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爱华斯
世界倒转了过来。 不是简单地镜头倒转，也不是什么比喻之类的叙述手法——而是真正的倒转。天空到了地面上，地面到了天空上。 一个瞬间之下，所能感受到的一切事物都变得一团糟。空中就像是火焰、海流、星辰、大地混合在一起。但是偏偏只有死物颠倒了过来，少女回过神来的时候，居然连亚雷斯塔也不见了。 贝伦卡猛地睁开眼睛。 很是莫名其妙的，她发现自己掉入了一个未知的空间之中。 这里仿佛是天堂，又像是地狱。仿佛是深渊的死角，又像是云海的中心。不仔细看的话，也许就像是身处在自己的家中一样让人安心，仔细看的话，又感觉身边充满了危险，说不定莫名其妙的就会有陨石什么的从头顶冲击下来一般。 “………” 她回顾着周围………就像是云雾一样的莫名物质消散。于是一个纯白的空间出现在自己面前。 在这个广阔的空间上，一个“怪物”出现在贝伦的面前。 说是怪物也许太过肤浅，但她给人的感觉绝对不像是一个天使。 金色的长发，闪耀着光芒的高挑身材，静静的漂浮在空中——包覆着四肢躯干的是宽松的长袍。从外观上看来像一个女性。她的脸上，像是涵盖了喜怒哀乐所有情绪、但最深层部分却隐藏着明显与人类情感相异、极为平淡虚无的表情。 “……初次见面，我是爱华斯。” 金发的怪物自我介绍着，她的声音十分虚无。不同于之前和亚雷斯塔对话时参杂着电流的样子，现在的爱华斯，声音就像是蕴含着春风般的温柔，实质上却完全是一片平静的气质。 “…………” 少女没有回应。 ……魔力………完全消失了。 她现在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概念。 之前的贝伦，是灵魂寄居于精灵魔力之上。算得上是“精灵概念”的姿态。现在的她，则是单纯的“无”。甚至连灵魂是不是存在都很难说，只可以确定意识还在。这样的话至少“精神”应该还是在的。 “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不过有的时候疑问也是一种价值。” 爱华斯指向纯白空间的地面，一张圆桌出现，桌子上面还摆放着两个茶杯以及一壶红茶。她指着那里…… “请坐，「点」的使徒。” 贝伦卡略带疑惑的看向那里，然后坐了下去，将茶杯拿了起来，喝了一口。 红茶仿佛是魔力一样，虽然她本身没有“身体”这种物质，但是红茶却能够被清晰的“喝下去”。甚至这种感觉比有身体的时候还要令人舒心。 虽然不知道这个存在为什么把自己弄到这里，为什么那么称呼自己，更不知道面前到底是什么样的概念。但是她只知道，现在慌忙还是什么都没有任何用处，而且答案也即将会揭晓。 无论爱华斯是10=1也好，神也好，还是更高的某种事物也好。都无所谓。 “不愧是少有的拥有「点」的魔法使。” 金发的怪物坐到少女的对面，拿起了另一枚茶杯喝了一口红茶。 “………” “………” 两个人谁都没说话，喝完之后只是静静地坐在这里。甚至金发的怪物还将眼睛闭了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爱华斯睁开眼睛，说道： “非常抱歉，刚刚有点麻烦事要处理一下。” 爱华斯拿起茶壶，将红茶倒在杯子中： “我知道你一定很疑惑，实际上我也很疑惑。” 她说出了莫名其妙的话。 “………” 贝伦卡没有说话，因为这个时候没什么好说的，只要静静地听着便可以了。面前的人一定会将自己的所有疑问都解答清楚的。 不过，爱华斯首先做的不是解释，而是问： “在那之前，我想问问，你对时空的概念是什么？” 时空的概念？ 贝伦稍微想了一下： “空间、时间。以及空间和时间的线。” 所谓时空，大概就是这样。 仿佛是「点」的空间，以及「点」的时间，被时空的「线」所链接。然后在无数的点和线中，每个位置都有着自己的存在，无数的时空，无穷无尽无限。 “说的不错。” 爱华斯赞同着。 “不过还有遗漏，只是这个遗漏目前为止似乎只有我一个证实了。” 她顿了顿，然后又说起了自己的观点…… “时空表面上看确实仅仅是这三点，但是其深层还有更加高深、未知的事物。” “………你的意思是？” 贝伦卡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 “在由点和线组成的时空中，应该有更深层的所在，我将其称为「境」。” 金发的怪物爱华斯讲述道： “如果说点和线是一个正时空的话，境就是另一个负时空。在负时空对应的另一个境，又有另一个正时空，反过来亦是一样。若是设正时空是‘现实’的话，负时空就是‘幻想’。反过来‘幻想’又照应另一个现实，这样循环下去。” “这个……” 贝伦卡·斯泰露明白了爱华斯的意思。 可是……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到底什么时候才会终结？不如话说回来，「终结」又是何物呢？ 或许是没在意，或许是根本没察觉。爱华斯喝了口红茶： “我想你可能很奇怪我到底是什么存在。那我就直说好了，我在这个时空当中是‘觉醒’时代的意志。既不是‘自己自身者’，也不是‘神’。你可以把我当做是一件物质，也可以当做是一个普通人，反正都一样。” 她将茶杯放下： “在我之上，我不知道是否有更加具有境界的事物。也许有的话，那就是‘神’吧。但我不认为自己是神，因为我察觉到「境」的时候，却没办法扭转境。相比之下，你未能察觉到「境」，却能从那一方前来此处。” “……” 贝伦卡终于知道这个金发怪物的意思了。 但是，说自己越过了什么「境」，说实话她还是有点不相信。一开始她只以为自己是距离原本的时代太远了，所以才会有很多术式包括概念都不同。可是现在看来，居然是到达了一个不属于自己的时空？ 或者说……自从离开奇迹之馆那片星天之后，少女就再也不属于任何一个时空了？ “你不用怀疑自己。” 爱华斯像是看透了什么一般，说道： “我就好好的将你的力量解析一下吧。之前的那个借着「点」的力量引发的‘奇迹’。” 「点」的力量？ 是说“时”之术式吗？ 贝伦卡问道： “亚雷斯塔在什么地方？” 对于她的疑问，金发的怪物像是有点意外的看了她一眼，用仿佛带点无奈的情绪解释道： “看来你还不清楚现状？那我就好好说说吧。” 爱华斯忽然伸出了手，轻轻地划了一下。 仿佛是用尖锐的刀在宣纸上划过一样，整个空间忽然破碎。接着，两个人出现在了学园都市中。 周围行人走过，却仿佛没看见她们一般。下一刻，两个人又出现在了三泽塾中。烈火燃烧，上条当麻和以及奥雷欧斯、茵蒂克丝茫然走出了大厦。然后，她们又忽然出现在了一个封闭的要塞中。在那里，似乎是圣人又像是罪人的亚雷斯塔倒着浮在巨大的容器中。最后，她们到达了苍穹之上，再之上，无尽的星空中，下方是蔚蓝色的地球。 爱华斯不紧不慢的拿起了茶壶，倒在了茶杯中。 理解了这一切的贝伦卡也端起了红茶喝着。 “你已经了解了？” 对于她的疑问，贝伦卡只是点了点头。 “我对你很感兴趣。” 金发的怪物——爱华斯直言道： “在这片无穷无尽的「点」和「线」之中，可以自由穿梭的仅仅只有‘自己自身者’。至于在「境」中自由往复的人，即使是从觉醒时开始，一直到现在。也只有两个人。” 爱华斯歪着头，像是回忆什么一样。然后说道： “不过作为觉醒时代的意志，虽然我自己没办法触摸到更高的境界。可是却不代表没有那层概念。所以这点我也不能确定了。” “……你想要我做什么？” 贝伦卡问道。 既然得知了自己的存在，她也知道面前的家伙把弄到这里来，绝对不是仅仅只为了喝茶。甚至是打算利用自己，或是干脆是使用自己。 那种事情，她本身虽然没有什么反感，但是却不会去做。 “什么也不需要。” 出乎意料之外的事情是，“金发的怪物”竟然说出了完全预想中无法猜到的事情： “愉快。” 爱华斯用种像是经历过许多事情的沧桑目光望着少女： “我说你，看起来活的时间也不是很短。作为一个人类怎么反而不懂得感受那些价值呢？” “………感受……价值……？” 完全不理解。 不如说，要真的说价值的话，应该是将属于自己的事情完成，并且努力追寻为属于自己的事物。不过贝伦卡既没有使命，也没有目标。唯一算得上的，大概就是找一个和奇迹之馆相提并论的居所了。但没有居所她也仍然可以活下去，并不是必须的。 “我说，你不觉得很蠢吗？” 爱华斯说： “所谓人类，明明可以轻松地生活，却让自己过的很累。明明自己存在着价值，偏偏又去寻找其他的价值，明明早已拥有着幸福，却无法感受到。失去的时候要拼命获得，获得之后又不在乎的摒弃。但即便如此，这也是人类在一生中应有的价值。相比之下，你虽然看似过的很轻松，却也一点劳累的感情也没有。有幸福在你的身旁，却又不是属于你意义中的幸福。即使在没有的时候也不会想要获得，获得之后却不存在‘摒弃’的概念。除了知识之外，大概没什么你想要获得的了吧。” 金发的怪物忽然笑了笑。 贝伦卡即使不想死，也只是因为没有“想”的感情，而绝对不会是畏惧死。 死这般概念，对于她来说仅仅是和可以做或不去做的程度。死真的降临，她当然不会有强烈的不愿。 贝伦卡不知在想什么。 “你到底想做什么？” 她问道。 金发的怪物，觉醒时代的天使。那个亚雷斯塔用自己妻子为代价召唤的生物轻轻挥了挥手。 “你是想让我去「境」的一方，进而观察点与线的境外？” “我想你误会了。” 爱华斯摆了摆手，解释着： “不不不，我不打算观察你，也不打算利用你。因为就算我真的想，也没办法借你的力量到达「境」的彼端。任何这个时空的规则在那端都会被消灭掉，我之所以将你叫来这里，只是希望你能按照自己的意志，继续追寻不完整的事物。” “……不完整的事物？” 贝伦卡就是无法理解。 就算自己不完整，和爱华斯又有什么关系？ “呵呵……你该不会是以为我在多管闲事吧？” 金发的怪物给人的感觉虽然一样，但却像是嘲讽似的： “我只是遵照‘理’而已，所有的一切都有自己的命运。非要说的话，我也只是证实一下自己的理念有没有错误罢了——你作为「点」的使徒，可是却没有任何点所应有的力量，这只能证明「点」确实存在，只不过你只是使徒中的一个而已。我在很久很久以前遇到的那个魔女曾说过‘正因为这并未成为逻辑错误，才能被接受，故事才能像这样继续进行’。可是你的出现，已经让点成为了逻辑上的错误。哪有「点」可以轻易被「人工天界」这种低级的阵地摧毁的？如果你还是这么不完整的存在的话，大概整个「境」都会无法再度被证实吧。” 爱华斯像好像在叹息： “这样的话，不知道要等多久才能第三次遇到它的使徒啊。” 贝伦卡看着自己面前的桌子，以及壶里的红茶。 她站起了身，突然不小心把茶杯打翻了，红茶撒了一身。但是少女却完全没有在意，而是向雪白的空间望去。 “那么，你决定如何？” 金发的怪物——爱华斯问道。 “……” 贝伦卡回忆了起来。 镜之反面中，五万多册魔导书为什么可以那么快就融入自己的术学观念，被自己解析？ 这个术式仅仅只是将术复制一份而已。 真正想学会，还得一个字一个字的看。 五万多册的话，按照常理最快也要学几个月。而且还是得靠着术式学习，一刻不停——可她却只花了不到半个小时就完全融入到自己的“术”中。这是不符合常理，也不符合规律的。也即是说，这个世界的理论对自己根本行不通。 少女觉得意识一片混乱。 自己到底算是什么东西？是人类？还是怪物？ 她完全不理解。 但是……这个时候却有一个无法抑制的渴望在她的心中不断放大。 补全。 将自己所没有的事物，补全。将自己所没有的概念，补全。 “我要怎么做？” 对着爱华斯，少女问道。 金发的天使意外的看了她一眼。 接着她居然好像出现了一丝释然的神情，挥起了手。 下一个瞬间，两个人出现在了一个无穷无限。仿佛蕴含无尽的概念的世界之中。这里面似乎没有任何真实，但却无一丝虚假。 轰！ 无声的爆炸在少女的脑海中响起。 然后，不可思议的是。仿佛是一只眼睛的“轮子”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扭点。 面前的事物，一下子给了她清晰的概念。 如果没猜错的话，这个就是“时”之术式的“式”。天生的式，是除了碎片之海外另一种源于贝伦的宝具。其实贝伦能够穿梭时空，也只是依靠了“点”的力量。换句话说，如果失去了这个力量，她是绝对没办法进行时空的穿梭的。 这力量她无法解释的力量。不仅仅是她，或许爱华斯也无法解释。但无法解释，却能够感受到的爱华斯，遇到了无法感受，却可以扭转的贝伦。 “——来吧，转动它吧！” 爱华斯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了过来—— ——“转动它！然后在此处，构造新的「点」与「线」。让我证实「境」的彼端吧！” 那个声音回荡在空间中。 贝伦卡·斯泰露闭上了眼睛。 再次睁开时，虚无的瞳孔仿佛有了一阵波动。 她走上前去两步，将左手放到轮子上。 ——于是，扭点被转动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