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烹羊宰牛（下）

    秦信奉的不是什么君子教条，而是以血还血，以牙还牙的战场规则。长年的战争让秦明白，战场上什么君子礼仪都是空谈，只有打败对手，让对手惧怕自己，提到自己就感到胆寒才是真理。

    尤其对待外族，你敢如何，我就敢如何，只会比你做的更加彻底冷酷。所以，蒙恬北击匈奴，不仅仅针对的是匈奴军队，而是针对的所有匈奴人。血屠八百里，也不是说只杀匈奴骑兵，而是屠杀遇到的所有匈奴人，包括牧民。

    李斯参北击的秦军，自然不会是因为北方的军团屠杀普通匈奴民众。李斯所参，就是因为北击的秦军宰杀抢夺来的牛羊，因为秦律上书写的非常清楚，严谨宰杀耕牛，也就是说宰杀耕牛在秦国是重罪。

    李斯所参看似也却有其事，北击匈奴的蒙恬军确实杀了抢夺来的牛羊，充作军粮，而在军队屠杀牛羊的过程中，蒙恬也确实没有阻止。

    这一参，在朝堂上，北击匈奴的蒙恬还在北方，自然不可能回来在朝堂争辩。此时还在和匈奴打仗，领兵的大将自然也不可能回来，而李斯此时身在相位，朝堂上也不会有几个人为蒙恬得罪李斯。

    当时唯一可能为蒙恬说话的是身在朝堂的武将，毕竟自古文臣武将多有不和，蒙恬此时在北方打仗，若是真被李斯参倒，对于朝堂上武将的势力也是一个沉重打击。

    当时为蒙恬说话的不是这些武将，而是蒙毅，身为蒙恬的弟弟，自然不能在哥哥在外打仗之时让别人在背后捅一刀。

    蒙毅当时只说了两点，首先，蒙恬军的兵士杀的不是耕牛，而是匈奴牧民放牧的牛，匈奴牧民逐水草而居，哪里的水草好，就驱赶牛羊到哪里，牧民放牧，没有定所，自然不可能种地，他们放的牛只是用作食用和获取皮革，自然不是耕地用的耕牛。

    在次，蒙恬军士杀的牛不在秦国的登记造册中，秦国的耕牛官方都有登记，就是防止有人私自宰杀耕牛。蒙恬兵士杀的牛本身就不是秦国的牛，而是夺自匈奴人之手，所以，也不在秦国律法的惩罚范围之内。

    不是秦国的牛，也不是耕牛，自然李斯所参也就没有根据。

    蒙毅为哥哥争辩，自然在情理之中，李斯此时也开口了，云中九原既然已经攻下，就已经是大秦的土地，大秦的律法也就在这两郡适应，牧民的牛虽然没有耕过地，却不是说不可以耕地，也能做耕牛。既然云中九原是秦国的土地，两地的牛也能作为耕牛，军士宰杀耕牛，主将没有制止劝阻，自然该按秦律治罪。

    蒙毅和李斯在朝堂不断争论，整整争论一天，双方都是据理力争，而且都有道理。

    直到天色渐晚，朝堂散去，依然没有定论，始皇帝也只说明日再议。

    当晚，已经告老还乡的王翦来到咸阳，见了始皇帝，第二天始皇帝才有了决断。

    当晚扶苏其实正好也在，所以王翦对始皇帝所说的话扶苏都是知道的，两人说话，其实就没有避开扶苏，王翦明白是皇上特意让扶苏在一旁听，毕竟那时扶苏已经长大，很多朝堂的事也要开始接触参与，以便日后掌管朝政。

    其实后来王翦细想，皇上早已知道那晚他会来，所以特意留下扶苏。

    至于当晚王翦说了什么，扶苏记得只有两句话。第一句，莫让在外打仗的军士寒心。第二，北方运输不便，军粮供应不足，军士宰杀牛羊，也是逼不得已之举。

    王翦所说，没有从小的地方出发，而是从大局出发，首先，兵士在外打仗，为国出生入死，若为了宰杀牛羊被秦律重罚，肯定让在外打仗的兵士心寒。秦能够统一天下，能够北击匈奴，靠的是什么，是武力。

    而王翦第二句话则说了两点，一点是说兵士宰杀牛羊也是迫不得已，因为道路不便，军粮供应不上，不宰杀牛羊，兵士就只能饿肚子打仗。第二点则是委婉提出为北方修缮道路的想法，恐怕也是王翦的第二句话，让皇上有了修秦直道的想法。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打仗，不仅仅是兵士将领，更重要的是后勤，后勤跟不上，什么也是空谈。

    这一次的宰杀牛羊案就此被始皇帝压下，朝堂之上，始皇帝甚至没有给李斯再次开口的机会。

    这件事也就此不了了之，而其实通过这件事，李斯和蒙家兄弟的矛盾已经非常严重。开始是扶苏择师，这次是北方兵士宰杀牛羊充作军粮。

    李斯无疑是两件事情的最大输家，扶苏师从蒙毅，而不是他。至于宰杀牛羊充作军粮一事，皇上甚至没有给李斯再次开口的机会。让李斯更是在朝堂颜面扫地。

    而此时，扶苏看着飞云城的兵士宰杀抢来的牛羊，不禁想到以前的这件往事。

    以此时扶苏的见识，已经可以猜测父皇当时在这件事中所使用的权术。其实，帝王权术才是父皇要让扶苏真正了解和看清的东西，怎么在朝堂上制衡百官，让自己能够始终掌管整个朝堂，才是父皇要让扶苏真正学到的东西。

    此时扶苏已经能窥得一二，只是当年那个用心良苦之人却早已不在。

    牛羊被放血宰杀，一张张血淋淋的皮革被剥离下来，这些皮革经过处理，就可以打造皮甲，还有御寒的衣物，这里的牛羊很多，御寒的衣物飞云城此时总算是有了着落。

    一个个被处理好的牛羊经过屠刀剥离，然后被切成大块大块的rou块，放在水中开煮，军营之中，满营都飘荡着一股股的rou香。

    “扶苏哥哥，你在想什么呢？”

    此时有一只手在扶苏面前晃动了几下，扶苏才从那些回忆中彻底走了出来。

    “嫣儿，我没想什么，走，我带你去吃一种好吃的。”

    “牛rou羊rou吗？”

    “等一会你就知道了！”

    扶苏来到一个大锅前面，这种军用的大锅一次能煮很多东西，此时锅里面放了很多牛rou，牛rou已经煮了一些时间，香味已经非常浓郁。

    扶苏让旁边的军士拿了两个大碗，又问军士要了两张饼和几片盐巴。

    盐巴掰碎放进碗里，然后将饼也掰碎，放进碗里。

    然后用勺子舀了锅里面的滚汤，浇到掰碎的饼上，最后取出锅里的一块煮烂的牛rou用刀切片放进碗里。

    “扶苏哥哥，这是什么？”

    王嫣从来没见过谁这么吃过，其实，在秦国因为不准宰杀耕牛，牛rou都是吃不到的东西。

    “牛rou泡馍！你来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