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山院 - 武侠小说 - 雁裳行在线阅读 - 鬼谷三英各所成 凝神静修恍如神(4)

鬼谷三英各所成 凝神静修恍如神(4)

    早起的鸟儿有食吃,天微亮,便有鸟儿越出暖窝,横过天际,扑翅抖落之际,一片尚未来得及梳洗的羽毛,由云际飘然落下,不经意飘到了天书崖下面翩然而立的身影肩头,顿时有些赖着不想走。

    这神容仙姿的身影,正是专注凝视天书崖的施北雁。

    此时,她早已修炼完九玄神功和玄女剑法。玄女剑法,她已然到了随心所欲的境界。九玄神功,尚有最后几个关头没有突破,不过九玄神功原没有顶峰和上限可言,这是急不来也练不来的,只是需要契机催发而已。究竟能练到何种地步,谁也不知道,且看日后施北雁的修为造化了。

    这些年听从黑道子的教诲,她时常会来天书崖前凝视,非但是她,两位师兄也是一样。邓少行由此悟出了雁裳心经。她和黄裳也因此给自己所学注入了新的因子。

    她专注看着那天书绝壁,脑海中有无数说不清道不明的空灵画面交错,一会好似有千军万马逼近,一会好似一人被群起而攻之,一会又好似两绝顶高手进行一番天人对决,一会又变成孤身一人默念凝视。

    良久,忽然蓦的自腰际抽出软剑,飞身而上,直扑天书崖,就着天书崖上的怪异符号腾空挥洒书写,恍若神仙。

    那片羽毛被她散发而出的风力,重新飘起,随风渐飘渐远,横山越水,竟飘到了仙雾缭绕的屋舍前的大树下,落于一静坐人的头顶,眷念不已。

    这树下端身打坐之人便是早起凝神静修的邓少行。

    他进鬼谷山最晚,但也是根基最丰富之人。进鬼谷山时,他便有道家、儒家诸家混合的内功根基,又有墨家和道家儒家融合的剑法,还有道家阴阳家相结合的轻功体系。皆是源于他多年游历所遇各色高人指点加上他自己所悟的糅合自创而成。

    待到鬼谷山后,鬼谷三子结合他的独特质素,将鬼谷门另一绝学聚元神功倾囊相授。

    聚元二字取自固本培元。本,根本,原本;元也,原神,渊源之意。固本培元之精髓,取自鬼谷子对道学的研究结晶。正适合邓少行对于内在力量的挖掘和悟道。其精要正如那日喻充子的解析,聚集万物精灵真气本原,为我所用。

    而轻功和剑招则是三子与其相互切磋、互创而成,许多都是他自创在先,然后在三子协助下系统完成。三子也多有武学创新,这些年与他俨然合作伙伴般。

    雁裳心经更是他的惊天之创,此时虽只是摸索阶段,待到日后功成,必成当世无可匹敌的绝学。

    因而,虽然他上山时年岁较长,涉猎偏杂,但着实是三个弟子中最渊博最具创新之人,也是唯一这么早就开始给鬼谷留下成果之人。

    此时,邓少行便在尝试将雁裳心经的外招转化为独一无二的内力,他半夜起来就开始凝神聚集,此时已然渐见功效。

    适才飘然落入其头顶的羽毛被他头顶冒出的热气蒸腾而上,最终再次被吹拂空中,旋转下落,在将要跌落的前一刻,被一阵强风所卷,再次抛入高空,不受控的乱飞乱舞,一路被强劲风力裹挟,待到一处绝壁,开始往下堕。

    堕到一处,被风一搅,落入了鬼谷洞中,循着洞道纵身,飘荡,旋转,最后渐趋平缓,又在飘落中途盘旋数周后,落入一酣睡之人的鼻翼。

    那人睡梦中摸了摸鼻子,将其拿开,摔落,就此,终于落于地面,安得其所,结束了这趟奇特的空中之旅。

    抹鼻子的人是睡在灵石床上的黄裳。

    此时,连最庞杂繁复的鬼斧神功他都早已悉数修完,更莫说天月剑法和踏雪无痕,以及焰掌功了。

    只因鬼斧神功太过刚烈,时常催发难以掌控的巨大力量,三子未免伤及黄裳身心,在强力推进阶段都让黄裳卧入这玄冰床上修炼内力,以达到阴阳相济,两相调和之效。

    是以,数年前开始,黄裳便少有留宿自己的居所,晚间大多睡在这里。

    黄裳翻了一个身,稍许,终于醒了。

    起身跃出鬼谷洞,看了看鬼谷山的美景,便飞身而至天书崖。

    施北雁还在上面飞舞,看状态显然已然练习许久。

    他就知道,那日喻充子走后,师伯返回鬼谷山,以此事告诫三人,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叫三人不可生傲更不可心生懈怠,师妹,多半师弟都放在心上了,所以都比往常更加勤奋,反倒是自己,没怎么放在心上。

    黄裳兴致所起便震剑而出飞身欲与施北雁较量。

    施北雁不看也知道是哪位师兄携剑气而来,少行师兄的剑气迅疾中饱含洒脱流畅,且剑风飘逸灵动,与自己的玄女剑法有相通之处,只是飘逸稍弱,迅疾更足。而黄裳师兄的天月剑法,与他的鬼斧神功一样,阳刚满满,机巧多变,直接,爽厉,凶险无比,且又不失圆润,无玄女剑法的阴柔,却有其灵动洒脱。总之三种剑法都高明无比,互有相通,又绝然不同。

    施北雁不待黄裳欺近,已然后发制人的甩剑向黄裳卷来,黄裳剑锋一闪,从施北雁身侧驶过,各自转了一圈,异位而处,就此风雨密布的斗在了一起。

    天书绝壁,一个好似神鸟白蝶,一个好比神鹰飞瀑,互不相让,也是难分伯仲。

    二人不觉拆了上百招,越斗越欢畅,酣畅淋漓之际竟然越来越欢喜,已然无初始的狠厉,更多的是戏耍,简直像两个互相检验的玩伴,每个人都让对方将自己所长都使一遍,待对方接招挑刺,如此礼尚往来,又拆百余招,黄裳忽然绕身而出,左足在绝壁上轻点,右足紧跟推上,便如虎壁游龙般向远处遁去。

    换作平时施北雁都懒得去追,反正他经常这样突然袭击来与自己互动一番,目的要么是捉弄自己,要么是试探自己的武功和警醒,要么就是与自己陪练武功。

    今日,她却不假思索便追了过去。黄裳师兄就要下山了,她不想错过每一个与他在一相处的瞬间。

    二人先后而起,都朝众人居所方位飞去,施北雁轻功果然更高明,在黄裳之后稍许,却与黄裳同时抵达邓少行居所。

    二人尚在当空便见邓少行正在打坐,不用商议,便默契十足的向邓少行发招,分攻邓少行左右两侧。

    邓少行双眼未睁,听风辨位,一左一右,双手运掌分别与飞身而来的黄裳、施北雁互斗。

    三人开始都在比内力、中途又换作了徒手剑招,最后又复归裹挟内力的掌风相较。前后不下数百招,均在伯仲之间。三人真气交错,连带邓少行身后大树波及,片片桑榆叶,纷纷震落。

    到最后,二人还相互交错与邓少行前后左右的发招,二人武功绝顶又配合严密默契。邓少行终于被逼得睁开了眼,顾此失彼,有些坐不稳,最后被迫无奈使出了雁裳心经。

    二人知道雁裳心经因他们而起,却不知,雁裳心经既扬其长避其短,而且还有克制二人之处。

    雁裳二人均被邓少行所发心法惊到,其实连邓少行也是随机应变的瞬间激发灵感,原来雁裳心经,非但是三人的综合,更是三人的克星。

    也是,以三人目前的修为,唯一能战胜自己的,恐怕也就是自己了。

    三人同发现这点,既惊叹又振奋,顺势变切磋为雁裳心经的挖掘试验,三人各自将自己的想法融于当中,相互斗了数百招,雁裳心经,看来要大成之际,邓少行转外招为内力,运起聚元神功及雁裳心经与雁裳二人对抗,黄裳的鬼斧神功,施北雁的九玄神功,三人依旧不分上下,顶多就是,此消彼涨,彼消此又涨。

    几种内力相互交错,互相抵消,时而雁裳二人联合抗衡少行,时而施北雁又与邓少行结盟同攻黄裳,时而黄邓二人三股内力融合冲撞九玄神功。

    在最后一次黄裳邓少行三股真气袭来之前,施北雁率先一步撤力罢斗,倏然转身,飞身而去。

    黄裳邓少行各自一笑,一个撤掌收力,一个回力起身,很是默契的先后飞身觅施北雁而去。

    施北雁越水横山,飞过几处山峦,知道两位师兄就在身后不足半人距离紧追不舍,嘴角一笑,纵身一跃,从云端直堕而下,至深山谷底的交错湖泊,两位师兄已然欺近。

    清静如镜的湖面,一足轻点,再轻点,好似滴水之声在湖面滴咚滴咚作响,先是滴咚,最后是滴滴咚咚,滴滴滴,咚咚咚。

    三人在硕大的湖面相互追逐,一掠而过,很快又落入另外一个湖面,邓少行终于忍不住出剑向施北雁击去,黄裳也在同一时间震剑而起,与邓少行一起携剑气向施北雁攻去。

    施北雁不再避走,全身旋转的好似陀螺,一面离湖而起,一面抽剑而出,待黄邓二人剑来已然被其强力剑招所布,逃脱不得。

    二人剑招毕竟精妙不输玄女剑法,很快突阵而出,左右、前后分攻施北雁。

    在同一维度,同一平面,施北雁不可能同时牵制二人,还将二人斗败,于是她采取了迂回之策,瞬时变换方位,巧妙与二人周旋,使得二人如何转换位置,总有一人不入其进攻区间内。于此,施北雁竟能立于不败之地。

    然而,黄裳邓少行岂是能任由施北雁牵制的人,很快,二人便默契十足的,用了几个极其高明的虚招,诱施北雁上当。

    施北雁谋划被破,很快就被二人剑气所罩,应接不暇。三人原难分胜负,但当中的任意二人果真同心协力联手,且毫不容情,另外一方,自然难敌。

    眼见两位师兄“欺负”得她就要落败,施北雁一个不服气,用了最绝杀的一招,忽然转微败为大胜。

    两位师兄各自飞到远处盘旋,看着露出狡黠笑容的施北雁,一个宠溺的瞪着她,一个只是无奈的发笑。

    施北雁的绝杀,便是不顾性命的同归于尽,送死递招,若他们不避开,她便非死即伤。

    两位师兄,虽然都知道她多半使诈,尤其是黄裳,更知道她绝对耍jian,却都并不敢拿她性命开玩笑,不约而同选择了相信,落败认输。

    “小丫头,看我教训你。”黄裳不待施北雁得意多少,便再次向她飞剑而来。

    施北雁不想师兄这么快就要报复,只往一旁飞身闪躲,匆忙之际不辨方位,竟是向邓少行身侧靠近,邓少行却不再与黄裳联手,一把拉住施北雁,将其甩开,就此助其避开黄裳锋芒,二人便结成了新的同盟,转而攻起黄裳。

    黄裳被二人连攻,既不避也不退,原地与二人接招互斗,反倒是二人,为了更好的施展,双双飞落岸边,黄裳紧随而上,途中,三人也不停手,纷纷落入岸边草地,开始了实打实,硬拼硬的近距离交手。

    黄裳在二人面前始终有大哥哥的感觉,二人平时都既亲他,又敬他,很听他的话,对他有一定程度的依赖,甚而某些时候有些怕他。但此时,二人却丝毫不怵他也不容情,就着二人的配合,原本武功修为气质相符,合二为一,更大于二人相加,黄裳虽然够厉害,不至于就落败,自然也占不到便宜。

    三人互拆了也不知道多少招,鬼谷山的太阳,已然从山外蹦到了头顶,渐渐的开始偏斜。

    两人渐渐开始有罢斗的气象,黄裳知道二人都饿了,虽然兴致不减,自己也是饿得发慌,翻身一跃,双手左右一伸,将二人拉起,三人便手拉手,自山涧飞身而起,飞至鬼谷山半山腰,又飞至云端,由云端一路穿飞,终至三人居所山巅。

    三人时常这样相互交错的练武,也时常合在一起吃饭,而做饭的多半是邓少行,帮手的是黄裳,施北雁则只负责吃和看。

    并不是她不做,而是邓少行厨艺的确是三人之最,黄裳呢,又实在不怎么做饭,邓少行又乐得其所。所以,施北雁完全没机会施展。偶尔她帮着洗菜、切菜,没做多会便被二人轰出来。

    每到这个时候,也是施北雁最幸福的时刻,她时而伏在窗台看屋中专注做饭的两位师兄,世间能有人做饭也做得这么专注的,非两位师兄莫属。时而坐于少行屋前的秋千上荡着秋千,看着远山的缭绕仙境。

    远山、仙境、秋千,仙人般的女子,身后隐匿云端的屋舍,屋中一对专注研究事物的神仙人物。

    这么多年了,三人相处的画面,点点滴滴,处处皆是绝景。

    饭间,三人就今日早间所悟的雁裳心经各自交换了心得,而后黄裳讲了许多这几年他行走江湖所遇趣事,二人均想,他多半是想讲自己就要下山了,可直到饭吃完了,他也没提下山之事。

    他不提,二人也不问,三人似有默契,都知道彼此所想,却谁也没捅破这窗户纸。

    饭后,二人追随黄裳足迹到藏书洞,挨着黄裳一起看书。

    黄裳见二人腻着自己便挪了挪,结果二人又先后挨了过来,总之他看什么,他们便都陪在两侧,他干什么,他们也一同作伴。

    黄裳知道二人是想着自己就要先一步下山而去,心有不舍。他自己何尝不是呢,便不再如平日那般严苛二人,随他们去了。

    藏书洞灯光渐暗,靠近悬崖绝壁的一面也被星月取代,邓少行运功而起将洞内蜡烛燃亮,施北雁拿来清水给二人喝,三人又看了一会书,黄裳起身出了藏书洞,二人也随即起身跟出,问他去哪,他说他得回去睡觉了。

    二人以为他又要回鬼谷洞便说一起送他回去,黄裳却说,今天不睡那块石头了,回自己的屋舍。

    二人便追至黄裳居所,黄裳见夜已深,二人却迟迟不肯离去,心中不是滋味,面上却笑言如平常,“你们要不要干脆跟我一起睡,我们同吃同睡,永不分开好了。”

    施北雁闻言终于翘了翘嘴跑开,邓少行笑而不语,随着黄裳进到屋中,二人时而饮茶时而饮酒,整整相对畅谈了一晚,待天明之前,二人才困倦的就着桌前胡乱躺卧,各自睡去。

    施北雁半途就返回了,从窗外看着两位师兄兴致勃勃的交谈,也没进去,便在黄裳师兄外面的秋千椅子上,荡了会秋千,不知不觉,躺在上面睡着了。

    三人居所外面皆有秋千,其实黄裳和邓少行虽然也有自己的用途,但更多都是为她所建。

    睡梦中,不知何时,身体由平静复归波澜,似由低向高,再由高向低,本能的悄然转醒,起身一看,原来天已经亮了,她的秋千不知何时被人推动,她自己已然安稳飘至悬崖半空,回身一瞧,却是黄裳师兄和少行师兄,她想,一定是黄裳师兄,而且他还不是用手,多半用力隔空而发。

    脚一瞪,脚尖点椅,随着秋千荡回,一起飞身而出,直扑黄裳。

    黄裳一面接招,一面告饶笑道,“好了好了,我们怕你着凉,一起吃早饭吧。”

    施北雁才罢斗,跟着二人,进屋一看,果然饭都已经准备好了。

    饭后,又是周而复始,黄裳无论做什么,他们都紧紧跟随。甚而黄裳去如厕,他们都是远远在一旁消磨。鬼谷三子发现了三人这般难舍难分,知道他们兄妹情深,也懒得训诫。再说三人虽然胶着,但并未荒废武功,尤其邓少行和施北雁,实际上比往日更加勤奋用功数倍,后来四人都知道,原来他们如此,不过是为了早日出师,好早一日下山与黄裳团聚。

    鬼谷三子感慨之余,倒也不失落。只是,玄成子却早已有自己的谋划和打算,其他数人也是皆不知晓。

    “我要去同师父讲话,你们也跟着吗?”

    二人听言便不复跟随,各自去凝神修炼自己的武功了。

    “师妹。”

    “少行师兄。”

    晚上,邓少行和施北雁,又不约而同先后都来到了黄裳的居所,却不见黄裳。

    “我在上面。”

    二人相视一笑,黄裳师兄还是老毛病,又跑到屋顶看星星看月亮了。邓少行觉得师兄是受师妹感染,因师妹少时总喜欢做这样事情,还常拉着他二人。施北雁却觉得,黄裳师兄将少行师兄的嗜好学了来,因,少行师兄曾发明过一种武功,叫对月成影。

    二人跃身而起,飞至屋顶,落座黄裳左右两旁。

    邓少行比平时挨得还要近,施北雁则是惯性的挽着黄裳,二人听黄裳讲起师父们的嘱咐厚望,以及他日后的打算,却只字不提下山二字。

    “二师父不是说还要带我们飞至九霄天外的,他的设想成了吗?”

    “上次二师伯差点带我们飞离人间。师父说宇宙不止我们一个人类地球,是真的吗。”

    “不知道。或者等师叔们论证这些,我们早不在人世间了。”

    三人均不语,不知何时,天空下起了流星雨。

    原来黄裳观天象,早知今日有流星雨,所以在此等候。二人一同看着天际漫天倾洒的星雨,靠得愈发的近了,施北雁将头搁在黄裳肩头,黄裳伸开双臂,将二人紧紧揽住。

    三人就这样满腹心事,又相对无言的在屋顶彼此依靠,看了一夜的星辰。(本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