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密谈(下)
“……”伤狂忽然惊醒了什么。dt “我修炼了易容术,如果没有真气的支持,我就会变回去,甚至可能会死。我辛辛苦苦走到今天,没理由让一个人从我这里不劳而获,坐享其成。” 伤狂看着他,已然不知道说什么。知道他说得在理,可就是没办法接受。 “我知道我这么做很自私,但我真的没办法像你那样高尚。” “我不高尚。” “可你不会为了自己能活得更好就害别人。” “……” “我对不起方化,我怕他知道。” “他迟早知道,你自己也说了。” “是……他迟早知道。像你一样。” “……” “伤狂。” “嗯?” “假如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一定要替我告诉他真相。还有,我的歉意。” “什么、什么你不在了。你要干什么去?帝君的事没那么简单对吧?你一定发现了什么。告诉我,让我做点什么,至少……让我心里好受一点。” “伤狂……” “求你。” “对不起。” “你不打算告诉我?” “太危险了。”午川犹豫着蹙起眉头,望着一旁。 “都到这个时候了,我还怕什么危险吗?” “可……” “嗯?” “总要有人活着。” “……” “我真的很后悔。”午川深深看了伤狂一眼,“后悔没一开始就向你坦白,告诉你我也深爱着帝君。” “……” “他从嵇康回来的那年迷了路,在一间破庙里避雨,我在那里住着……” 伤狂的呼吸有些局促了,他不明白午川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对他说这些,他想打断,他不想谅解他,可却张不开口,任凭心里歇斯底里地呐喊,嘴上却安静得要命。 “有一天,一伙匪徒,他们占据了庙宇,要杀我,帝君救了我。他在雨里把那些人全冻住了……虽然他才十五岁,用了很久很久的时间才彻底让那些人断气,但在那时的我看来,他已经非常了不起。” “……”是啊,他一直都很了不起。伤狂在心里默念着。小哥哥。 “他和币元回宫之后,我在那些匪徒的尸体里发现了一些东西,是关于武功的,不过是很黑暗的武学。但里面的易容术吸引了我。和帝君相处的日子他总是提起一个蓝眼睛的孩子,他说以后会娶他,他说他会一直等他……” 伤狂的心阵阵悸疼,为什么,为什么要现在告诉他这些。 “我嫉妒极了。他走那天,我追着他跑了很远,他却说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知道我多想成为安初、成为帝君心里的那个人吗?” 二人的视线碰撞在一起,又同时闪躲开。 伤狂默然无声,我当然知道,我看得出来,他心里如是说。 “我抛弃了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去修炼易容术。受尽折磨,变成现在这个模样。” 伤狂看着自己脚边的地,稀奇自己居然听了下去。 “……是的,我有个弟弟,你见过他。” 伤狂一怔,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些画面,仰起头来,“你的宫侍?” 午川自嘲地笑了,“嗯,午杰。没想到他会进宫,我发现他的时候第一个念头是杀了他。可惜,我心软了。为了埋葬曾经的午川,我杀了很多人,我不想让午杰成为我的绊脚石,但我因为他刺杀你而对我效忠,就自欺欺人地以为他不会发现我,而留下了他。” 原来是他! 伤狂的记忆被牵引到无伤宫里的那个夜晚,冰凉彻骨的水,汩汩倾淌的血,忘了疼痛,却清楚地闻到死亡的味道。 也是因为那次的假亡,让他继承了千下的毕生所学。才让他有机会亲手医好了三哥。 他本以为知道真相的自己会生气,可却意外的平静。 也许是因为他也做过一些错事,所以学会了体谅? “但没想到他早就发现了我,只是没有说出来。他给我留尽了颜面,直到我自己忍不住道出了真相。那种感觉真好,说出一切的感觉。” 伤狂看着他,说出一切的感觉?自己有过这样的感觉吗?或许有的,在和帝君倾吐心意的时候。那什么时候变得糟糕的呢?也许就是在和帝君渐渐疏远的时候…… 到现在他都不能理解那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我们两个都因为你改变了,我们学会了饶恕,学会了接纳,学会了坦诚。这对于我们在淮口那个鬼地方长大的人来说,实在太奢侈了。”午川说得有些激动,两只蓝色的眼睛里充满了水雾。 “不,不是我改变了你们。”伤狂郑重地说,午川不解地看他,只见伤狂红唇轻碰,“是你们自己本性纯良。” “……” “只怪环境没给你们的本性生存的土壤。”伤狂的眼中藏了几缕悲伤。这世上的人都是身不由己。 午川凝视伤狂久久,终于泪如泉涌,默默地垂下了眼帘,“从没有人说过这些……” “这是你应得的。”伤狂叹了口气,“虽然我气你骗走安初的身份,造成了今天的一切。可这件事每个人都有责任,生来就是不公的,所以谁也没资格埋怨。罢了罢了,我现在只想为帝君为北国做点什么,然后好下去见他。” “你不怪我了?”午川渐渐嗅到破镜重圆的希望,眼里闪烁着光彩。 伤狂看了眼他肿胀得脸,指了指自己也好不到哪去的嘴角,咕哝道:“我们都收到惩罚了。” 午川咧嘴一笑,他从未觉得这样轻松美好。 “谢谢你伤狂。我是认真的。” 伤狂看他一眼,也扯出一个淡淡的笑容,“也谢谢你,让我重新找回自己。” “嗯?” “若你刚才不说,我已经忘了自己还会饶恕。这些天我可能是疯了。”伤狂故意说些诙谐地话,却耐不住胸中沸腾的悲伤。 “我们都尽力了。” “是你尽力了。”伤狂淡淡扫过宫殿,“起码你陪他走过了最后的日子。” “可最后一面他是留给了你。” “……” “其实帝君从头到尾,只爱过你一个人。” 伤狂眉头轻挑,其实他是知道的吧?他从一开始就能闻到帝君身上的气息,就知道他眼里心里都只有自己一个人,可为什么却还是埋怨他立了别人为后?明知道他只是在作秀,为什么要故意发脾气? 帝君宠幸了任何人,他都能感受到帝君心里的痛苦,他仿佛能窥探到帝君的心思……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好像缔结了无伤契之后,他就能轻易地了解帝君的心思。但是他假装不知道。 他故意生气,故意和帝君发生矛盾,故意任着事情越演越烈…… 却什么都没有做。 “我以为我成为安初就能住进他心里,可你以另一个身份出现的时候,帝君还是爱上了你。他爱的从来不是一个名字,只是你。”
伤狂的心几乎都要碎了,他早就知道的,他早就知道的! 可是他偏偏要听帝君说出来,偏偏要让自己像一个受害者,希望所有人都能站到他这一边——如果和帝君不欢而散的话,他希望所有的错都在帝君身上。 他是多么的自私!他亲手毁了他们的爱情。 “伤狂……” “别说了。”伤狂痛苦地抱着头,他好后悔,他好想回到过去,回到帝君去学五居试图挽留他们的感情的时候,那时自己只要再多说一句话,他们一定可以重新开始的…… 为什么要选择将帝君拒之门外。 明知道他承受了那么多的痛苦,为什么还要继续平添伤口? 肆秦的死其实自己早就猜到了吧?哪有什么国家会给一个侵略者银两安顿他?其实自己早在心里原谅了帝君吧?为什么在帝君亲口承认这件事的时候,自己还要假装很生气呢? 对,就是希望他欠自己的。 可,帝君还他的债,却是他永远承受不起的…… 帝君用了自己的命。 “都是我的错……”伤狂的声音细到连自己都觉得轻飘飘地,午川茫然无措,不知他怎么了。 “伤狂,帝君不会怪你的,我们都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如果我是故意的呢?”伤狂忽然抬起眸子来。 其实他早就发现了帝君的不对吧?他的鼻子那么灵,就算帝君有意掩饰,他也能发现那些蛛丝马迹的吧。毕竟那么明显…… “什、什么意思。”午川的心四处乱撞,局促席卷了他的鼻息。可能吗?他可能是故意的吗? “我早就看出了他的不对劲。”伤狂残酷地戳穿了他们心底里多日来彷徨焦躁的真相。 午川研究伤狂很多年,他其实不愿意相信伤狂是故意的。但帝君那么明显的虚弱,凭伤狂的能力他怎么可能发现不了呢? 但如果他是故意杀的帝君,那这一切就太可怕…… “你知道我说的是真的。”伤狂击垮了午川最后一丝希望。 “为什么……” “我不知道,他想要我的成全。”伤狂的记忆渐渐又回到嵇康边境,“我真正体会他的心情大概是在对掌的一瞬间。其实我可以收手的……” “……” “但是他自己上前了。” “……” “这些细节只有我和帝君知道。” “……” “他故意寻死,我犹豫了,没有敛住真气。” “……” “你还觉得我是个好人吗?”伤狂的语气有些自嘲。终于说出来了,终于…… 午川看着他,久久,轻声道:“你如果真想让帝君死,就不会下去救他了。我知道你跳河了。” “可是我犹豫了。有那么一瞬间,我是想让他死的。我是想杀了他的。”然后和他一起在另一个世界里做他唯一的妻子。 伤狂把最后一句埋在了心底。 “好了,不要说这些了……”午川甩开手想要忘掉这一切,但伤狂的话就像冷冽的风在心尖上刮了一层又一层,瑟瑟发抖。 伤狂竟然有些得意,他也会让人难过了。 “那你告诉我,帝君的事,所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