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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祭祀同归域

    更新时间:202-05-20

    定海城关北门外,龙峰山山麓,是辛卯抗清殉难将士臣民万余人的骨灰合葬墓,名曰“同归大域”。据不完全统计,辛卯年九月初二,有一万八千余同胞于在此殉难。

    西元54年十月二十三日(共和历2695年),甲寅年九月初二上午,成仁祠神位前,供奉祭品二桌,猪羊各一副,东西各一桌,祭品共十二样,荤素各半,两旁放置银锭千个,香烛四副恭祭。

    成仁祠旁的同归大域则是一副庄严肃穆的景象。墓丘用青石砌筑,墓碑中间横书“同归域”三大字,两侧刻有“忠魂各遂当年志,白骨同垣万古香”,两边石柱上还有一副对联,“水火刀兵顷刻,忠孝节义千秋”。

    墓丘前的空地上,排着长长的队伍。战士们全都身穿大红的飞鱼服、乌纱帽,身背步枪。教导连、海军、海警站立左侧,新兵营站立右侧,中间留着十米宽的过道,过道两侧分别是两列警戒的战士,四方参加拜祭的百姓全站立在左右两侧队伍的后面。同归大域四周还有一排警戒的战士。人们全都庄严肃穆的站着,整个场地鸦雀无声,只有山中的松涛,和缓的风声从人们的耳边划过。

    黄式三等人也站在参加祭祀的百姓中间。他们昨天晚上才赶到定海,因为城门已经关闭,只得住到东门外。今早进城的时候,到除了城门还有几个站岗的战士,街道上已经没有了军队,只有一队剪去辫子的捕快在街道上巡逻。

    胡夤的父亲曾经是定海总兵,在定海东大街有个大宅子。护宅院的老管家告诉他们,清廷败兵还没来得及侵扰,大明军队就控制了全城。大明军队倒是进来过,只是查点了一下人口就走了,家里的人员财物一点儿也没受到侵扰。

    这么快就恢复定海城的正常秩序,而且是秋毫无犯,黄式三可以说是相当佩服。

    这时候,街道上响起了小铜锣的声音,里长扯开了嗓门,“各家各户听好了,祭祀同归大域,巳时准时进行,大家做好准备。”

    黄式三他们时间不早了,于是就跟随城内的百姓,向龙峰山走去。

    九点,定海宣慰使云澜梁冠、皂领缘青罗衣,皂领缘白纱中单,皂缘赤罗裳,赤罗蔽膝,赤白二色绢大带,革带,佩绶,象牙笏,一身明朝三品大员祭服。他缓步走上前去,对着话筒宣布:“时辰已到,干部就位”。

    七列干部排着整齐的队伍,以两秒一步的步伐,缓步进入场地中央。白宝湘走在最前边,一身公主服饰的朱阳霓位于第二排的正中,他左边是王铁锤、古务生、雷念平,右边是钱水廷、王谢堂、毛辟,两百多身穿大明文武官员祭服的干部依次相随。他们每一步都走得十分沉重,走得肃穆,如同怕惊扰了地下的英灵。

    这里埋葬着一万八千忠骨,这里铭刻着一个时代的悲壮,这里书写着向死而生的坚贞与不屈。

    有cao练水师、鏖战司台水寨的首辅大臣沈震荃;十年横海一孤臣、国恨家仇郁积而亡的定西侯张名振;积薪孔庙、抱孔子木主**殉节的礼部尚书吴钟峦;一剑横磨近十霜、但为成仁万事毕的兵部左侍郎张苍水;聊歌正气续文山、自缢尽节雪交亭的大学士张肯堂;自许孤忠遗海岸、弹尽粮绝共城亡的吏部侍郎朱永祐;坚持定海巷战、中敌箭自刎身亡的安洋将军刘世勋;守横水挡蛟关、螺头洋火海殉难的荡北伯阮进……

    小小坟茔竟是000人的安息之所。也许“水火刀兵顷刻,忠孝节义千秋”的墓联传递了生命短暂与节义永恒的关系。

    “鸣礼炮2响!”

    谭克cao作遥控器鸣响山坡上2门电子礼炮,拉开了祭祀的序幕。

    “轰~!”

    “轰~!”

    ~~~~~~~

    轰隆隆的礼炮声气势磅礴,一声接一声的轰鸣。这么多人站在一起,鸦雀无声,黄式三等人本来就感觉到气氛十分的压抑,沉甸甸的让人喘不过气来。现在这轰隆隆的礼炮声声打在他们的心房,他们感觉全身都有些发颤。

    “大明安平郡主向先烈敬献花篮。”

    低沉的哀乐响起,安平郡主朱阳霓在礼兵的陪护下,款款上前献上花篮。全体人员一个个毕恭毕敬,三跪九叩。

    “还有一个安平郡主,大明的郡主?!”胡夤低声对一旁的黄以周说。

    “这是在祭祀!”黄式三瞪起眼睛,低声斥责。他本来鼻子酸酸的几乎就要流泪,胡夤的这一声把情绪搞坏了。黄式三深研《周礼》,这样的祭祀场面,他闻所未闻,但场面确是相当庄严肃穆。

    随后白宝湘站在话筒前面高声宣读祭文:

    “大明权监国白宝湘、安平郡主、首辅钱水廷、大都督王铁锤、吏部尚书云澜等,率坚持抗战之大明将士、舟山父老,谨祭辛卯死国难之先烈及罹难同胞,其文曰:

    沧海之涛,英魂之怒;天地正气,忠烈之心。故意气凝于霄汉,毅魄横摧星斗;浩浩汤汤,皆我炎汉赤心;青山郁郁,尽是华夏忠骨。

    嗟乎壮烈,值天下兴悲,腥云遍布,满街狼犬;呼天抢地,难挽兵戈天地;山哭海啸,何阻山河破碎?甲申之岁,国运凌迟,贼虏入寇,大陆沉沦,万里河山,生灵倒悬。岁辛卯,虏犯舟山,大明王室臣工将士民众万八千余人尽皆殉难。敬我先烈,矢志不屈,英勇抗战;哀我生民,万不存一,并赴此难。

    物换星移,二百春秋。华夏悲歌,岂不效穷途之哭?呜呼,武穆王之不作,冠军侯之已亡。我华夏赤子,踊跃奋起,屡败屡战,未有匡复,以致东虏肆虐,贻害今日。

    今宝湘等海外来归,发命东海,总率义师,以期奉汉威灵,折冲宇宙,以诛除鞑虏,恢复中华,必不负先烈之望。”

    白宝湘说得很慢,声音似乎有些发抖。云澜听着白宝湘的诵读,他鼻子有些发酸。一万八千多人啊,一万八千人啊,这里竟然埋葬着一万八千多人,他们都是反清复明的先辈。

    白宝湘念完了祭文,主持祭祀的云澜还站在原位没有动弹,他的嘴角还在微微发抖,半响从喉咙深处发出悲沧的声音,“殊死拼战定海城下,血染红我们的旗帜。”

    云澜的声音不大,但很清晰,声声打在所有干部,以及战士们的心里,他们慢慢跟着后面唱了起来,“孤军奋斗明兴岛上,

    继承了先烈的殊勋。

    千百次抗争,风雪饥寒;

    千万里转战,汪洋野营。

    获得丰富的战争经验,

    锻炼艰苦的牺牲精神,

    为了驱除鞑虏,

    为了光复中华,

    一贯坚持我们的斗争!

    中华健儿汇成一道抗战的铁流,

    中华健儿汇成一道抗战的铁流。

    前进,前进!我们是铁的兴明军!

    前进,前进!我们是铁的兴明军!

    前进,前进!我们是铁的兴明军!”

    众人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响,一连唱了三遍,近乎声嘶力竭。

    随后全体士兵鸣枪三次,海面上汽笛长鸣,顿时惊天动地,气壮山河。

    是时,定海全城鸣钟击鼓;街道上,家家户户摆出满桌的荤素祭品,点燃香烛和银锭;城内外所有庙宇内的和尚道士齐声高诵经文。

    白宝湘口诵祭文的时候,在场的这几个文人暗自连连摇头,不以为然。黄式三心想,这祭文虽有文采,但天马行空,不合格调。难道真是草莽之士,伪托鲁王旧部后代?不过这些人衣章华美,与旧书中记载的大明祭祀服饰相仿佛,这也不像是草莽虽为。等听到《兴明军军歌》,他从歌声中感觉到慷慨激昂之气,顿时为之一振,暗思这些人在海外两百年,虽然行事有些不合礼数,但忠烈之气犹存,我倒要与他们会上一会。

    在回城的路上,黄式三讲述了自己的想法。他的话语当即遭到胡夤的反对。

    “老师,你不能与他们相见。这关系到名节,走了这一步,想回头就难了。”胡夤连声劝说,“还是让我先去探探虚实。要不,让元同师兄和我一起去也行。”

    黄以周,本名元同,后改以周,以元同为字,号儆季。

    “名节?!”黄式三笑笑,“我已经65岁了,半截身子进了黄土。”

    北城月城的门洞里,两个卫兵精神饱满,荷枪实弹,像杆子一样笔直站立。黄式三在护城河前停下脚步,他对着四子黄以周和弟子胡夤正色的说:“我道光年间赴乡试,因母病逝,遂罢考回归,从此也不再应试。这一半是因为孝,一半是因为对这个朝廷已经失望,不想出仕于异族。”

    胡夤劝说道:“再怎么说他们也是草莽之辈。老师,你他们搞的这个祭祀仪式,不伦不类的,不合礼数。”

    “你不觉得今天这个祭拜仪式很是庄重!你不觉得祭拜的时候,他们全都显现出赤诚之心!”黄式三瞅了一眼胡夤。“你啊,读书读迂了。礼是一种国家规范,每朝每代都各有自己的礼仪。子曰‘祭如在,祭神如神在。’形式很重要,诚心更加重要。”

    “没错,父亲。说到草莽,大明太祖皇帝就是起于草莽之间。”黄以周表示赞同,但他话音一转,“不过说到去拜访他们,我们最好三思而后行。毕竟脚迈过去,就收不回了。最后让我和胡夤先去。”

    “是的,老师你是浙东名士,要顾及身份,还是慎重为妙。”胡夤苦劝。

    这时一支队伍从龙峰山山麓走了下来,一边走还一边喊着口号,“一、二、三、四!”

    大路上行走的百姓顿时都向两旁闪开,黄式三等人也让到一边。

    带队的指挥官是陈胜,他见两边人群都在驻足观,心中十分的得意,立即指挥队伍唱起了《三大`纪律八项注意》。

    “大明军人个个要牢记,三大`纪律八项要注意。

    第一一切行动听指挥,步调一致才能得胜利。

    第二不拿百姓一针线,百姓对我拥护又喜欢。

    第三一切缴获要归公,努力减轻人民的负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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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夤的父亲胡得耀以前是定海镇的右营游击,胡夤时常到绿营兵勇cao练,大清国的军队他见多了,可从没见过这么有气势的武装。他着这支队伍雄赳赳气昂昂的,一路吼着歌曲进了城门。等队伍走远,胡夤一回头见黄式三神情有些恍惚,“老师,老师,怎么了,我们也进城去。”

    “一切行动听指挥,步调一致才能得胜利,不拿百姓一针线,百姓对我拥护又喜欢~~”黄式三反复咀嚼,最后感叹道:“好啊,为政以德,为军以德。如此行事,安得不取天下。”

    黄以周,“人少了些,再多一点,可算是王者之师。”

    胡夤表示同意,“大清朝没一支军队比他们强。”

    黄式三着自己的儿子黄以周,黄以周微微点头;他再自己的弟子胡夤,胡夤也微微点头。老头子手杖戳了三下桥边的青石板,“走,我们一起去总兵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