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年轻的拾荒者
这里是E区，或者说，那里是E区。 从古至今，基本上每一个国家、地区、城市，都有这么样一个地方。 那里聚集着无数的拾荒者、乞讨者、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躲避着世界的隐匿者。 那里最稀薄的，是法制...... 比法制还要稀薄的，就是如果你使劲嗅一嗅也许会错觉的认为自己闻到了的，空气中弥漫着的，仅存的一点点气息——希望，努力活下去的希望。 当然，那里也有比任何地方都要浓厚的东西， 就是哀嚎，疾病，喧闹，法制外的欺骗，凌辱。 去过或者没有去过的人，对那个地方都有一个共同的感官与认知，就是贫困，极度的匮乏，任何东西的匮乏。 那里的人，今天在，明天可能就没有了。 那里的健康，今天在，也许明天就腐烂了。 有希望的人，永远不会在那里生活； 在那里生活的人，不会有任何的希望...... 曾经我没有了希望，我到了那里，我活了下去，活到我突然看到了希望，继续活下去的希望； 不过，现在还在说“我”，我不知道到底还有没有意义； 有人说过，名字，只是一个代号， 然而，“我”又何尝不只是一个代号呢？ 一个自己用来称呼自己的代号。 当我的一切都完全变得不是“我”了，那我怎么可能还是“我”呢？ 现在的我是谁？ 谁又是“我”呢？ 那对“我”而言，我又是谁呢？ 对我来说，希望......到底还存在吗？ “咔塔” 一声，笔掉在了地上，一个满脸胡子，浑身酸臭却用奇怪的姿势，趴在地上写下这些话的男人一转身就躺在了下去。 这一系列的动作，他做的纯熟极了，好像是一直在做一样。 从他消瘦肮脏，却不难看出苍白年轻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自嘲的笑意； 蓄着纠结在一起的胡子，有时候还不自觉的从里面熟练的抓出一只虱子...... 所有熟练的动作，都告诉着别人，这是一个拿乞讨或者拾荒当做仅有生存技能的一个人。 如此年轻就从事这个职业，没有人会去哪怕多看一眼的职业...... “这么写真是太矫情了......” 躺在地上的年轻拾荒者低声说了一句，声音由于劣质烟酒的浸染而沙哑不堪。 他躺着的地方，是一大片垃圾场旁的荒地上，四周用破旧的帆布搭成了一个临时的小帐篷，形成了一个“私密”却不密封的小空间； 身旁是一盏老式的破旧的煤油灯，豆大的火苗摇摇晃晃的好像比这个年轻拾荒者更缺少营养...... 刚刚用来写字的是一只用的快只剩下头了的铅笔，和一本用了一半的日记本，这个年轻拾荒者，平常都是在用这个本子以前主人浪费掉的那些空白来书写自己的感情。 这些东西真的是最近以来最大的收获啊...... 年轻拾荒者这么想着，又露出了自嘲的笑容，好像他的每一次笑，都是在嘲笑着自己...... 这时候，帆布的一角拉开了，一个微微颤颤一看就是上了年纪的老拾荒者，手里拎着一个麻袋欢快的走了进来。 看到躺在地上的年轻拾荒者，并没有什么惊讶，随意的将破布袋扔到了一边，席地坐了下来，让本就很小的帐篷显得更加拥挤了。 “撞头仔，又在写东西啊......” 老人看了一眼地上摊开的本子，拍了一下年轻拾荒者，亲切的说道。 “哼哼，乱写啦......” 被叫做撞头仔的年轻拾荒者仍然平躺在那里，只是随手合起了日记本，塞进了自己的破布袋里。 “那么小心干嘛，我又没兴趣......你知道，我从来都没想过要偷看啊......当然，可能是因为我不识字吧......”老拾荒者调皮的眨了眨眼睛，无所谓的点燃了两根烟，随手一根塞进了撞头仔的嘴里，继续说道“你知道今天我有什么收获吗？” “嗯哼？”撞头仔哼唧了一声当做回应，随手拨开了自己杂乱无章的交织在一起了的黏糊糊的长发，抚摸着自己的额头；那里是一块触目惊心的伤疤，一看就是好了又坏，坏了又好了无数次的伤痕。 “看！！！” 老人从自己的裤腰带中掏出了一把破旧的瑞士小军刀，前后左右的在撞头仔的眼前晃着，高兴的说着“你看，虽然生锈了不太好用，但是螺丝刀和牙签竟然还完全好着！！” 撞头仔这些好像有一些兴趣了，懒懒洋洋的坐了起来，一把拿过小刀，看了一会，扔还给了老人，眉头皱了皱，笑着说道“这倒真是个稀罕货，哪捡的？” 一看撞头仔来了兴趣，老人更加得意了 “今天在B区，我正在琢磨着午饭怎么解决，这时候旁边有两个年轻人吵架，闹分手，女的就把这个小刀一下摔在了地上，嘿嘿嘿嘿......肯定是以前的定情信物，最后两人又跑又追又打又骂的就把小刀给忘了，我一看两人都没注意，我就捡起来了......”老人抚摸着小刀，看见撞头仔的眉毛挑了起来“都要分手了，这种东西向他们那种有钱人不会在乎的，但是老头儿我赋予了它新的生命和使命，不会有人在乎啦” 撞头仔笑着摇了摇头，看着老人说道 “谁要怪你了，咱们来，交......换吧，怎么样？” “又要交换！！”老人一下跳了起来，宝贝的将小刀又塞进了自己的腰带里，瞪着眼睛盯着撞头仔，说道“你说说，自从你来了以后，让大家都开始换来换去的，到了最后，就数你小子最赚了......你以前是干嘛的啊” “嘿！你个小老头儿！”撞头仔也跳了起来“你说说，我教给大家把自己不需要的用来换别人需要的，这是好了还是不好了......” “倒是......大家都方便了”老人含含糊糊的说道“不过你说说，到最后，就数你小子的好东西多，好像别人就没办法拒绝你的请求似的，他妈的，也是怪了！”说到这，老人挠了挠脑袋，也笑了起来，“你啊你啊，遇到你那么落魄以前，到底是干嘛的” 说到这里，撞头仔的神情无人察觉的落寞了一下，随后又咯咯的笑了起来“我啊，以前就是专干交易的......哪那么多事儿啊，赶紧的，我们来谈谈交易吧......” 然后，撞头仔打开了自己的布袋，开始挑挑拣拣了起来...... 老人气呼呼的坐了下去，他从没有见到过，这个年轻人每一次笑的时候，都会有两个小酒窝，泛在瘦削的脸颊上，茂密的胡子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