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宴前横枝节 丹墨双姝左右难（4）
黄裳心想他居然认识我，看来不光认识，他所说的墨儿显然便是这绿衣女孩。 “大哥。” 他们果然相识，听声音，并不熟悉，但见他身姿飞扬，鹤立鸡群，这样的人物，只宵一瞥便终身难忘，自己肯定未曾见过。 他看来并非江湖中人，却做江湖之礼抵剑拱手道，“在****灼其，南阳阴氏长子，邓平叔是我的姑父。“ 原来是阴家的大公子。他居然认识自己，自己却对他毫无印象。 “四年前的南阳英雄宴，我去找表哥，在邓家楼台看过你几场比试，只是走得匆忙，没来得及与黄裳侠士结识。“ “原来是阴公子。这位是令妹。““那红衣女孩也是令妹了。“ “嗯。那是我五妹阴丹红，这是我六妹阴墨儿。”阴灼其接过阴墨儿，复又问道，“丹红meimei怎样了。” 黄裳心里开始沉重，“不知，被那人掳走了，我没追上。” “黄兄一路追来，这附近可有人家或偏僻的地方。”阴灼其心中更加焦急却不想太过表露以免黄裳自责。 黄裳抬头看着阴灼其，心照不宣，白衣男人要行不轨之事，总不至于幕天席地荒山野岭，他与黄裳等人前后纠缠数日，总不至于还要不眠不休赶路再行事，所以，他必定要找一个地方落脚，办完事，再走人。 “大哥，大哥，丹红jiejie。” 阴灼其拍了拍阴墨儿的肩膀，安慰道，“放心，我们会救出丹红meimei的。“ “阴兄对附近地形熟悉吗？” 黄裳不及问完，阴灼其已然从怀中拿出一卷锦帛，当中便有堪舆图。 “我习惯了，随身携带。” 看来阴灼其文武双休，有儒家之风，似又有道家墨家之形，不知究竟修行何门，或者并非独门专属弟子。此时不及问这些，只与阴灼其一道看了看地图，锁定了几个地方。 “分头找。” 这种方法果然奏效，数个时辰之后，黄裳在一处村落郊外荒弃之地发现了阴丹红。 白衣男子已然不见踪影，他倒不至于禽兽到底，将衣衫复又裹紧了阴丹红，只是，禽兽就是禽兽，他吃完将皮吐了出来，也不能遮掉其吃人的本质。 阴丹红满眼噙泪，脸颊四处是风干的泪痕，许久才反应过来，直直看着黄裳。 黄裳被她看得低了头去不敢直视，虽然她遭此劫不能全怪自己，但自己确实难逃干系，尤其是最后，她实际上已然被自己救出，若不放弃她去救阴墨儿，她就不会如此，可死的就是阴墨儿，自己同样也不能接受。一死一伤，终究，怎样都是错。 “你还好吧。“ “你出去一下。“黄裳知道她要打理自己，退出，稍许才进来将阴丹红抱出。 黄裳携着阴丹红一路无话，来到事先约好之地：邵亭，静待阴灼其兄妹。 此处背靠王屋山脉，一路与白衣人追赶，已离暂歇居所在的霍山相距数百里之遥。 阴丹红可以言语一路却不发一言，她不说话，黄裳更是无语。此时，她捯先开了口，“救我meimei的恩人，高名上姓。“ “黄裳。“ “鬼谷门黄裳？“ “是。“她居然也知道自己，是了，阴邓两家的关系，既然阴灼其当年能在楼台上偶见自己比武，她未必就没见过自己。此时却无心去追究这些细节。 “多谢你救了我meimei。“ 黄裳嘴角抽动，却答不出来，明明是感激，只是带有死心，他却听出了怨怪。 其实他当时有想过，白衣男子只是跟他在赌，如果他果真不救，阴墨儿就死，阴丹红也决计不让他抢去，于白衣男人来说是赔本生意，以他的性子他一定会赌到底，哪怕是拿自己的性命，但他不敢拿别人的性命做这样的赌注。所以，他注定输给对方。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阴丹红的冷静不太该是她这般年纪该有的。 黄裳听在心里有些疼，的确，雨过天晴却黄昏将近，看着远山的落日，散开的乌云在余晖照耀下金边闪闪，想起了小时候的遭遇，自言自语道，“可明天它终将还是会升起。日薄西山，旭日东升，暴雨遮住了太阳，它也还在那，雨过天晴，哪怕到了日落时刻，最后一道光芒，它还是释放出来了。古有夸父追日，又有后羿射日，后来我们知道，从来只有一个太阳，它还是它，并没有什么不一样。“ “她还能是她吗？“ “当然。乌云遮住了太阳的光芒，只是我们的视线受限和乌云阻挡，日落日息却依旧，太阳本身并没有改变。“ 阴丹红不语，稍许，转身看着黄裳，直视他的双眼，似要确定黄裳是否只是安慰她，出了这样的事情，黄裳的不自在倒是胜过了她。 “你好像没有骗我。“ 黄裳终于露出惯有的微笑，“我本来就没骗你。“ 阴丹红居然也露出了淡淡的笑容，“不急，日后我要发现你骗了我，我会来找你的。“ 黄裳原该不做他念，她的语气却让他心中一凛，竟不敢回话。若放在平日他可能忍不住打趣，你是不是太早熟了，此时此境，玩笑不起来，有些不是滋味。 “黄裳。鬼谷门黄裳。”阴丹红复又念叨了几句，似要将这个名字记牢。 黄裳不再多言，天黑尽之前，阴灼其和阴墨儿便赶到了，阴丹红早已疲累至极，撑到哥哥来，终于再也撑不住，倒在自己哥哥怀里就此沉睡过去。 “黄兄，今日之事，关乎舍妹清誉。” “我明白。灼其兄，此事我会保持缄默，不再对任何人言及。” 阴灼其发现黄裳对自己改口，不做他想，行了一个重重的礼，“多谢！听墨儿meimei说，她的性命也是你所救，大恩不言谢，容当后报。” 黄裳回礼，“举手之劳。谈不上恩情，纵然有，功过也不及相抵。” 二人都有些沉重，阴灼其知道黄裳心愧，安慰道，“黄兄，此事错不在你。” 黄裳点了点头，他自然知道不是自己的错，白衣男子的武功莫测高深，若非自己轻功独到而他目的又不在杀人，莫说救人，恐怕自己性命都堪忧。只是不能这样轻易原谅自己，这些自省的话也没必要在人家哥哥面前表露，毕竟真正伤心的人是阴灼其，他此时若还硬要表达自己的愧疚让人哥哥安慰岂不是错上加错，便将内疚埋迹心底不再多言。 “灼其兄知道此人是何出处。“ “不知。我并未看清他的样貌。“阴灼其是修养高深自持之人，虽然习武修身，平日里也是温润公子，言及此人却明显有牙龈作响之态，可见心底憎恨已极。 “不过，我会查下去的，他不是首次作案，总有蛛丝马迹的线索可循，有生之年，总要报仇。“阴灼其说到后面转而看着熟睡的阴丹红，已是发誓之言。 阴墨儿很是懂事却一言不发，此时却滚出数行清泪，阴丹红与阴墨儿一样，均是出自阴家侧室，不是一母所生，情谊却胜过同母姐妹。二人在阴家一众女儿当中尤为出挑，但身份并非最显贵，平日里免不了一些磕磕碰碰，但二姐妹之间相携相持，丹红聪敏大气，墨儿乖巧慧质，倒也不落下风。此次，她们也是一样，在府里受到嫡出的姐妹挤兑欺侮，她一气之下跑出了府，当时一众姐妹都在场，却只有丹红jiejie一人来找自己，她待自己之心，日月可鉴，只是没想，jiejie却遭此劫难，这可都是因自己而起。 阴墨儿想到这些看了看大哥，阴灼其知道所有前因后果却并无怪她之心，他既是嫡出又是长子，在阴家子女当中身份最显贵，但他并无骄横之气，待众弟妹更是一视同仁，在弟妹中威望甚高自不必说，他不怪自己自然就不会有人怪自己，只是，丹红jiejie会原谅自己吗。 “大哥，你怎么会追上我们的。“ 阴墨儿问到了黄裳所想之事，其实他早想打听阴家姊妹出事因果，只是此时形态，还是少说的好，便一直缄默，阴灼其、阴墨儿却不避讳，一一细说。 原来阴家姐妹闹矛盾，阴墨儿和阴丹红相继离府，原本想借机溜出来大玩一场，不想离家没多久便被歹人盯上，就此便受他所致，既不能自由活动更别说逃走。只是那白衣男子估计没料到阴家姊妹的大哥阴灼其会那么快就追了上来，还一路穷追不舍，而且武功还不弱，更能随地调配甲兵沿途官方襄助。只他的轻功自然不能与黄裳比，不几日便跟丢了，但也让白衣男子没了办事的机会。好不容易甩掉阴灼其，正谋划寻地办自己的好事，天公不作美，来了一场大暴雨，还没完没了，他若折回便可能再遇紧咬不放的阴灼其，只有冒雨前进，直至半道又遇到了黄裳杰生。 其实阴家毕竟深宅大院护卫众多，后庭之事，丫鬟女眷受到威严不敢多言，那些护院的甲士却不会尽吃这一套，事实上，无论从利益形势还是发自心底敬服，他们都更加心向掌有实权实言的大公子阴灼其，是以，丹墨二姊妹出府没多久，便有人曲折相递信息，很快便传到了与阴灼其相近的护卫耳中，阴灼其自外间回到府中，一迈进大门，便有护卫过来相告此事。 阴灼其知道他们或许不好阻拦什么，但知其利害，不会对自己隐瞒，问明方位，当天便追了出来且跟对路线，只不想，这两个meimei还真落入恶人之手。 “我一直跟在那人身后四周打转，却没看清他面容，他又多做伪装，黄兄可有详情相告。“ “在暂歇居，他取下过斗笠，但他脸上戴了人皮一般的面具，并不是他的本来面貌。不过，若能再见到此人，纵然他换装改面，我也一定能认出来。“ “我也是。” 二人相互看了一眼，黄裳知道阴灼其的言外之意，白衣男子那样的人，太过突兀耀眼，如何伪装都是盖不住的。 “黄兄原本是来参加南阳英雄宴的，如今比试恐怕快要开始了，快马加鞭赶回，或能不误。我与两个meimei要缓行，不如你先行一步，用我的马匹，我到附近郡县便能借到马匹甲士。“ “我不着急赶去。“ “那，黄兄，有何打算。“ “我要回暂歇居寻我师妹，再做打算。“ “如此，我们随你一道。” “原本也好，只是，我要连夜赶回，一刻也不想耽搁。”黄裳看着阴丹红，心说，她这样，你们该赶紧安顿下来才好。 阴灼其知他的意思，步到黄裳跟前，细言，“越是这种情况，我越不能就这样回到阴家。“ 黄裳虽不知阴家具体人事，但以他的心智大抵也能猜到，阴灼其是不想meimei的事情成为阴家尽人皆知的秘密，日后少不了遭白眼欺负，长大后的名声也难保，不如在外面恢复好了，只如没事人一般再返回阴家。心道，阴灼其能这样保护meimei，倒是个可敬可爱的兄长。点了点头。 阴灼其看了看熟睡的阴丹红和困倦的阴墨儿，笑了笑道，“黄兄纵然着急，也总要适度，况且你已经几天没怎么休息进食，恐怕身体也是吃不消，我们姑且缓行，中途绕郡县而行，补充给养，待天明，精力恢复，再快马加鞭，应该也不会耽误赶路，你觉得如何。“ 黄裳心想自己飞奔回去恐怕要胜过快马加鞭，不过自己的确有些乏力不支，师妹有杰生师兄照顾，应当无恙。 “也好。“ 当晚四人稍作休息，一路依靠乡里而行，借以食物，阴灼其看来很有办法，行到郡县府尹借来马匹，次日出发，再到暂歇居，已是又一日的深夜。 回到客栈，却不见施北雁踪迹也不见杰生，黄裳的心开始不淡定的狂跳，追问店家师妹下落，睡眼惺忪的店家直说她被一个男人抢走了。 黄裳心中更慌，“是那个白衣男人吗？“难道他害过阴丹红之后，竟真又去而复返。回想白衣男子对待施北雁的态度，其实在他心里是否更想得手的是施北雁呢？大意，太大意，自己怎么能如此疏忽，想起阴丹红的遭遇，不敢继续想下去。 “不是。““噢，对了，与你一起的墨客说让你一定等他，他也在找那丫头呢。”“都好几天了，你怎么才来。“ 看来杰生护送完师妹后必定折回找过他们，不想反倒被人钻了空子，只是杰生纵然折回又轻功不济，不至于还落后去而复返的白衣人。 “你知道我说的谁。“ “知道啊，前几日与你们一同入住的，穿白衣的三兄妹，有人说他们从屋顶飞走了，还真是神仙做派。” “带走我师妹的，不是他？” “白衣白裳，长得很好看的，可是你师妹？“ “嗯。“ “那就是了。他确实来过，也想捉你师妹，但你师妹那也是神仙啊，飞得像只小鸟，他们在我后庭天井追来追去，吓得我们！” “后面你那个墨客朋友回来与他斗了几下，斗不过，然后她就被另外一个男人捉走了。那白衣人和你的朋友也都追出去了。过了一****朋友独自一人回来，看来是没追上，打听完你的消息，就又出去找了。还嘱咐我说，若见到你，叫你在此地等他回来。“ 店家回想那日所见，只把自己的瞌睡都说得没影，就此清醒过来，看着愤怒的黄裳，笑了笑，“你也是，怎么这么多天才回来。” “掳走我师妹的，是什么样男人。“ “哎呦，那可是稀罕的人物，比你可还要俊朗，个子很高.我云游这么多年，深山海外未见神仙，最近却一个接一个的神仙人物.” 黄裳懒得听他描述那人如何非凡，一半的慌乱被愤怒取代，阴灼其在一旁听得不耐烦，“你怎么能这样不负责任，一个小女孩，你随便让人领走。也不报官？” 店家被阴灼其的气势震慑得有些惧，百口莫辩，“我也不知道啊，他还买东西给那丫头吃，也不像坏人。我看你们都是江湖做派，直道你们不分彼此。再说我哪拦得住啊！” 黄裳心里骂谁将坏人写在脸上，此时却无暇于他，心慌之际迁怒于店家，“哼，不分彼此！我师妹无恙便好，否则，你便是帮凶，难辞其咎。” 店家原也是老江湖，一般阵仗也吓不倒，只是黄裳和阴灼其一看都是非一般的人物，黄裳声音不大，他听来却有些恐惧，人家师妹在自己店里丢失，他这样威胁自己，也不好说什么了。 阴灼其此时到底比黄裳淡定，很快发现漏洞，“买东西给她吃，这么说，他也是你店里的客人？“ 店家愣了下，不自然的笑了，点头承认。 “他的名姓？“ 店家拿出住客名录，翻出一页，指着一个住了一日的客人，道，“就是他了。” 黄裳抢过来，念道，“穆金。”愣了下，丢下记事薄，与阴灼其几乎同时出口，“假名字。” 店家反倒好奇了，“你们怎么知道？这么肯定！” 黄裳不答，阴灼其白了店家一眼，似在说，没义务跟你解释，店家只好闭口。 黄裳追问，”他们去了哪里。” “不知道。没说。当时就从那后院天井飞走了。哪有时间问啊！” “不是同一人。“ 店家点头。 “你这么肯定。”黄裳听他描述的确不似同一人，只是白衣人善于伪装，听阴灼其的意思，他似乎早有案子在身，说不定换一副面孔示人，上次他在客栈露面就是易容，他们能看出，这店家却未必。 店家却依旧肯定，“领走你meimei的，跟那个白衣公子，都是一样的神仙人物，不过却大相径庭，一个冷冰冰不苟言笑，一个跳脱活泼大笑不止，身形样貌行为品性都完全不同，怎么会是同一个人呢。再说当时虽然混乱，他们身影绕来绕去，是看不太清，但多少人还是能分得出来的，连你那个朋友在内，总共是三个男人，他们前后飞出，那个客人的房间也没人了，不是他，是谁。” “那个男人还有什么特别的？” “他，“店家欲言又止，慑于黄裳的逼问眼神，只好实话实说，”他好像对你师妹挺感兴趣的。“ 黄裳等不下去了，从客栈奔出来四下张望，前面茫茫平川，身后幽幽深林，心越来越慌。南阳英雄宴没有去成，无所谓，想来师父也不会怪罪自己，可自己竟然将师妹弄丢了，想起阴家那小女孩的遭遇，若果真如此，自己所犯之错，一死也难以谢罪。 “黄裳师兄！” 黄裳满眼都是施北雁平日里调皮又清纯的笑容，心中一阵作痛，平日里总是不怎么在意她粘着自己，此时如此渴望她来粘着自己，师妹，你倒是予我灵犀，告知我你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