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神仙不渡
南蛮与中州天险阻隔，中间便有沉仙涧和苍莽森林这两道屏障。沉仙涧在西边，接壤西岭绝壁，苍莽森林在东边，毗临东海汪洋。 唯一的通道便是深涧与森林交汇处的万丈高仞，当中有一条附壁而凿的临渊小道，仅容一人通过，两边都有各自的将士和法阵把守，除非是修为高深之人，否则连飞鸟也难度。 在荒古时代，世间修者中兴，仙修和神修多不胜数，格外强大，却也少有人敢入沉仙涧。相传，一些大神通者欲飞越深涧，横渡天险，结果刚入内便被莫名的气机拉扯下去，再也没有上来。沉仙涧的名字也由此而来，更有人将其称为“神仙不渡”。 南蛮大军虽众，但绝壁上的险道如何能过千人万马？若要迂回至西岭绝壁或东海汪洋，如此代价，再强盛的王朝也承受不住当中的损耗。 两人也不知行了多久，忽见前方气流涌动，微风带着黑雾荡向远空，已不如先前的浓郁。方圆数百丈内景物明暗，轮廓依稀可辩。 脚下尽是黄沙，轻风吹过，尘土滚动，偶尔能见露在外边的半截白骨。愈往前走，地上的枯骨也多了起来。都是一些生灵的遗骸，有的是完整一具，有的已尸首分离，还有的散落一地，人类兽类皆有。 大多的骨骸如玉石般晶莹生辉，散发着淡淡的光泽，一看便知生前强大无比。 抬头望时，远处似有无数的黑影，宛如一头头巨兽伏卧地上。待走到近前，原来是一些体型巨大的骨架，比山岳还高，分不清是何物种，非常骇人。 再往前走，前方已无落脚之地，只见大大小小的骸骨铺满地表，一望无际。 放勋野老沉声道：“看来此处便是沉仙涧的中心地域了。”心中却惊诧万分，寻思：“这种景象太过古怪，就算千万年来许多生灵不慎失足陷入此地，也造就不出这等如山如海的尸骨。” 姚重华呆呆的望着眼前尸骨，突然双眼星芒一闪，昔日的许多景象似乎全都映入眸中，只见一只大如星斗的黑爪自天外探来，迅捷无比，巨爪在大荒中一拖一带，倾刻间地陷天塌，星辰移位。整片大地往一边倾斜，岩浆喷涌，山洪爆发，覆灭世间生灵。 忽然，天地间出现一个巨人，手持石斧，头顶青天，身躯伟岸无伦。巨人一步迎上，石斧挥动间，喷薄万丈混沌气芒，与黑爪对抗。 黑爪翻滚伸缩，搅动日月星辰，与石斧硬撼在一起。碰撞中生出的一缕缕气机投向宇宙八荒，致使山河尽毁，乾坤破灭。 黑爪探出的地方，是一个法则漩涡形成的空间节点，似乎是一个界壁缺口，连通着另一界，无尽的恐怖气息便从那一端涌了过来。 在爪臂周围，一头头凶唳暴怒的古兽嘶吼着，伴着黑色雾霭一同穿梭过来，大的如山岳，小的似寻常生灵，都是身覆鳞甲，体若精金，身上散发出亘古长存的气息和骇人的威能。 异兽黑压压一片，无边无尽的涌来，甫一着地，便对地面上的生灵展开攻击，万里大荒顿时血流成河，哀声动天。 忽又听得远方呐喊声响起，鼓声震天，有五人正冲在前方开道，与群兽斗得正激烈，后方则跟着一群人族修士。 那五人法力无边，似乎化身天地，融合于万道，身上散发出的气息能压塌万古，令一些强大的异兽形体龟裂，在群兽中生生杀出了一条血路。 这五人中，一个赤着上身，长发披散，通体浴沐火光，手持半截离火燧木，只见他手中燧木抖动，抬手间一划，大片太阳真火倾泻而下，顿时将千万凶兽焚为灰烬。 一个身形挺拔，白衣飘飘，样貌仙风道骨，手执一张梧木长琴，琴弦抚动，一道道的音波飞出，无数的怪物头颈分离，躯体断成一截又一截。 一个体态婀娜，肌若凝脂，衣衫环佩玲叮，手托一具青铜宝壶，释出一道道法则之力，将异兽洒落的精血尽数吸入壶中，炼化其生机。 一个头戴金冠，天龙绕体，身着淡黄长袍，手握一口黄金方剑，寒光闪过，粗大的剑芒斩落下来，群兽削臂露骨，肢体乱飞，瞬间死伤大片。 一个身穿布衣，眼大如牛，形貌甚是奇特，头顶一尊黑铁圆鼎。两手猛一使力，圆鼎往空中推去，极速放大，霎时将大片凶兽收入进去，鼎身震动，压得诸天颤抖，鼎内凶兽尽化尘埃。 怪物嘶吼，凄声厉叫，知道这五人是当中的最强者，全向当前五人涌来…… 后方许多修士不敌一些强大的异兽，接连陨落，血洒万里大荒。 大战也不知持续了多久，只见尸骨遍野，堆积如山，空中血雨滔滔，河流山川皆染成红色。 天地泣血，四野悲歌。 半空中，手持石斧的巨人仍在与黑爪对决。巨人遍体鳞伤，血滴洒落，汇成湖泊，流入江海。巨人怒吼震天，连连出手，黑爪逐渐不支，骨趾碎裂，皮毛染血，被迫慢慢退入界壁内。巨人持斧追击，跟着一步迈了进去…… 就在此时，白衣强者喝道：“速施展五行封印！” 五名强者每人手中各执一角玉片，飞身至界壁缺口处，五角玉片同时祭出，合成一个圆形玉牒，暴发出无量金光，淹没六合八荒，精气源源不断从宇宙星空中涌来，加持在玉牒上，修补时空节点上的缺口，界壁快速愈合，隔绝了另一界的气机。 嗡的一声，黑雾散尽，乾坤渐渐明朗。玉牒自半空坠落，重新分为五片，化作五道流光飞入了大荒中，不知跌落何处。 天地寂静，只遗下战火烧炙的疤痕，五名强者亦不知所踪。 界壁已愈合，姚重华忽觉一只大手又从中探了出来，一把抓住他，要拉扯进去。 姚重华大惊，不住挣扎大叫，却听得耳边一声巨响：“快醒来！”猛地回神一看，却是放勋野老伸手将他从外面拉入玄黄宝印的笼罩下。 姚重华定了定神，早已惊得脸色苍白，满身是汗。 放勋野老神色无比凝重，问道：“你看到什麽了？” 姚重华喘着粗气，将适才所见情形与放勋野老说了。 放勋野老面容严厉，心中愈想愈惊，暗道：“据大荒中有史以来的记载，从未发生过如此惨烈的大战，难道此地竟埋藏着万古以来不为人知的秘密？那几个人族强者又是谁？难道是……” 转念又想：“这小娃娃目中的双瞳，难道真的可堪破虚妄，洞察事实本相？” 过了许久，放勋野老携过姚重华的手，两人走在枯骨上，要穿越骨海，觅路归去。 刚迈步而出，却又听得身旁风声鹤唳，金鼓齐鸣，四面八方萧杀之气弥漫，两人如置身于远古战场中，无数的将士摇旗呐喊，冲杀在前。一批又一批的修士和异兽倒下，一茬一茬的生灵陨落，尸骨堆积如山。 英魂忠烈，万古不消。 忽然一阵红色旋风刮来，铮的一声，如剑芒击在玄黄宝印上，宝印震动，溢出的玄黄之气愈盛，阻挡风刀的袭击。 越深入中心，旋风越密集，到后来无孔不入，向着放勋野老两人劈来。而地面上那些巨大的骨架更是首当其冲，只见周围火星四溅，刀风斩过竟毫无损伤，可见这些巨兽生前有多强大。 放勋野老一手举过头顶，托着宝印运转法力贯入当中。宝印释出的气机愈发积盛，形成一个丈余大小的场域，将两人隔绝在内，任由风刀劈斩。 铮铮声响，风刀劈过，场域剧烈抖动。强如放勋野老也不禁骇然，若无玄黄宝印护体，两人只怕早已粉身碎骨了。 终于穿过骨海，离开了杀气纵横之地。两人不断前行，忽见一缕缕白光透过黑雾，自高空降落下来，原来外界已是白天了。 前方入眼处，数百座巨碑高耸入天，正中央围着一面石块垒起的高台，台上设了一座祭坛，丝丝黑雾不断的从中央祭坛中涌出，飘向远方。 放勋野老神色凛然，暗道：“魔性物质？看来魔族早有异动，筑了这座祭坛于此，必然图谋甚大。” 突然一阵呼声从右首边传来，跟着砰砰嘭嘭声大起。 放勋野老收起宝印，释出法力护体，拉着姚重华奔了过去。 两人隐在不远之处，透过黑雾望去，见五条身影被一群红毛怪物围在当中，双方斗得正紧。 那五人早已负伤，身上满是血迹，有的伤口更是穿过身体，前后透亮，都在坚难的支撑着。 听得一人急促叫道：“巫咸先生，请速施展‘天罗引魂大法’，否则我等危矣。” 另一人道：“此地太过诡异，召唤来的英灵皆受黑雾侵蚀，不由控制，反成了敌人帮手。” 这几个正是巫咸与毕万兄弟四人。 原来巫咸、毕万等人远远见放勋野老携姚重华隐入白雾中，都是吃了一惊。均想：“莫不是这两人在找死，沉仙涧万年凶险，岂是说入便入的？” 几人奔近涧前，默然无声。想起刚才那一幕，心中尚有余悸。不知怎地就窜出一头如此强大的凶物，使得数十头石兽皆命丧倾刻，强如巫咸都不敢与其撄锋，而是狼狈逃走。这时众人并未感知到身后危险，想是那凶物未曾追来，都长长吁了一口气。 囚顿望着深涧半晌，低声道：“老大，我们追是不追？” 辛图抢着道：“怎么不追？不讨回父亲的头颅，回去如何交待？” 孔真眼珠一转，说道：“沉仙涧乃是万古绝地，比苍莽森林还凶险，古来谁人敢入？纵有异宝防身，也是九死无生，说不定那两人此时已化成一滩浓血，我们又何必以身犯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