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往事再回首

    月已东升，斜挂当空。

    韩少宁开着小车，穿梭在县城的街头。

    他终于拿到了十万块钱，但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因为他知道，如今十万块对于投资矿山来说，不过是杯水车薪，尽管自己有班底，有技术，然而，一旦挖不到正线，不能大规模开采的话，就会牛陷泥潭，而且愈陷愈深。

    等红灯的时候，他又摸了摸兜里的十万块钱，不禁想起了自己亲手写的借条，又想起了刘胖子给钱时的狞笑，暗叹人心难测，江湖险恶。

    车窗摇下，夜风拂面。他还没有吃晚饭，顿感腹内空空，饥肠辘辘。忽然，他闻到了一股陌生而又熟悉的味道，nongnong的，香香的，那是rou与饼交织在一起烘烤的味道！

    “烧饼！大爷大妈香而不腻的烧饼，爽口滑嫩的骨汤馄饨！”韩少宁吧嗒着嘴暗道。同时，他的脸情不自禁的绯红了起来，暗骂自己实在不是东西，早应该回来看一看自己的恩人。如果没有卖馄饨烧饼的大爷大妈，也许自己早就流落街头，与乞丐无异。其实，他也总想报恩，怎奈事情一忙起来，就忘到了九霄云外。

    他将车缓缓停在了路边，来到一张空桌旁，慢慢坐了下来。门口火炉正旺，骨汤香气四溢；小饭馆内桌椅板凳没有任何变化，甚至连位置都没有动过；几个人正在大口咀嚼着烧饼，吸溜着骨汤。

    “老板，给我来一碗馄饨，四块烧饼！”韩少宁说道。他的语声不大，但嗓音洪亮，屋内外都能听到。

    “好嘞！”一粗犷的声音挑门帘喊道。

    韩少宁抬头观望，只见一个中年男子端着一盘烧饼来到自己面前。

    “先吃烧饼，馄饨马上就好！”男人说完，就去煮馄饨。

    “大爷大妈呢？难道他们不干了？”韩少宁心里一愣。

    正在这个时候，又有三个人来吃馄饨了。

    “当家的，再拿三份馄饨出来，一块煮！”老爷们喊道。

    一个系着围裙的中年妇女走了出来，手上沾满了面粉，额头和脸上也点缀着几许。

    韩少宁看到陌生的男子和女人，心中暗想：大爷大妈哪去了？这对夫妻又是谁呢？

    烧饼还是原先的配料，馄饨依旧是往常的包法，但韩少宁吃起来，感觉不是当年的味道。尽管如此，他将一碗馄饨和四个烧饼“打扫”的一干二净！

    吃过饭之后，他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睹物思人，不禁想起了和蔼可亲的大爷大妈，想起了自己学艺时忙碌的场景，想起了后院喝酒的离别。

    夜已黑沉，小县城的路灯更显得明亮。

    吃饭的顾客渐渐散去，男人终于有空歇一会了。

    他一屁股坐了下来，左手从兜中迅速掏出一颗香烟，右手熟练的点燃，闭上双眼，猛吸了一大口，又缓缓的吐了出来，神情如痴如醉，甜蜜无比，似乎享受着人世间最美的时刻，最大的快乐。

    韩少宁竟然看的痴了。

    男人十分悠闲抽完这颗烟，才缓慢站起身来，收拾炉火中的柴火，准备熄火收工。

    “大哥，算账！”韩少宁掏出一张百元大钞，轻声喊道。

    “馄饨五毛一碗，烧饼五毛一个，一共是两块五！钞票太大了，我还得看看零钱够不够？”中年男子朗声说完，翻开了木头匣子。

    “大哥，你做的馄饨和烧饼这么好吃，怎么还是和四五年钱一个价？原先的店主大爷大妈呢？”韩少宁双眼露出惊异的目光，十分不解的问道。

    男子低头找着零钱，一点也没有感觉奇怪，依然乐呵呵的说道：“看来你是老老顾客了！实话跟你说吧，原先这个店不是我的，是我二叔二婶的！他们儿子太有出息了，前年就把老俩口子接到国外了。出国前，他们不仅把手艺传给了我，还把房子送给了我。事实上，我是农村人，除了种地，其他啥也不会。此外，我也不是他亲侄儿，只不过是还没有出五福的本家，但对我真是天高地厚，无以为报。卖烧饼，虽说是小本生意，可比种地轻巧多了，来钱也快，因此，我也不加价，老顾客满意，我心里也高兴。这不，还是按照老人原先的做法，到点就收摊，够吃够用就行，省的累着。人活着，就要学会知足，学会感恩，学会爱惜自己，身体一旦累垮了，那就得不偿失了。”

    韩少宁频频点头，情不自禁的说道：“原来如此！”

    男子还在数钱。一张换一沓，实在有些费事！

    韩少宁在心里叨念：“大爷大妈出国了，终于和儿子在一起了，不知在国外住的习不习惯？是不是早已把我给忘了？”

    “小雨，从你妈那，给爸拿二十三块钱来！”男子喊道。

    不大一会儿，一个十多岁的清秀女孩走了出来，手里拿着零钱，交给了男子。在她身后，又跑出了一个四五岁的胖乎乎的小男孩，吵吵嚷嚷，“jiejie，jiejie，你陪我玩！”

    “都陪你一天了，烦不烦人啊，大礼拜天，可不上学了，也不让人好好休息会！”女孩十分不耐烦的嚷完，就跑到了屋外。

    女孩一顿雷烟火炮，小男孩顿时吃了一惊。

    他瑟瑟发抖，走到韩少宁跟前，眨着天真的大眼睛，小声说道：“叔叔，我妈在里屋包馄饨，我爸在外面接客人，我jiejie又不陪我玩了，你陪我玩，好吗？”

    面对可爱的小男孩简单的要求，韩少宁怎么忍心拒绝。

    他刚想弯下腰，张嘴说“没有问题”，孩子他爸将散钱交给了韩少宁，转身伸出粗大的胳膊，将孩子抱起，并紧紧的搂在怀里，亲了一下儿子的小脸，非常内疚的说道：“爸爸马上收工，小云，爸爸陪你玩。”

    韩少宁走了，走的时候，心里很不是滋味。

    一车一人，独自在马路上狂奔。

    “人活着，就要学会知足，学会感恩，学会爱惜自己，身体一旦累垮了，那就得不偿失了。”男人说的这段话，一直在他的耳边萦绕。

    想起学会知足，他想到了刘胖子！那个死胖子实在贪得无厌，就像一头硕鼠！只要看见“大米”，两只鼠眼就会放出贼光！那头“硕鼠”，不仅不知足，还变本加厉！

    想起爱惜自己，他又想到了陈永贵！三哥是上辈子缺了德，还是这辈子造了孽，年岁不大，却疾病缠身，听刘胖子说，吃药打针输液一年多竟然豪不见效，而且越来越邪乎，连床都下不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事到如今，就算家里金山成堆，也只能留给后人花了！

    想起感恩，他想到了自己！今天，他能够出人头地，不仅仅在于自身的努力拼搏，更得益于贵人的相助！他暗自后悔，自个早就应该看望一下大爷大妈，报答管饭收留、传技授业之恩，却因疲于奔波而忘到脑后！如今，大爷大妈已到了国外，别说报恩，即便想见上一面，势必登天还难！他暗骂自己不是东西，没有良心！

    想到贵人，他又想到了陈永贵！三哥现在身体到底咋样了？难道刘胖子说的是真的？三哥得了中风，现已全身瘫痪，直不起腰，下不了床，吃饭等人喂，啦屎要人接，生活不能自理，简直就是等死！果真如此的话，自己真应该去探望一下三哥，千万不要和大爷大妈一样，又成为人生一大憾事！

    他不是不想看陈永贵，实在是怕看到陈永贵的媳妇──小丽！他深深知道，她是一头永远都喂不饱的母豹！

    月亮越升越高，车速越来越快！

    他下定决心，不管如何，过两天一定去看一看三哥──陈永贵！

    由县城回韩家庄的路，本不算长，也就是半个小时，但韩少宁满脑子总在胡思乱想。

    车子已过了东峪镇，再转四个山弯，就到韩家庄了。

    到韩家庄，也就到家了！

    想起到家，他又想起了卖烧饼的男子！大爷大妈出国了，把生意和房产留给了男子。男子经营小店，赚钱虽不多，但够吃够喝；现在儿女双全，夫妻和睦，生活幸福美满，人生若如此，夫复又何求！如今，自己要钱有钱，要名有名，可谓名利双收，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知识分子出身的美人媳妇睡在身旁，却感到无限的寂寞和萧索！如果当年自己不是执意离开，会不会像那个男人一样，过上他的生活？他不敢在想象下去！其实，他愿意接茬往下想，但他也知道，往事不堪回首，想象徒劳无益，只会平添悲愁！

    其实，初心的愿望都非常美好，但经过两年来的摩擦，韩少宁和唐晓燕相处并不十分融洽，在旁人看来，两人夫唱妇随，卿卿我我，那不过是在演戏，在给别人看。

    韩少宁再有钱，也不过是个暴发户，再当人大代表，那也不过是块遮羞布！他虽生长在农村，但大男子主义却暴露无遗，再加上两人出身学识不同，品位和见解自然就会有分歧，而唐晓燕恰是一个自强自立的女人，且十分顾及颜面！因此，没人的时候，他们也没少拌嘴吵架。诚然，韩少宁对唐晓燕最不满意的地方，主要是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