,让她有一种“伤疤被揭开,行事需谨慎”的小心。想不到这个男人就主动现身了。也算是意外收获吧!

    而一个人可以把对一个人的怨恨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或者说,迁怒于人的几率到底是多少,又会不会发生在这些受到良好高等教育的女子身上,事情没有发生之前,谁说的定呢?

    而几个人都不知道,她们这一桌,以及这一个出现在桌边的男人,都被一个人看到了。那个人转身,眼睛里,突然涌出强烈的憎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