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Glimpse
凌晨四点,一个人站在小区门口等老公,简瑶很得意自己的壮举。 既然靳言说马上就回来,那么就不上去了,站在树下等他吧。等他的车到了,跳到他车前,吓他一跳,然后他肯定会气急败坏地从车上窜下来,愤愤地看着自己怀孕的小女人深更半夜还不睡觉,但同时又很心疼地看着痴心的小女人在瑟瑟寒风中当望夫石。再然后,小女人会被数落一通;再再然后,嘿嘿……肯定会挨罚——小女人的小脸蛋和小嘴巴上会被重重地亲上几口;最后,被抱上车,抱上楼,抱上床…… 想到等下自己可以依偎在他温暖的怀抱中蹭来蹭去的幸福感,简瑶觉得自己可以傻笑一下。 简瑶一边傻笑,一边慢慢走到小区门口路边的一棵树下,看着来车的方向,等着。等着…… 随意进入孟春,但是夜里还是透着寒意。一阵冷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简瑶不禁打了个哆嗦,她赶紧戴上了深红色棉外套的帽子。 啪!有一团东西从树冠上掉了下来。 咦?难不成风把鸟窝吹下来了? 简瑶正想去看个究竟的时候,啪!又有一团东西从树上掉了下来。 而这次掉落的东西,打了两个滚,不偏不倚正滚到了简瑶的脚下。简瑶低头一看—— 一颗人头! 没错,人头。 死人的,头。 没有躯干的,死人的,头。 简瑶感到自己的心脏在剧烈地收缩,全身所有的血液正在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涌向大脑,全身每一个细胞都惊恐地抱成了团。 那颗人头的面部正好朝上,眼睛微张,正看着她;而她借助路灯的光线,可以清楚地看见人头青灰的肤色和死者因为惊恐而变得扭曲、狰狞的表情。 简瑶长大了嘴巴,但是叫不出声音。 树上,树上怎么会掉下来人头?! 难道—— 简瑶猛地抬头,立交桥上一个人影和她对视了一眼,随即一闪而过,然后又一团东西落下,掉到了大树旁边绿化带的灌木丛里。 有一阵冷风吹来,地上的人头歪了两下,晃动着碰到了简瑶的脚。 死人的嘴唇,碰到了简瑶的脚。 死亡之吻,彻骨之寒。 简瑶不记得自己是不是发出了尖叫,只觉得眼前一黑,什么都看不到了…… ———————————— 李熏然赶到潼市中心医院的时候是清晨六点,他奔到病房,看到薄靳言坐在床边,神情凝重,面色憔悴。 简瑶静静地躺在病床上,打着点滴,睡着了。 李熏然走过去,轻轻拍了拍薄靳言的肩膀,问道:“瑶瑶怎么样?” “惊吓过度,导致昏厥。”薄靳言轻声回答,“医生是这么说的。” “我已经交代虎头他们去勘查现场了。”李熏然拉过一把椅子坐下,掏出笔记本,“说说情况吧。” “我在3:18分的时候离开小区去追踪立交桥抛物的头盔人,具体的细节丰翎和围堵的刑警会告诉你。3:57分的时候接到了简瑶的电话,她睡醒发现我不见了。”薄靳言打开手机通话记录给李熏然看了看,“我开车回到小区门口大概是4点半左右,转向时车灯扫过人行道,我发现有人倒在地上,于是下车查看,结果发现是简瑶——旁边还有一颗人头。于是我通知了你们。紧接着我就抱着简瑶开车到了医院。” “当时发现有什么异常吗?”李熏然问。 “没有。”薄靳言顿了顿,“简瑶还没醒,等她醒来也许能告诉你一些有用的情况。” “那……”李熏然忽然想起来,“她肚子里的孩子呢?没事吧?” “暂无大碍。”薄靳言闭上了眼睛,“谢谢。” 李熏然没有再问了,薄靳言无论是何等大神,凌晨时分看到自己的怀孕的女人倒在死人头的旁边,多少会有些受不了。 还好没事,瑶瑶,还好你没事。 “你好好休息吧。我先走了。”李熏然拍拍他的肩膀说,“回头我再来看瑶瑶。” 李熏然走出了病房,轻轻关上了门。 瑶瑶,你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等你醒来,能够告诉我吗? 病房里,又只剩下了薄靳言和简瑶。男人把头伏在了病床上,靠在简瑶的枕边。他说不清楚自己现在的心情到底是怎样的。痛苦?悔恨?懊恼?郁闷?又或是别的。当他看到自己心爱的女人,自己发誓要用全部的智慧和生命去爱护的女人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旁边滚动着一颗不是标本的死人头,那种感觉,就好像要永远失去她一样。他此时此刻,包括在以后的很长一段日子里,都无法原谅自己。 对不起,瑶瑶,我没有能保护好你。 薄靳言感到自己的眼眶微微有一些湿润。 他抬起头,在简瑶的脸颊上轻轻一吻。 对不起,瑶瑶,对不起…… 我要怎么做,才能弥补我犯下的过错? 薄靳言微微湿润的睫毛,碰到了简瑶的脸颊,有点痒。 简瑶微微一动,醒了。 她睁开眼睛,看了看周遭的环境——我怎么会在这里?她扭了扭脖子,仔细回忆着闭上眼睛之前自己在那里。 “瑶瑶,你醒了。”薄靳言关切地看着她,“觉得怎么样?” 简瑶侧过脸,看着自己眼巴巴盼着回家的男人,“靳言——”眼泪夺眶而出。 薄靳言把简瑶扶起来坐好,靠在自己怀里,紧紧地搂着她,一只大手顺着她的背。 “好了,没事了,我回来了。别怕。”薄靳言用下巴蹭着简瑶的头发。 “你,你到哪,里去了?”简瑶哭得讲话都不连贯了。 薄靳言只好精炼地将发现嫌疑人,然后开车追出去的事情告诉了简瑶,当然,省去了丰翎的那些戏份,显然这时候不适合用“丰翎”这个关键词去刺激她。 “好了,别哭了。”薄靳言柔声道,“看着我,亲爱的。” 简瑶试着止住了泪水,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是啊,自己现在怎么这么脆弱,怎么这么依赖这个男人?以前不是这样的呀!难道和怀孕有关系? “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薄靳言真人地问,“虽然我知道回忆可能对于你来说很痛苦,但是这对于破案很重要。” 简瑶点点头,再次让自己依偎在男人怀里,一字一句地说:“我醒来,发现你不见了,有点害怕,后来我想你可能是发现了很重要的情况出门了,所以我又有些担心。” 薄靳言吻了吻她的额头,内疚得更厉害了。 “给你打完电话以后,我就坐在飘窗上往下看,过了一会儿看到和你那辆一模一样的车开到了小区门口,但是迟迟没有进来。我很好奇,就穿了衣服,拿了钥匙下楼去接你。结果——开车的不是你。”简瑶崛起小嘴,搂紧了薄靳言的腰。 "然后我就站在树下等你,结果等着等着……"简瑶把脸埋进了薄靳言的怀里,“就从树上掉下一个人头,眼睛还是睁开的,吓死我了……” 薄靳言用下巴蹭了蹭简瑶的头,把她楼得更紧了。 “我抬头往上看,看到——”简瑶吸了一口气,“看到立交桥上有个人,那个人也看了我一眼。然后又扔下一个东西,就不见了。” “有没有看清楚那个人的样子?”薄靳言认真地问。 “没有,光线暗,看不清。”简瑶把脸凑到了薄靳言的脖颈处蹭了蹭。 “那你怎么知道那个人看了你一眼?”薄靳言又问。 “只是感觉到了,但是看不清。”简瑶说,“当时我很害怕,而且就在我想看清的时候,那个死人头,碰到了我的脚。然后……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薄靳言搂住了简瑶,没有再问了。很显然,她现在更需要的是休息。 薄靳言给她喂了些水,重新安排她躺下,然后给万年老妈子傅子遇打了电话,言简意赅地说了简瑶在中心医院,并欣然接受了傅子遇送早餐来的提议——虽然简瑶一再说她没有什么胃口,不必麻烦子遇。 ———————————— 李熏然赶到碧水蓝湾小区门口的时候,蒋乐正在询问凌晨值班的门岗保安。 “你把当时的情况回忆一下,越详细越好。”乐子一边说,一边掏出小本记着。 “我当时挺困的,就睡着了。后来有个女的,哦,就是晕倒的那个,出了小区门。因为我们小区行人通道的铁门关闭的时候声音特别大,所以我就醒了。醒来发现祝我们小区B3栋的罗总把车停在外面,看样子是找不到门禁卡了,我就开闸放了他进来。后来我又迷糊睡着了。凌晨那时候挺困的。”保安挠挠头说。 “你放车进来以后听到什么动静没有?”乐子接着问。 “好像有刮风的声音,”保安翻着白眼,努力回忆着,“哦,好像有人喊了一声:你等着!” “什么人?”乐子问。 “没看到,不过听声音是个女人。” “是晕倒的那个女人吗?” “不知道,确实没有看到,不知道是谁说的。” 接下来,蒋乐面对着这个睡岗的保安,也没有问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李熏然跟法医室的吴主任打了个招呼,问道:“面部特征可以直接上传进行排查比对吗?” 吴主任点点头,因为头颅经过冷冻腐烂程度很低,所以几乎可以直接成像。 “其他尸块呢?”李熏然问。 “除了头颅只有两块,表面也没有发现尸斑,暂时无法推定死亡时间。”吴主任说,“可能是被发现了,凶手来不及扔其他的。” 李熏然一边看着吴主任将尸块照例封样带走,一边示意虎头过来:“头颅的照片传过去了吗?在信息库作比对要多久?” “他们说大概一两天,如果需要详细信息他们直接跟吴主任联系。”虎头回答道。 一定要找到尸源,否则很难突破,李熏然想。 “你等着!”是什么意思?是凶手冲着简瑶喊的?总不会是简瑶喊出来给凶手听的把?想到这里,李熏然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这时候电话响了,是——丰翎。 “喂,丰翎主任——你的伤怎么样了?要紧吗?”李熏然接起电话就问。
“没事,就是层破点皮,缝了几针,不打紧的。”丰翎揶揄了一下,说,“听说又发现尸块了?” “是啊,直接扔了个死人头,还差点砸到简瑶。”李熏然没好气的说。 “你说什么?”电话那头的丰翎很吃惊,“你是说,薄教授的太太她……” 李熏然不太喜欢薄教授的太太这种称呼,直接说:“现在中心医院,我去看的时候还没醒。肯定是吓坏了。” “那……她见到凶手了吗?”枫林问道。 “不知道,那得等她醒了问过才知道。”顿了顿,李熏然说,“不过拒保安回忆,凶手很可能在看到简瑶后喊了一句:你等着。所以我认为她们是打过照面的。” “OK,我这就去中心医院。” 丰翎一身运动装赶到医院的时候,正好遇到早餐外卖傅子遇,两人相视一笑,进了病房。 简瑶自早晨醒来之后就一直没有再睡着,看着病房里突然多出的两个人,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去让气氛看起来不那么怪异。 薄靳言拉过病床的小桌板,将傅子遇带过来的金丝烧麦还有豆浆放在小桌板上,将一次性筷子的毛刺仔细刮掉,递给了简瑶。 认识他这么久,从没见过,薄靳言会做这种伺候人的事情,傅子遇今天算是开了眼了。 傅子遇正想开口说话,称赞一下这千年难得一见的壮举,薄靳言却先说话了——“你的伤怎么样?” 简瑶和傅子遇都楞了一下,没反应过来。只见丰翎一耸肩,摘下来头上的棒球帽,漏出了包扎纱布和固定网。 “怎,怎么搞的?”简瑶好奇地问,难道昨晚还有比她更倒霉的人? “没事,缝了几针,已经不要紧了,谢谢。”丰翎轻松地说,“薄太太,你怎么样?” “我,我还好……”简瑶撇撇嘴,一时间不太适应“薄太太”这个称呼,而且是从丰翎的嘴里说出来,“谢谢你关心。你找靳言有事吧?那你们聊吧,我先吃点东西。” 傅子遇微微一笑,虽然被吓着了,但好歹没有吓傻。 “不着急,我看你吃完。”薄靳言把豆浆往简瑶面前放了放。 小女人甜蜜地咬了咬嘴唇。她一边吃着烧麦和豆浆,一边听薄靳言把她早上的那一席话复述给傅子遇和丰翎。 薄靳言说完了,简瑶还没有吃完。 丰翎的脸色显得很凝重。 傅子遇忙着看简瑶的病理报告,没有注意到病房内的气氛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薄太太——”丰翎问道,“你真的不记得那个人的样貌?” “是的,看不清。”简瑶摇摇头。 “那个人也没有跟你说过什么?”丰翎又问。 “没有。”简瑶再次摇摇头。 薄靳言怀疑地看了丰翎一眼。 她想说什么? “瑶瑶,你先慢慢吃,我出去跟丰翎交代一些事情。”薄靳言摸了摸简瑶的头发。 小女人乖巧地点点头。 傅子遇在病房里陪着简瑶,薄靳言领着丰翎来到了走廊上,关好了门。 “你刚才想说什么?”薄靳言问道。 “没有,我只是想核实一个信息。”丰翎耸耸肩,“有离得远的证人证明那个人说了一句话,但是靠的近的简瑶却不记得了。你不觉得奇怪吗?” “什么话?”薄靳言问。 “你等着。”丰翎放慢了语速,“很有可能就是两人对视的时候冲着简瑶喊的。但是简瑶却都不记得了。” “所以呢?”薄靳言扬起眉毛。 “简瑶肯定不会替凶手隐瞒。”丰翎抱着双臂,说,“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当时的情况太令她害怕,她吧记忆埋藏起来了……” “不行!”薄靳言摇摇头,“我不会同意。” “薄教授,你理智一点。”丰翎逼近他一步,“这是一个好机会。” “不行,她现在怀孕了。”薄靳言摇摇头,“况且她对会你很排斥。” “排斥?为什么?”丰翎不解地问。 “因为……”薄靳言一时不知怎么解释,总不能说简瑶在吃你的醋把? “因为你?”丰翎偏了偏头,想了想,眼神狡黠地看着薄靳言,“她怕我跟她抢?” 薄靳言破天荒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 丰翎走近了两步,认真地看着薄靳言的眼睛,就像要把他吸进自己的眼睛里。 “所以,你更要和我配合,取得她的信任。”丰翎走进了一步,说,“只要将她催眠,我有能力挖掘出她记忆深处的那些画面。而你也很清楚,我是个优秀的催眠师;你更清楚,这对于破案意味着什么。当然,这次不会对简瑶使用任何药物,我一定确保对你们的孩子没有任何影响。” “不行。”薄靳言仍旧摇头,转身便要离开。 “难道你想简瑶因此出现第二人格吗?”丰翎问道。 薄靳言一怔。 她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