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失败者

    第七章失败者

    李承泽在拼命的奔跑着，尽管两腿已经无力得打颤，胸腔也如破败的风箱一般，呼啦呼啦地发出干涸的喘息声，他也仍然没有停下脚步。

    原本温润如玉，像极了女子的俊秀面孔，如今已粘满了泥垢，难辨其下的昳丽容颜。而那双黑曜石似的眸子，此际也失去了往日里的俊逸神采，只有满眼的死灰色，那是绝望的色彩。

    他真的不想再跑了，无论是rou体还是精神，他都不很不想跑了。

    作为帝王家长大的人儿，他早就有了失败的准备，更有死亡的觉悟。

    他曾不止一次想象过；有一天，自己若失败了，便布衣缓带洒脱赴死。不求一声情，不落一滴泪。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平心静气的生活着，活在那森冷的皇宫中。

    皇家的人儿，哪有半分的自由。如果没有随时踏足黄泉的觉悟，在那森冷的皇宫中，又怎么能安然若素的生活着呢？岂不是，时刻生活在死亡带来的恐惧中？

    但真的到了失败的这一刻时，李承泽才骤然发现；原来死亡是如此的不容易。

    在他身上，承载了太多人的梦。他根本没法自己决定他自己的命运了，就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他身后极力的推着他，将他推到那个金黄色位置边去。让他拿起刀，拿起武器。然后，他失败了，跌落了。

    一切都仿佛注定好了一样，而到这时，他才猛然醒悟过来，原来洒脱的赴死只是他的一厢情愿罢了。

    但现在，李承泽真的不想再迈动，那双快要彻底失去知觉的疲惫双腿了。毕竟，他已连续奔跑了很长时间了。对于他这样的皇家子弟，他过去走过的所有路加起来，还没有他这几天走过的路多。更不别提，这还是崎岖陡峭的山路了。

    但是他不能啊；每当他跌倒后，在他身旁，总会立刻伸出几双沉稳有力的手，迅速的将其搀扶起来。然后，他又得继续这痛苦的奔跑。

    尽管李承泽很想命令他们放手，他相信他的命令，对这些到了此时还守候在身边的人，依然有效。可当他的视线，触碰到他们的眼神时，到了嘴边的话语，却怎么如何也吐不出来。

    “快，他们在前面，我发现他们了。殿下，别跑了，快跟我们回去吧。这是陛下的旨意”

    身后山路下的丛林中，再次响起一阵喧闹声，随即，星星点点的火光，破坏了夜色山林的静谧。

    李承泽身旁的黑衣人闻声，无不脸色骤变。他们明显没料到，追兵会这么快就追了上来。

    一名身材健硕的黑衣人，回头看了眼山下的来路。单手往后一伸，哗的一声，抽出了背上的宝剑。

    宝剑摩擦剑鞘的声音，是如此的清灵脆响，但却令闻者不由心跳骤然一紧。而这声音落在李承泽的耳里，却不禁让他心头一颤，不由扭头望去；只见一把散发着冷冷寒意的长剑，已经握在了这名黑衣人手中。

    “快护殿下走，我来阻挡他们。”

    这名黑衣人，从嘴里飞快的吐出一阵，干涉而低沉的话语后。纵身轻轻一跃，往下面的树林跳了下去。

    夜幕中，只见一个黑色的身影，宛如猎食的夜鸮展翅一般，凌空扑向了打着火把的人群。接着，密林中响起了激烈的厮杀声。

    而李承泽，则继续被剩余的黑衣人搀扶着，往大东山深处疾逃而去。

    但是，还没他们这一行人走出半里路时，另一路追兵已经尾随而至了。于是，又有两名黑衣人飞蛾扑火般地，冲向了那些紧追不舍的追兵。

    就这样，李承泽身边的侍卫又少了两名。李承泽刚开始逃亡时，手下还尚有甲士数百人，黑衣禁卫四十人，死士十余名。

    不料才闯过三道关口，就仅余二十几个禁卫和十余死士。无奈之下，他们这一行只好进入了人迹罕至的大东山。

    本想冒险穿过天埑，从而绕过剩余的两道关口，直接到达塞北。

    不料才刚刚进入大东山，他们一行人就被御林军发现了踪迹，并追了上来。幸得剩余的禁卫一番搏命拼杀和死士的高超武艺，他们才总算逃了出来。

    不过此时，李承泽身边，也仅剩两名死士还护着他周全了。

    三人一番亡命奔逃，总算又躲过了几只搜捕队。

    此时已是后半夜了，虽说是夏季！但是大东山这里地势高，又处于密林之中，所以露水也重。

    不一会的功夫，三人的衣物，就被山间的潮气打湿了。随后，山风袭过，三人差点没被当场冻僵，哪还走得了？

    见状，三人只好先找了个避风处歇息。

    不过，还不等他三人歇足了脚。马不停蹄的追兵，居然又发现了他们的踪迹。顿时，各种呼喊声又传了过来。

    而现在，李承泽已是冷，困，饿，乏，疲……真可谓是百感交集了。如果不是环境不允许的话，仅是这番歇足的功夫，他就倒头睡下去了。

    他两条大腿，刚休息了片刻。现在才找回了一丝知觉，但却还在打着颤。他现在别说跑了，连站起来都够呛。

    看到密林中，晃动着的火光和绰绰的人影，正不断靠近他们的藏身处。李承泽艰难地摇了摇头“你俩走吧，他们要抓的是我。等他们抓到我后，想必就顾不上你俩了。所以，你两先走。”

    闻言，两名黑衣死士神色大变。一人当即跪拜在了地上，怆然泣道“殿下何出此言？我等岂是那等贪生怕死之辈！”

    李承泽惨然一笑“二位壮士错解吾意，我这是真的跑不动了啊！”

    闻言，另一位死士也单膝跪了下去“殿下且可轻言放弃？五关已过其三，只余两关。此刻殿下若是放弃了，不就功亏一篑了吗？那千百为殿下而死的将士，九泉之下岂能瞑目？”

    李承泽身子顿时一僵，却是如何也反驳不了。

    “快，在这边……”

    喧闹声更近了，两位死士扭头看了眼越来越近的追兵，互相对望了一眼，同时朝着李承泽躬身叩首“请殿下继续西行！”

    唉！

    李承泽只能在心中，无奈地叹了口气。

    不得不听从两位死士的请求，挣扎着，摇摇晃晃地站了身来。

    两黑衣死士见状，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一人一只手将李承泽扶住。

    逃亡，又开始了。

    不过，因为李承泽的原因，三人的速度始终很慢。不一会的功夫，身后的追兵就离得越来越近了。借对方的火把，他们三人，都已隐约看见了追兵的相貌。

    连番回头看了追兵数眼，一名死士猛地一咬牙，对另一位同伴说道“你护送殿下先走，我留下来阻敌。”

    言罢，抽出了背上的宝剑。清脆的金属声，此刻听在耳中，不禁令人感到十分的异样。

    见状，另一名搀扶着李承泽的黑衣人，郑重地点了下头；半扶半扯的拖着李承泽，继续向着夜色中奔逃。

    不多时，在两人的身后，一阵剧烈的打斗声，遥遥地传了过来。

    尽管有死士舍身阻击，但很明显，追兵并未停下脚步；在留下了十个人手，对付断后的死士后。其他人，又继续紧追着李承泽二人而去了。

    他们已经追绞了李承泽一行，好几天的时间了。早就清楚了对方，究竟拥有多少人手。此刻，李承泽已经没有多少下属了。他们打算一鼓作气，擒下这位二皇子殿下。这样一来，他们也就可以歇息了。

    连续数日的追捕，不仅是李承泽累了，他们这些负责追击的人，也同样很累啊。

    那黑衣死士带着李承泽，还没有跑出去多远，又让后面的追兵发现了踪迹。

    然而现在，双方已经相距不到百米了。如果不是夜色和树林的掩护，恐怕两人已经直面追兵了。不过即便如此，情况也不容乐观了。

    这最后的一名死士，回头看了眼越来越近的追兵。他也知道，如果就这样躲避的话，两人肯定是跑不了的。

    见此，这最后的死士也下了狠心。四周环视了一眼，大概辨别了下方向，往前指了个方位，对着李承泽急说道“还请殿下继续往前，前方距离塞北也是不远，殿下千万莫要放弃，莫辜负了我等对殿下的期望。我且为殿下再阻下追兵，殿下先行。”

    说完就将李承泽往前一推，拔出了随身的长剑，也和同伴一样，朝着数量众多的追兵冲了过去。

    李承泽被推了个踉跄，再回身看去时，黑衣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夜色中。

    见状，李承泽眼角一湿，几滴清泪划过了脸颊，将他沾难了泥土的面孔，彻底抹花了。

    不远处开始传来了厮杀声，李承泽只好按着黑衣人指出的方向，继续茫然向前奔逃。

    他几番想转身回去，但这念头刚刚浮起。李承泽的双耳中，又响起了那些黑衣人留下的话语。

    如此，他也只能鼓起最后的一丝力气，慌不择路的朝着夜幕中的树林奔去。

    李承泽像个无头苍蝇一样，深一脚浅一脚地茫然逃窜。他已经失去了方位感，只知道尽量远离身后的喧闹声音。

    尽管他已经使出了最后的力气在奔逃，但是他身后的追兵发出的喧闹声音，却离他越来越近。

    在生命的本能催促下，李承泽完全是不顾一切的亡命逃窜了。崎岖不平的山路，让他不断地摔倒。他甚至都不得爬起来，就手脚并用的往前窜去。

    突然，黑暗中的李承泽，猛地一下踏进了一小丛灌木丛。

    接着，李承泽就只感觉到脚下一空，然后便是一天旋地转的感觉，两耳中尽是呜呜的风声，再然后则是树枝抽打到身体的疼痛感。

    砰！

    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随后而来的是四肢百骸的剧痛，将李承泽从迷糊中拉回到了现实。

    李承泽缓缓地伸手摸了下，入手处是冰冷坚硬的泥土。

    追兵的声音，从他耳中彻底消失了。李承泽忍着浑身的剧痛，挣扎着坐了起来，努力睁开了重越千钧的眼皮，想要看看这是哪儿。但四周只有一片漆黑，伸手完全不见五指，什么都看不到。

    李承泽先试了试，接着他一使劲，从地上爬了起来。不料，随着他这么一个“剧烈”动作，一阵强烈的虚脱感骤然地袭了上来。李承泽两眼一黑，彻底昏了过去。疲惫不堪的身体，终于只撑不住他的意识了。

    直到午后时分，浓烈的恒星光芒，暖融融的照在他身上。才总算将李承泽，从昏迷中唤醒了过来。

    午后的太阳有些刺眼，李承泽只好抬手遮挡着眼睛，缓缓地从冰冷的地面上爬了起来。

    不过，就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都不禁让他感到一阵疼痛。

    他自己简单的检查了下身体，这才发现，全身上下满是伤痕。

    所幸的是，身上这些伤痕，只是些小伤小迹，只要稍加时日修养便能恢复。没有什么大碍，不会太影响他的行动。

    刚刚检查完自己身体，一阵强烈的虚脱感，从他胃部腾起，一时间不禁让他虚汗直冒。

    已经十余个时辰，水米未进的肠胃，现在发出了饥渴到急迫的信号。李承泽赶紧摸了摸身上，让他觉得幸运的是，背上的包虽然破损了。但还有几个馍馍和两块腌rou。

    在饥饿的催促下，李承泽也不顾不上冷硬的问题了。就这么拿起两个冰冷的馍馍，直接坑了起来。

    直到两个馍馍下肚后，李承泽才感觉到，腹中的空虚感稍稍消退了一丝。

    他四周旺了下，又寻了几片蔽荫处树叶；在叶面上，还惨留着一些清晨的露水。

    就着露水润了润嗓子，李承泽这才从饥渴的，痛苦折磨中缓过了神来。这一刹那，他竟体验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满足感。

    随着饥饿感的消褪，他才有功夫打量起四周的环境。

    这里应该是一处涧底；一侧是高耸入云的山崖，陡峭的崖壁上攀附着许多的灌木丛。

    在灌木丛上面，李承泽看到了几根熟悉的布条，那应该是从他衣服上撕下来的。

    他这才明白怎么回事；自己应该是在黑暗中，慌不择路踏了个空，然后坠下了山崖，只是恰好这崖壁上的灌木救了他。

    思及于此，李承泽不禁生出几分，幸哉幸哉的感触。但旋即，他又想起了自己现在的处境，那丝幸哉的感触，立即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吃完了剩余的食物，又喝了几口露水。李承泽靠着石头休息了片刻。终于，等他感到身体中的力气，恢复了些许后，他才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打算寻一条路，然后继续往前走。现在，每当他顿足停歇后。在他的脑海里，总会不自主的响起那些死士的话语。那声音，就像军队的号角一样，在不断地催促他向前，向前，再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