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2章、山水长路归无波
一行人吃吃说说,不觉时间飞逝。到了晚上,雨势突然大了起来,打在窗棂上霹扒作响,众人酒足饭饱,崆峒二老也命人在这酒楼找了客房,各自都回去歇了,诸农则拉着刚颠来看镖师孔双。 日前在酒泉时他的左肩胛都被番僧打碎,待诸农处理事毕过来看他,却觉无能为力。让诸农接个马腿可以,但这肩骨碎裂可严重的多,那散布血rou间的碎骨都不知要接到什么地方去。所幸,当时还有个被诸农打碎肩膀的番僧未死,诸农将这实验品抓过来,好好研究一番,才马马虎虎的固定好孔双的肩胛骨。此时刚颠在客房看到孔双,见他左臂仍旧固定着,上前按住运力检查,不禁摇头,回望诸农苦笑道:“师兄,你在和面么,怎么把肩骨搭的乱起八糟,这要治好,又免不了一番折磨。” 当初诸农给孔双治疗时,有黑玉断续膏做后盾,诸农誓言旦旦,保证完好如初,此时在孔双面前被刚颠说破,不禁脸上微红,幸亏他内力精深,运功行血,那红色转瞬就不见,回手到包里掏出一瓶药膏,对孔双嘿嘿笑道:“孔兄,我搭的本来不错,定是以前那药膏被冻的时间太久,不好用了。这是新做的,今日重新搭一次,包你以后换使大锤做兵器都没事。” 孔双虽知疼痛,但哪会拒绝,点头道:“让两位大师费心了,孔双现在手臂能动,已经感激之至了。”当下刚颠探明伤势,让诸农上前帮忙,两人又震开伤处,孔双咬牙挺住,待重新固定敷药时,外边的疾风骤雨早停,低云散去,一轮明月已照在中天。 诸农点了孔双的xue道,让他睡去,免得疼痛消磨。两人出得门来,诸农对刚颠道:“我刚才定好客房,你可去歇着了,嘿嘿,五师弟,这个,明日你跟我一起去武当山逛逛如何?”他想去赚张三丰的银子,今日看来,本事似乎还差些,要是给俞岱岩的四肢都接歪了,恐怕要被老道士到处追杀,还是把这刚颠和尚一道拉去把握些。 刚颠摇头道:“我知你去治武当派的俞岱岩,他的四肢是被二师兄捏断的。四年前大师兄回来时我也曾问过,不过,这等伤处要比这肩胛碎裂好治多了,实在不是什么难事,你当被医治的不是人,就是匹骡子牛马便成。”他笑道:“我别处睡不惯,可不跟你去到处乱跑。” 诸农听这话倒放下心,奇道:“你还有这毛病,难道这大半夜的还非要跑回天钧寺去睡?”刚颠抬头左右看看,此时夜风正劲,吹尽了天上的残云。月光如水般,洒在庭院中,夜空有繁星闪烁,这几日秋雨连绵的时节看来竟要过去了。他身形一闪,轻轻纵上房檐,坐在上面,只觉上边刚残留水迹,不太舒服,便抬起屁股,蹲在上边,向诸农摆摆手,叫他回去。 诸农一乐,心道这宝名、刚颠一对师徒果然都有怪癖,随着纵身上房,笑道:“你习惯在这睡么?这南北地域不同,但盖房子还都有房顶,你去住住,肯定一样的感觉。” 刚颠斜了他一眼,伸手指道:“雨后初晴,此处有罡风之寂寞,秋月之空清,平时哪能遇到,你这家伙只会逐那铜臭到处乱跑,不知这美景无限,唯有心静者方能感受。快别在此处聒噪,回去睡吧” 诸农咧咧嘴,不屑道:“呦呦,当年你师父还不是闻到我身上铜臭,到处追着我要钱。再说我可没乱跑,还不是去赚点苦命钱,不然谁来养我们这大庙?” 刚颠道:“此处香火比金刚寺要好多了,加上庙里的田地甚多,我去卖膏药也饿不死。”诸农贼笑道:“附近哪有几人买,怕是不够你吃rou的,你要在这蹲着一夜么?”刚颠点头,道:“你且回去歇息,我在这里无妨。” 诸农道:“那你就呆着看景吧,我是怕你着凉。”他突然喝道:“先让开了!”说着双手盖在瓦面上,刚颠一愣,忽觉一股冷意传来。他本不惧这夜风秋凉,但此时蹲在诸农的双掌旁边却突然感觉如入冰窖,猛地跃起,身形落在屋脊上,转头道:“你在做什么?”只见诸农掌力到处,方圆数米的瓦面上,尽成白霜。刚颠惊道:“哎呀,这雪月我看得多了,你搞的四周冰凉,可让我怎么呆?” 诸农在这片霜花上虚击几掌,双臂交错,低喝一声,掌力陡变,刚颠在旁边都觉四周寒气愈烈,突然四散,转而一股热气扑来,诸农的双掌已经落在瓦面上。那屋面的白霜随着落下的掌势倏然消失,刚颠在一旁看着,几乎疑似身在梦境,眨了眨眼睛,又凝神看去,只见屋顶月色依旧,那方圆数米的瓦面上,霜花水迹都了无踪影,只是这块屋顶已然全干了。 诸农抬头笑道:“这下可以坐了,看你蹲着我也累得慌。”刚颠慢慢走过来,蹲下身摸那片屋顶,奇道:“这是什么功夫,比倒酒还有趣,用来去掉药膏中的水分,我看再好不过。”诸农伸出拇指手赞道:“还是咱自家师弟有眼光。这招我也刚刚想起试试,竟然成了,只不过是将水凝成霜升华掉了,便如冬天凉衣服一般。” 刚颠赞道:“不错不错,这下便干得快了,你如何做到的?”诸农笑道:“此处却是复杂了,这功法我会用,却未研究明白,以后有空回来教你。嘿嘿,你若跟我去武当,说不定我就研究的快点。”刚颠摆手道:“不去不去,这功夫太冷,我未必学得会,用的时候找你就行了。”诸农白眼道:“那你就呆着吧。”跳下房去,身在空中,随手在檐下接了一滴雨水,落在地上,再抬起看时,月光下,手掌中晶莹闪亮,已有一片薄冰躺在手心。 他轻轻端住,走回房间,随了手一甩,那冰晶哧的一声,打进房中的木桌之上,走进看时却只有一个小坑,连水迹都四散不见。诸农满心喜色,不禁思绪飞散,坏水渐起:“凝水成冰,这不是生死符么,只是怎生把劲力附在其中,嘿嘿,倒是要好好研究一下。” 第二日众人又等了一日,见孔双无碍,才启程向东南而去,崆峒二老见了青海派的信件,又没救出马法通,也决定不再去玉真观,遂与诸农等人顺路一起回崆峒。辞别了刚颠,诸农这一群人有肃州路达鲁花赤开的通关路引,倒是比镖局的还顺利。过了武威,便有一部分随行的商贾相继告辞,在兰州歇了一天后,崆峒二老也带人向东直奔固原,林瀚海与顾守声则带着十几个伙计告辞,继续向东南至京兆府。 云九叶的晋元镖局就剩两人,诸农便带着五十几名骑兵,与司徒千钟一起帮着他们护送镖车转向东北,绕过巴丹吉林沙漠,自吴忠取道灵州。这段路程丘陵纵横,异常难走,向东走了二十天,待过陕西吴堡时,黄河已然开始结冰。待到人马车辆从河面过来,行至冀宁路,细算时日,已过了至元十五年的十二月中旬。 山西这些年一直风调雨顺,少受兵灾。待诸农等人入了太原城,才发现这城内与肃州甘州等边塞之地截然不同,虽是冬日,街道依旧人声熙攘,无比繁华。镖车队伍入城直奔晋元镖局,在城中行的不快,早有好事之人去跑去晋元镖局通报了。待到了镖局门口,只见大门打开,高高的门楼之下挤着一群人,已经候着。
那些人中有老有少,远远望见车队不禁一声欢呼,但等到车队慢慢走进时,却逐渐无声,只见这队人马中除了云九叶和孔双外,竟然再无熟人,很多人不由心中一沉。待车马停下,云九叶向诸农和司徒千钟抱拳,苦笑道:“我先去见过镖局的人,麻烦诸位先等一下。”他下马,到车里捧着一个坛子,护着孔双从人群中挤了过去,不一刻,那人群中已有哭声传来。 这趟商家派去的随队之人和镖局的镖师伙计都未回来,来接的人也不知如何安排,诸农等了一会前面哭声渐大,又有人顺着车一辆一辆的看过去,只盼能抓到那么一丝半影。这是早就料到的事情,但却半点也帮不上忙。司徒千钟一叹,道:“若不是我贪杯,大师肯定与他们还在一处,也许就没有这等惨事。”诸农摇头,低声道:“那也是我贪杯之故,但即便我在,也不过多杀几人而已,到时惊动了甘州的元兵,最后恐怕还是一个人都逃不出来,又怎能劫了大牢。这次起码还带回了镖车和两个活人,加上那些商贾,也算扯平了。” 两人下马等着,过了一会,只见云九叶陪着一个老者出来,见他高高瘦瘦,却只有一条手臂。那老者来到诸农面前,躬身道:“老汉云鹤,见过大师了。大师对晋阳镖局的大恩,云家无以为报,还请受老汉一拜。”说着便要跪下行礼,诸农连忙拦住,道:“云老爷子,江湖相遇,拔刀相助也是本分,何况我与云兄原本一路,未能相护周全,本来就无地自容,如何当得起老爷子的大礼。”他转头对云九叶道:“云兄,你劝老爷子回去吧,也把这镖车货物处理一下,贵府多事,我们也不便相扰了。” 云九叶抱拳道:“大师,司徒兄高义,这一路让诸位长途奔波,车马劳顿护送我等回来,云某惭愧,救命之恩,相送之义无以为报,又怕耽误了大师的行程,这点薄礼略表心意,充作大师的路上川资。”说着递上一个包裹来,他见诸农领着这帮人一路吃吃喝喝过来,不知浪费了多少钱财,收拾了一下,将家中细软都拿过来了。 诸农笑道:“云兄莫羞辱我了,此次也没什么事儿,本来要去拉几个本门的师兄弟回家吃饭,只是现在时机不到,也不用着急,且让他们在外边在多赚一年的银子。我见惯了西域的雪峰草原,这一路上也看到了河西的瀚海丘陵,今日,再领着他们见识一下这河东的山水人家,权当作观光啦。”他转头向云鹤道:“老爷子,你们先处理自家事要紧,我和司徒兄自去逛了。”说着手一挥,上马带着诸人,返身上路。 云九叶在后边高喊:“大师,不如在太原过完年再走吧,我们也好去拜望。”诸农回头朗声道:“岁月本长,忙人自促,天地本宽,何不乘兴而游。云兄,云老爷子,咱们山长水远,有缘再见吧。”说着,赶这他的几车财宝径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