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迟来的对不起
武苍霓的出现,早在温去病的意料之内,彼此都是知根知底的熟人,当众吻都吻了,以她的性情,哪可能就这么默默算了?上门来算这笔帐,只是迟早的事,更别说龙仙儿刚才那一闹,气息震动整个京师,她感觉到了,会不来才有鬼。 连龙云儿都觉得,大街上的那一下拥吻宣告,实在太猛,对方可不是某个富家千金,或是青楼红牌,而是叱吒西北的武帅,天阶以下女子第一人,居然被当众搂吻,众目睽睽,她没气到当场挥刀斩人,就算很不错了。 不过,站在局外人的立场,龙云儿对武苍霓的想法,仍是感到好奇。 自己最初知道的武苍霓,是苍峰侠侣之一,司马樵峰的遗孀,这对佳侣在大战时力挽狂澜的表现,透过帝国的全面宣传,成为人族之光,广为人们所知,无论是他们的英雄事迹,还是两夫妻的恩爱,都是受全帝国肯定,甚至有诗歌故事传世。 这些传诵的诗歌中,可从没提过,武苍霓是为了追山陆陵才进入碎星团,之后又一路与山陆陵纠缠的“黑历史”,这对于一路读着苍峰侠侣故事,仰慕他们夫妻之情的人们来说,那可真像吞了只苍蝇下肚一样难受。 侠侣,不是应该恩爱一世,一方逝去,另一方就会怀着对其的思念,从此孑然一身,用余下的人生来怀念这份爱吗? 怎么其中一方为人族捐躯没多久,另一方的情感就变质了,像个门前是非超级多的寡妇,那么快就改寻新欢? 听香雪、温家哥哥分别说起当年的事情后,自己是渐渐可以理解,晓得这一切很正常,完全是意料之内的发展,但对于那些不知内情,只是听着侠侣故事过来的闲人,事情变成这样,该有多遗憾、多恶心啊?日后武苍霓的声誉,恐怕要毁个干干净净,背负很臭的骂名了。 ……她本人,有这样的觉悟了吗?入主无神铺,后头又化名大欲天女,这算不算是一种自汙,逐步减轻身上的压力? 看着武苍霓朝这边走来,龙云儿思绪百转,更忽然冒出一个荒唐的念头。 ……苍峰侠侣,是帝国全面宣扬的结果,用意是拿这对出身名门的眷侣,来顶替整个碎星团,把所立的功绩都归于他们,丑恶归于碎星团,这是自己所能看到的部分,但会否……还有其他用意? ……自家大姊,在幕后支撑着这个帝国,说穿了,帝国的宣传机器,根本就是掌握在大姊手上。 ……会不会……是大姊她不乐见武苍霓与温家哥哥的结合,所以设下绊子,想用这样的方式,给武苍霓一路添堵? 这个念头生出,龙云儿的表情登时变得古怪,觉得自己也未免太八卦,连这种想法都会冒出来…… “外头客人有点多,可能还有本家的人,我去接待一下。” 没等温去病开口,龙云儿主动找理由离开,虽然自己不是没有醋意,但却很了解这两人间的牵绊之深,像这种时候,自己在场,只会让他们不好说话,识趣点就该回避…… 更何况,纯以女性的立场,温家哥哥迟迟没给武苍霓回答,把人家的心吊在那里,这种事情……连自己都看不太下去。 不过,不知道温家哥哥对武帅是怎么想?当年,两个人年岁有差,认知有误,武帅的那一轮狂追,心意都没用在点子上,浪费了力气,还产生反效果,温家哥哥说起那时的事,也没说不喜欢,只是说那时候满脑子都是加班与打仗,不懂得什么是喜欢…… 但时隔多年,温家哥哥已非当初心性,现在何止不是情窦初开、未解人事,简直就是花丛老手,而之前的情韵,这些年来经过懊悔、怀念、感伤的累积,情感升华,如今的温哥哥,对武帅是怎么想?武帅对他……又是怎么想的呢? 想着这些,龙云儿远远走开,哪怕心里再怎么好奇,但自己只能等事后问结果,过程……却不是自己可以旁观的。 看着龙云儿离开,武苍霓向她微微欠身,感谢这名温柔女子的贴心,跟着,就大步朝温去病走去,仿佛面对强敌,温去病都可以感受到那股来势汹汹的挑战气势,心中诧异,疑问这女人该不会和那些小女生一样,也是一见面就动手吧? “你……” 武苍霓来到温去病面前,扬手打起了一把伞,伞的款式,温去病再熟悉也不过,正是自己打造出的那一批遮蔽道具,在这伞下说话,完全隔绝帝都大阵。 温去病心中好笑,却也暗自称赞,这女人果然不是毛躁的丫头,来说重要话之前,准备都做得十足。 “在晋王府的那个人,是你吧?” ……佳人没有出刀,但言词如刀。 “是我没错。” ……显而易见的事实,没有什么好否认的。 “九外道大会上活跃的盖舟曲,瓦解掉整个天牢法阵,帮着心魔阁攻破天牢的,也是你?” “哈哈,武帅你这么夸奖我,我会骄傲的。” 这些都是武苍霓早就有的推论,半点不意外,倒是温去病承认得如此坦然,半点不狡辩,这个态度倒让武苍霓颇为意外。 “那……你就是……山陆陵?” 当面问出这个重量级的问题,在出口瞬间,武苍霓仍显出短暂的迟疑,但已经决定好的问题,言出如刀,既然问了,就不回头。 “哦?这倒是第一次有人这么联想,有趣的想法。”温去病拉着衣襟,迎风抖了一抖,“现在做什么都要讲证据,武帅说我是肌**子山大郎,不知道有什么证据?” 武苍霓皱眉道:“你不承认你是那个人?” “靠!什么那个人。”温去病表情转冷,“我又不是贾伯斯,妳要找那个人,麻烦慎用一下词句。” “你还不承认?” 武苍霓气极反笑,除了碎星团相关人士,其他人哪会对贾伯斯生出这种根深蒂固的恐惧?又哪会畏惧地称之为“那个人”? 但真正可气的,还是温去病的那个态度,先前两个问题,他毫不抵赖地承认了,可碰到最后那一个关键,他虽然否认,态度却很轻浮,让人摸不清楚他的真实意思。 “山陆陵……早都已经死了,六年前就死在万里沙海了……”
……正确一点的说法,他根本就只是一个投射你们想像而成形的幻影,从不曾真正存在过,就只是一个海市蜃楼。 “很多人都死不甘心,想把他给重新挖出来,其实我反而想问,为什么不能让他尘归尘,土归土,死者归冥府,非得要把他挖出来不可?” ……更重要的是,山陆陵是我,却也非我,既然我已经正式走到枱面上,为什么还非得扯出山陆陵来? 温去病暗自苦笑,这些话以前自己就想说了,特别是武苍霓追自己甚紧时,自己不只一次想这么告诉她:妳追的,只是一个幻影,何苦死追着幻影不放?妳追得越紧,只会离本人越远啊…… “不能!” 言出如刀,武苍霓一手持伞,一手已经扯住温去病的衣襟,厉声道:“有些话,我想要当面对他说,不管他是死是活,就算是死了,我……我也想到他坟前,亲口说给他听。” 温去病一怔,暗忖九阴玉简积存的月华能量,上次挥霍一空,今天又不是满月,就算妳再怎么想见,我也变不出人来给妳啊? 思索间,温去病随口道:“什么话这么重要?不能由我转达吗?” “不能!因为……” 武苍霓的话忽然顿住,看着温去病,怔怔地说不下去,眼神怪异,温去病看了,忽有所悟,眼前闪过一幕光景。 封神战后,碎星团集体上京之前,自己来到武苍霓的面前,负责向她传递噩耗,告知司马樵峰殉难的消息,并解释了经过。 怒到极点的武苍霓,眼神也降至冰点,一语未发,所做出的回应,只有一刀,斩在山陆陵那岩石般的宽厚胸膛上。 鲜血飞溅,怒极恨极的一刀,超越了平时修为,几乎就是武苍霓当时的巅峰一击,已经破损的宝相金身扛不住,皮rou开绽,腑脏被刀气贯穿,受了重伤。 还记得,当时的她,眼中闪过一丝惊愕与悔意,但终究强行忍住,维持着冰冷的表情,贯彻立场,而痛到不行的自己,也为了形象而强撑着,装做不当回事的铁汉模样,表示从帝都回来后,会再回到她面前,给她一个交代,一个了断。 这个约定,最终未有实现,山陆陵没有能够回到她的面前…… 往事如烟,温去病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何必呢?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他……从来就没有怪过妳……” 这句话,是为了解武苍霓心中悔恨,却无疑起了反效果,一句话说出,正压抑着情感的武苍霓,忽然变得激动,一手扬起,掀开温去病的袖子,在那光洁的手臂上,试图寻找一些东西,找寻无果后,猛地伸手,扯开温去病的衣襟,一下露出了胸膛。 看着**的胸膛,武苍霓怔怔呆立,眼眶泛红,口唇微动。 “……这里……明明有一道伤疤……我记得这里有一道伤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