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灵帝与士人
接下来的两日,他一边在兰台石室等藏书之地寻找皇宫结构图及密道的相关线索,一边调查了解那些党人和士人的情况。中文 目前的敌人中,宦官他基本了解了,董卓那人也知道,只有士人集团,他才了解的比较少。 这期间,他看到了灵帝当政以来的一些文献,心中若有所思。 他觉得,其实灵帝也不像后人所说的那么昏聩,虽然有很多荒诞无稽的行为,但本身能力还是比较强的。 姬平如今身为皇帝,自然能体会到皇帝的一些无奈和难处,纵观数千年历史,明君又有几个。他觉得总体而言,灵帝的为政是利弊参半。 从灵帝亲政,到中平元年黄巾乱起的十五年间,大汉发生战乱近三十次,但地方民乱仅有两次,其余九成多为异族之乱。 由此可见虽然朝政混乱,但百姓生活还勉强过得去,而民难,很大一部分在于天灾。灵帝当政期间,发生大规模天灾十数次,包括水灾旱灾疫灾震灾等,受灾范围都很大。 对此,灵帝也不是全无作为,采取了致送医药拜天祈雨修建河渠减免田租等荒政。 其中发生了四次瘟疫,前三次灵帝都有赈灾,唯有最后一次没有致医药,而张角便是在这次疫灾中趁机施符水,发展壮大了太平道。 转变就发生在中平元年黄巾乱起后,或许是因为黄巾的缘故,灵帝似乎对百姓产生了怨恨,变得愈加荒唐起来,非但没有赈济百姓,反而加重赋税,导致民不聊生,此后不到六年便发生了十数次民乱。 从这个角度来看,可以说是黄巾之乱的疯狂破坏和劫掠,引发了大范围的民不聊生。 而且姬平发现,灵帝还是很会用人的。他宠信宦官,但并不完全迷信宦官,当政期间,铲除了王甫曹节等有实权大宦官,任以权势地位稍差的十常侍,将宦官势力掌控在了皇权中。 而对于当政期间最严峻的异族侵袭,灵帝先是继续任用名将段颎平定羌族,使羌乱平息了十五年,后来又任用刘虞,平息了乌桓之乱,使辽东百姓安居,同时在黄巾之乱中任用皇甫嵩卢植朱儁等一大批将才,平定了民乱。 除此之外,灵帝当政时不乏能臣,还有盖勋傅燮张奂卢植,甚至西园八校尉的曹cao袁绍,以及孙坚等。 只是灵帝这人有些寡恩,一向是有难时启用人才,渡过难关之后就是翻脸无情,该撤就撤,该换就换,等再需要时继续任用。 在文化上,灵帝也颇有建树,令蔡邕等人校刻熹平石经,作为官定儒家经本,成为儒学史上之盛事。同时对于士人垄断太学,也建立了鸿都门学,选拔地位较低的寒门子弟,以制衡士人太学势力,但士人势力太过强大,终究是失败了。 不过尽管如此,灵帝驾崩后陵号依然是文陵,显然是群臣称誉其在文化上的作为。 看到了这些资料,姬平脑海中思路也越来越清晰,至于中平元年恢复州牧制一事,被后人认为是地方割据的开始,但灵帝实际上也并未滥行,极为控制,只任命了四个州牧,唯一可叹的是他寿命太短,之后无法再控制州牧的滥行了。 而且灵帝也颇有度量,一般大臣若不是强谏,他也能听取意见,如盖勋曾直言灵帝穷兵黩武,灵帝没有生气,反而赞许道:“你说的对,恨见君晚,群臣从来没说过这些事。” 灵帝又曾问弘农杨奇:“朕何如桓帝?”杨奇暗讽:“陛下之于桓帝,亦犹虞舜比德唐尧。”话中之意是虞舜和唐尧一样贤明,而你与桓帝一样昏庸。 灵帝聪明的听出了话中之意,却没怪罪,只是说:“卿强项,真杨震子孙,死后必复致大鸟矣。”弘农杨震乃汉室名臣,死后有大鸟高丈余,落在陵前,俯仰悲鸣,泪下沾地,葬毕,乃飞去。 如此看来,灵帝任性纨绔,但颇为聪慧,又有些度量和作为,若非私生活过于荒唐,身体早早亏空而死,天下大乱很可能要推迟很多年。 从这个角度来看,那些党人之所以被禁锢,或许是因为他们争权夺利威胁到皇权,又主动攻击政敌没有务实办事而被灵帝厌恶。 因为被禁锢党人只是士人很小一部分,对大多士人,灵帝还是任用的。 而对于士人和党人在这天下大乱中扮演的角色,从看到的文献,结合后世史学家的分析,姬平也有了更进一步的认知。 士人只说十常侍祸乱天下,但从士人情况来看,也绝不乏贪腐之辈,甚至被党人誉为“三君”之一的前大将军窦武,也是大贪官,一门三侯,又常从宫中取宫女饮宴作陪,旬月之间,动辄花费上亿钱,何等惊心怵目。 这可都是民脂民膏,便是卢植还劝过窦武内息贪利之心,偏偏窦武在党人中声望极高。 还有那些向灵帝买官的士人,多半都是花费数百上千万钱,他们的钱从何而来?而百姓却是生活艰难,饿死无数,这是多么大的反差! 这就是所谓清高忠贞的士人集团,如同一座大山压在社稷之上,压在天下百姓的头顶。 东汉立国,便是以地方豪强为基础,随着经学的兴起,基本上形成了地主豪强士林学门官僚集团的三位一体的士人集团。尤其是一些大的世家,有着自己庞大的庄园有依附于土地的佃农有自己的部曲武装。 而且士人也在渐渐垄断察举制度,举孝廉举士,多半都是看族姓门第,门阀政治已经初见端倪,时有“举秀才,不知书。举孝廉,父别居。寒素清白浊如泥,高第良将怯如鸡”的童谣,便是莫大的讽刺。 与之相对应的是皇权的旁落,大量的在籍人口的流失,严重的土地兼并,使国家税收锐减,反而还要给这些做官封侯的士人发放俸禄。 至于失去土地的百姓,一部分依附士人,另一部分却变为流民,而黄巾之乱百万之众,大多都是流民。 士人在疯狂贪婪的蚕食着大汉的元气,盘剥着百姓的血汗,却一边还喊着为国为民。 天下之乱,士人集团有些不可推卸的责任。 灵帝察觉到威胁,自然要反抗,发动党锢,不过他借用的宦官实在是烂泥扶不上墙,反而闹得朝政日非。 三天后,姬平又在尚书台附近拦截到了荀攸。
这次荀攸少了上次的拘谨,不过面色很是凝重:“陛下,袁绍为大将军画策,要大将军召四方猛将及豪杰入京,兵胁太后。” “大将军同意了没?”姬平沉默了下,开口问道。 荀攸叹了口气:“尚在犹疑。” 姬平心中满是阴霾,这天下就要乱了麽?起因居然是士人。 自党锢之禁解除后,党人也有分化,大多数党人都蛰伏起来了,何进征召时,申屠璠毫不理会,郑玄出走,荀爽不至。只有一小部分党人和一些新兴士人在袁绍的带领下依附了何进。 想到袁绍,他心中更是暗叹,这个历史上有名的失败者,也是如此不凡。 细想也是,袁绍虽然在官渡之战中败于曹cao,但他能在乱世中割据统领冀州青州幽州并州四州之地,本身就说明了他的手段。 这几天他也重点关注了袁绍的情况,袁绍虽然出身四世三公的汝南袁氏,但只是庶子,他的崛起借助袁家的也不多。在洛阳公子飞鹰走狗任侠仗气,党人受到禁锢之时,袁绍以母亲病故为由服丧,接着又补服父丧,前后共沉默六年,这是何等耐心! 之后又拒绝十常侍辟召,标新立异的“隐居”在洛阳,非名士不见,声名速起,士无贵贱,争赴其庭。在这方面,姬平就很不理解那些好名的士人脑子里是怎么想的。 但无论如何,袁绍的声名起来了,黄巾乱起后,为大将军何进辟召,亲信重用,担任了虎贲中郎将,相当于后世的中央警卫团长,掌控近千数的虎贲军,在百官朝会时负责警卫。 去年,灵帝建立西园八校尉,袁绍又担任八校尉之一的中军校尉,依然统领千数人马。 而且袁绍与党人中有名的何颙张邈曾谋刺灵帝的许攸汝南侠客伍孚及吴子卿,结为“奔走之友”,如今何颙伍孚都在何进属下。 灵帝驾崩后,便是袁绍首先向大将军何进提出了诛杀十常侍之议。 如今听荀攸所说,姬平断定,应该是何后前几日反对诛杀十常侍之后,袁绍又向何进提出了召集四方猛将和豪杰兵胁太后。 而何进还在犹疑中,显然他并不是个没头脑的,也知道外兵入京的利害。 “袁绍乃一时豪杰,何况还有太傅袁隗在,不会不知道外兵入京的大害,他究竟是怎么想的?”姬平皱起眉头,袁绍这批士人虽然极端,但士人一向注重名声,他们还不至于谋反吧? 荀攸摇头道:“此次诛杀十常侍,功成则袁氏大兴,乱起袁氏亦无妨。” 姬平不由冷笑一声,他明白了,十常侍为天下所恨,袁绍一力谋划诛杀十常侍,一旦成功便会名响天下,获得纵横朝堂的政治资本。纵然失败,天下大乱,袁绍凭借汝南袁氏四世三公门生天下的优势,也能割据一方,逐鹿天下。 或许袁绍更希望的是后者。 姬平叹了口气,又问道:“依荀君所见,大将军会同意召外兵入京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