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故人重逢

    　　却说那日，周轻云被千里缩地神囊传送到凉州城外一个小村落。

    　　落地点到是隐秘，就在村落边上的树林中，不必担心惊扰村民。凉州城也算是兵家必争之地，城外不知为战火燎过多少次，居然还有村落，颇令人意外。

    　　仔细观察后，周轻云才发觉这村落是逃难流民临时建立的村落，十分简陋，村民皆衣衫破烂，面容愁苦，地里庄稼也因为工具匮乏，杂草丛生。

    　　周轻云看着眼睛微微发酸，想起小时候自己居住的灵石邑，也是因战争渐渐衰败。

    　　她不欲惊动村民，绕野而行，却突然听到一阵喧哗和哭喊声，潜近看去，原来是一队官兵在和村民们在拉扯，饭都吃不饱的村民，哪里争得过官兵，只一下，一个士兵就把一男子手中之物抢去——那是一个襁褓。

    　　襁褓中的婴儿，到了凶神恶煞的陌生人手里，顿时啼哭起来，只是婴儿想必也挨了饿，哭得有气无力，几乎哽咽。

    　　周轻云再也看不下去，霓虹剑欲飞出一道剑光，忽听一声长啸，天边出现一个黑点，来势迅疾，眨眼遮天蔽日，竟然是一只大雕。

    　　周轻云心中一动，那大雕竟挟带一道赫赫惊人的剑气，待大雕飞近才看清，大雕背上有一名红衣少女。

    　　大雕飞扑向官兵同时，周轻云身形闪动，只一招简单的擒拿就夺下襁褓，站到一边，那群村民似乎也看出大雕是冲着官兵来的，纷纷躲开。而官兵则也急忙逃，只是巨雕神猛，那两丈宽的巨翅一扇，顷刻间就将那些官兵都扫了个灰头土脸，满脸都是血，还有人摔成了骨折，爬都爬不起来。

    　　大雕收拢了翅膀，站立后也有一丈多高，双目迥然，宛若天神降临。周轻云啧啧称奇，再仔细打亮这少女，眉眼间的傲气很是熟悉亲切，待看到少女双眉印堂间一道如悬针般的朱砂胎记，声音都颤抖起来，她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jiejie……是英琼jiejie么？”

    　　那少女也正上上下下打量她，听到周轻云这一声，脸上也露出大喜的神色：“轻云，是你么？”

    　　“是……是我呀，我是周轻云，你的义妹周轻云啊。”

    　　原来这红衣少女正是周轻云的义姐李英琼，周李两家昔日在灵石邑是邻居。

    　　人祸之前，常有天灾警示，周轻云还没满周岁时，父母便在一场瘟疫中先后逝世。李家就将周轻云抱回来，当自己的女儿养，当时李家已有一女，大周轻云一岁半，聪慧伶俐，早早就能走路，一副小大人样。

    　　就这样，两人就如同亲生姐妹般，一同长大，只是周轻云九岁时，李家突然来了一名道姑接走了周轻云——这名道姑即是玉清冲和宫掌宫餐霞大师。

    　　自此后，两人分别，谁能想又在此地重逢，真是叫人惊喜异常。

    　　李英琼嘱咐大雕先飞走，免得吓到村民，两人随即宽慰安顿了一番村民们之后，便手挽着手，进了小树林说起姐妹悄悄话来。

    　　“jiejie背上这把莫非是紫郢剑？”周轻云早先就留意到了李英琼身后那把剑匣，剑匣色泽内敛，却炼藏不住匣内赫赫威势。

    　　“meimei如何知道这把剑的名字？”李英琼也颇为意外，“我日前因为一些机缘，捡到它。”

    　　“jiejie捡到了紫郢剑？”这下轮到周轻云惊讶了，虽然连蜀山自己都不知紫郢剑去向，但这世间有多少人觊觎着紫靑双剑，明里暗里的势力多年来都不曾放弃找寻，其中不乏寻宝高手，都未能如愿，竟然只是轻描淡写被捡到，据说紫郢剑极难驯服，此刻却安然在李英琼身侧。

    　　李英琼微微一笑，爽快得解下剑匣，打开后，拿出紫郢剑递给她，“这定然是一把法宝仙剑吧，可惜我只练习了粗浅的功夫，并不知道如何飞剑，轻云你来试试？”

    　　周轻云闻言，小心伸手触碰，却如遭雷击，一下子被往后弹了趔趄，剑在鞘中发出一声清脆的龙吟，似是在抗议。

    　　“meimei没事吧。”李英琼连忙收剑，去扶周轻云。

    　　“没事，仙剑认主——”周轻云刚说到这里，忽而又听到一声细微剑鸣，却不是从紫郢剑上传来了，她抬眼看李英琼，她也同样神色古怪，嘴里喃喃道：“奇怪……”

    　　“jiejie，怎么啦？”

    　　“没事，meimei刚才是否有听到剑鸣？不是紫郢剑发出的。”李英琼问道，见周轻云点都，又沉吟道：“我当日捡到紫郢时，也听过这声音。”

    　　“那就请jiejie详细告知得到紫郢剑的情形，meimei好参详一二。”

    　　话说，自周轻云被餐霞大师带走后，灵石邑也日渐荒废，待到李英琼十三岁时，李母体弱病逝。李父则带着她想去西北关外逃难谋生，才出关没多久，就因为水土不服病倒，幸好为槐江山下的解脱庵收留。

    　　西北关外，颇多散修居住，由于门派繁杂，通常被称做昆仑百脉，实际范围远超昆仑，覆盖整个西北边陲。解脱庵的广明师太也是散修之一，师门宗派与嵩山达摩宗颇有渊源，算是达摩宗的法脉，只是人丁稀薄。

    　　李英琼父女二人投靠时，只知她收了一名少年为徒，此少年名唤余英南，似是广明师太故人之子。因此虽是男儿，广明师太还是收他为徒，并让他在离解脱庵不远的村落内居住，每日入庵修习功课。

    　　余英南与李英琼年岁相仿，脾气相投，两人很快成了莫逆之交，期间李父病逝，李英琼，几次求广明师太收自己为徒，广明师太只道李英琼资质非凡，非佛门中人，怕教岔了，只是教了些俗世的轻功剑术。

    　　余英南虽与她要好，却也不敢背着师父教她修习仙术，只是经常带她骑着佛奴上雪山玩。

    　　佛奴即是周轻云所见的大雕，以辈分而言，广明师太也可以称它一声祖师了。佛奴算是解脱庵里的护派灵兽，解脱庵的修行未必精妙高深，只是一来与世无争，二来又有佛奴在，也无人来生事，日子过得很是清静。

    　　虽然余英南带着她，成日雪山练剑，或是在山上野炊，采腊梅以及枝头雪煮茶，但李英琼心里一直对不能修习道法佛法，甚为不快。

    　　前些日子，广明师太忽然对她说：“你也不必不痛快，你的机缘近了，近日切不可乱跑。”

    　　李英琼听了后，心情甚是欢喜，可等了大半个月也不见什么人接。渐渐也就不在意了，一日余英南去市集换购一些用具，李英琼不爱去集市，便自己骑了佛奴上山。

    　　在山上习剑时，遇到一女子，灵蛇飞髻，窄袖裤裙，意态风流，踏着彩练御风而来，宛若天女。那女子自称是广明师太之徒阴素棠，在昆仑百脉某处洞府修行，前来拜访师父时，刚好见李英琼资质极佳，所以想收她为徒，带回洞府修行，李英琼本待下山回禀广明师太，再与余英南道别。

    　　这个阴素棠却说有急事，耽搁不得，让英琼留书于雪地，一会儿佛奴飞回，将书信带回即可。李英琼心中虽然生疑，却见她对解脱庵十分熟悉，也知道佛奴之事，又加上对道法修行的渴慕，竟然也就听信了阴素棠的话，随她一起御着彩练法宝而去。

    　　飞近凉州城时，阴素棠又忽然说有仇家寻来，便在一座无名山头，寻了一处破山神庙，让她先待着，这时，李英琼才大感可疑，不一会儿她分明听到了佛奴的声音，似乎在追击着什么，她在底下大声挥手呼喊，奈何佛奴飞得太高，并没有听见。

    　　李英琼越想越可疑，心道这阴素棠阻扰让自己与广明师太余英南道别，多半不是什么好人。于是既怕她回来寻自己，又见天色已晚，难以寻路，就在破庙里转悠，准备找个地方躲起来。

    　　前后转悠了下，她最终决定躲到坍塌了一半的后殿，至月夜升起，她竟然慢慢有些困意了，就在此时听到咔咔咔吱呀吱呀木板声，忽然间毛骨悚然，若是野兽还好些，但这么重的阴气想必是妖物了。

    　　偏是她胆子素来大好奇心重，越是害怕越是想看个究竟，于是废墟中悄悄扒拉开一处向外看，却见后殿前空地居然停了口棺材，声音是棺材里发出的，不大会儿棺材板就被推开，坐起一具僵尸，这僵尸仿佛是嗅到生人气息，出了棺材就开始在后殿附近找寻。

    　　李英琼白天只顾躲藏，竟然没留意到折扣棺材，暗骂自己糊涂，并寻思脱身之计。

    　　她借着微弱的月光打量四周，这小小的山神庙也不知供奉是哪尊神仙，居然在东西两边设置了钟楼鼓楼，钟楼已经坍塌，离她位置近的鼓楼，摇摇欲坠，却还在。

    　　李英琼想了想，从废墟下的空隙慢慢爬行，悄悄溜进了鼓楼，她想着僵尸不能上楼，便小心翼翼得踏着楼梯而上，她怕楼梯年久无人，木已朽烂，又怕惊动僵尸，因此走得极慢，一番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后，终于摸上楼。随后她又想应该找找个东西防身，便在黑暗中努力搜寻，忽见到破烂的鼓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就小心翼翼摸了进去，触手冰冷，拿出后是一枚龙首剑柄。

    　　但见剑柄，不见剑身。李英琼正感奇怪，突然一阵怪风吹来，却是一只毛手，搭上了鼓楼栏杆。李英琼连忙纵身后跃，却是鼓楼木板不堪承受，整个人随着朽烂的木板掉落下去，她忍不住惊呼一声，随手乱抓，手里破了些口子，血染到了剑柄上，剑柄开始氲起一层淡淡的光芒。只可惜她此刻惊慌，根本留意不到剑柄的变化。

    　　李英琼惊魂未定站起身，却见那僵尸已然守在鼓楼下，见她掉落后，一双凹陷的眼睛，燃着幽幽磷光正阴森森看着她，而鼓楼另一侧，又多了一只红毛怪物，双眼发着暗红光。

    　　就在僵尸与怪物扑来之际，李英琼从惊吓中醒悟过来，从两妖合围中，蹿了出去，拔腿狂奔，她一路狂奔，忽而听到背后怪风习习，忽然听到妖声桀桀，接着背后又传来咔咔声，随后咔咔声消失，兀自刮起狂风，这下更听不清背后的动静了，李英琼狂跑不知多久，渐渐有些脱力，她不知自己处境究竟如何，终于忍不住回头，却不见僵尸和红毛怪追来，背后却有另一道龙形紫光追逐而来，她顿时大惊，莫非又多出什么妖物来？

    　　正想着却是风云变色，一点点微弱的上弦月霎时被雷云淹没，大雨倾盆，视线顿时愈加模糊，李英琼只是凭着生存本能的在林中奔跑，脚下道路逐渐泥泞，轻功越来越难施展，最后她脚一滑跌掉在地，她勉励爬起，却觉疾风之声竟已逼近耳畔，背后映着一道雷殿，紫光大亮。

    　　李英琼咬牙回身用手中剑柄去挡，却是轰一声，脑中一片空白，顿时不省人事。

    　　次日醒来，阳光已偏中天，幸好是夏日，虽然淋了一夜雨，此时衣衫也是半干了，想起昨日之事惊险万分，犹疑是梦。右手一动，却是一沉，李英琼目光扫去不由大奇，手中的竟然多出了一个剑匣。

    　　打开剑匣，里面是一把非金非石，制作古雅的长剑，剑柄应该就是昨日匆忙之间从破鼓中拿来防身的，仔细端详，上面还有刻有古篆“紫郢”二字。

    　　紫郢剑，剑身隐隐紫光闪烁，李英琼拿起在手上试了两下，凌空挥出一道道淡淡紫光，隐隐龙形，这才恍然大悟，昨日来追自己竟是这柄剑身与剑匣，想必是剑柄在自己手上的缘故，她虽不知道这剑的来历，却也明白定然是件非比寻常的宝物。

    　　她越舞越爱不释手，兴起时剑竟脱手而出，在空中划出炫目紫光，所触之石应声断裂后，又轻巧巧飞回李英琼手里，极为驯服。李英琼禁不住笑出声来，随即又想到莫非昨日听到的咔咔声，是紫郢剑斩却僵尸和红毛怪的声音？她见地上还有自己泥泞的脚印，终究也是抵不住好奇心，往回跑去看。

    　　果然在破庙附近，看到被斩成两截的僵尸与红毛怪，那僵尸见了光，已开始溃烂。见到此景李英琼长出了一口气，心里也愈发高兴，不住抚摸手中长剑，却是又听到一声低低的剑吟，却不是从紫郢剑上传出的，莫非周围还有宝剑？

    　　李英琼正想着，忽然听到树林间一阵阵耸动，似是有什么东西四面八方而来，她心道莫非还有敌人？但对方却不似是有恶意……

    　　很快树林中出现一个高大的身影，是一只一人半高的白毛猿猴，跟在她身后的是一群猴子，有大有小，品种长相各色不一。

    　　李英琼将紫郢剑护在身前，盯着猿猴，那猿猴也无恶意，来到她不远处，竟然双膝跪下，不住比划，一会指指红毛怪，一会儿指指猴群，最后还学起了人，不住作揖磕头，树上地上的猴群，也纷纷跟着作揖或者磕头，模样十分滑稽。

    　　李英琼大奇，开口问：“你是在感谢我杀了这妖怪？”

    　　白毛猿猴，似是听得懂人语，不住点头。李英琼大感好玩，只可惜自己听不懂猿猴之语，随即那猿猴，又不住地拍肩，又伏身，又指指李英琼。

    　　李英琼会意，知道是这白猿要带她去某个地方，她也不犹豫，轻功跳上白猿肩头，仍由白猿带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