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0 再遇晚盈
由于大师兄的交代,本该回旬休的我只得差了只仙鹤回北荒告知三哥,独自一仙留在这无聊的督蒙山上寂寞的看戏折子。 我正巴巴的看着各位师兄下山,牧莘便拖着游魂般的步子踱到我身边,懒懒依在一万年青旁,压着声音道:“今日怎的不走?”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断其恋家之心绪。”我忧伤的抬眼望天,故作高深道:“你自然不懂。” 牧莘不屑的笑笑,嘴里叼了一根狗尾巴草:“那爷就陪着你接这个大任吧。” 我说:“当真?” 他说:“当真。” 我说:“你家在哪儿?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他也学着我抬头望天:“在远方。” 我知道他那天杀的伪文艺男青年的病又犯了,急忙在开端扼杀,“师兄,你快去卖两斤猪头rou来,我们下酒喝吧。” 牧莘瞬间两眼放光,忽又颓然道:“你那厮酒量,无趣得很,谁和你喝?” 我说:“哦,那就不喝了吧。” 他狠狠嗔了我一眼,起身拉我袖子:“走走走,受不了你了,一起去凡界吃。” 我说:“我懒,不想动。” 他说:“懒什么懒,我好心留下来陪你,难道一起去吃顿饭也不行?” 我说:“那你就回去吧。”我自知清楚牧莘的脾性。 他嘴重重的叹了一回气,气急败坏的扯着我的袖子想拖我走,正欲开口,就看到了伏胥的身影。 伏胥看了眼正和我袖子纠缠不清的牧莘的手,缓缓道:“仙山上不可喝酒。” 牧莘无语的瞥着我,眼神里写着‘就是你拖拖拉拉不然也不会这样’的表情。 “葵倾,你过来,我有事跟你交待。” 我不明所以的凑过去。 “今日我要出去一趟。” 你要去哪儿关我什么事?我依旧不明所以。 “听你大师兄说,明日由你接待来山上归还浮沉珠的客人,我这一趟有些远,若你解决完事情后我还未归来,就在山上的等我回来。” 我更不明所以,等你干嘛啊?万一你去个两三天,我这假期岂不是泡汤了?乔冉下界在蜀都新学了一门叫麻将的玩意儿,我还等着她教我呢。 我如实开口:“弟子恐怕做不到。” 伏胥眼角忽地出现几分笑意,“嗯?” 我再如实开口:“弟子恐怕做不到。” 他浅浅一笑,伸手抬起我的下巴,声音缓缓:“……你若是做不到,本上神就把昨日你想要的唇印予你。”语罢,眸子直直的盯着我的唇瓣,狭长凤目满是幽光,绯红的双唇微勾,让我有些流口水的冲动。 这个姿势,很言情,很经典。 我在大腿上掐了自己一把,清晰明了的痛觉告诉自己我并不是在做梦。 “弟子谨遵师父之言。” 伏胥笑着腾云而去,牧莘急忙屁颠屁颠的跑过来,“你们嘀嘀咕咕的说什么呢?” 由于此刻我脑子有些混沌,便脱口道了一句很是能总结伏胥所言的话。 我说的是:“师父说明天我要是不等着他回来,他就亲我。” 牧莘一脸懵逼:“……啊?!” 我急忙捂住自己惹祸的嘴,认真道:“走,吃猪头rou。” ………… 醒来时已近午时,我胡乱收拾几下就急冲冲的赶到督蒙山入口:凌霄崖。 今日仙界也是一个好天气,凌霄崖一片腾腾瑞气,四处仙雾缭绕,极目远望,满是缤纷云霞。 本也就是别人借了东西现在来还的无聊小事,大师兄找借口躲懒,我就成了替罪羊。 我百无聊赖的踢着脚下的小石子,看着它们一粒粒滚下悬崖,趁着雾气,其身影转瞬便消失殆尽。 唔,正是因着这该死的大雾,我才未看清骑着火麒麟赶来的乐戎,不然,我提前溜了去把睡得像死猪一样的牧莘拉来抵个数也是极好的。 我在心里将大师兄的十八代祖宗一一问候了个遍。 乐戎一袭磅礴镶金边玄衣,银色发冠将墨发尽数束起,在火红的麒麟坐骑上凌然而立,场面煞是耀眼。 我想起前段时间他喝醉后将我拖到紫徽宫的那桩事,一时不知如何开口,杵在原地继续踢碎石。 尴尬的是他看到我后同样未开口,不开口就算了,你那个带着诧异和探究的眼神是几个意思? 我还未看懂他的情绪,他就已经走下火麒麟,朝我这个方向晃,眸子里似乎带着些许笑意,抬手抚上了我的额头。 这个似笑非笑的眸子,一别就是千年。 他的指腹很温暖,不似伏胥那般,带着沁人的清凉。 我清明台还在混沌时,耳边就想起一道银铃般婉转动人的声音。 “君上怎么也不等等妾身?这浮沉珠是借来给妾身安神的,妾身若不来向掌门亲自道谢,怎么也说不过去不是?” 乐戎在我额头上的手一抖,我也情不自禁的一抖,抖完之后急忙不动声色的退了两步,抬眼看着云头一身华丽贵气的女子。 晚盈,好久不见。 晚盈身后跟了一溜粉色裙衫的宫娥,头顶珠钗雍容,面部圆润,若含桃花,丹凤眼微微上挑,一如既往的凌人气势。 我正欲叫他把那什么安神的鬼珠子交了滚蛋,晚盈却忽地笑了起来,笑得花枝乱颤,一点也不符合她天族女子庄严尊贵的身份。 她笑得不可自制,略有些前俯后仰的姿态,就连她身后的宫娥也跟着笑了起来。
就在我以为她们一起犯了癫痫之际,晚盈已经被身旁的宫娥扶着站到了我面前,至于为什么要扶,那时因为她笑得没有力气了。 她说:“我说葵倾仙子,几百年不见,你怎么越发有趣了?我……” 乐戎沉沉喝道:“够了!你先回宫!” 晚盈脸色一僵,接着开口:“往日本宫听说过这样一句话,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这督蒙山的掌门闭关了,想必是寻不见聪敏的弟子了,便打发了你这样一个强撑老虎的猴狲来见客吧?” 我依旧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但却记得她这个讥讽的神态,就如一千多年前。 “怎地不说话了?从前你不是挺能说的吗?” 耳边晚盈和宫娥的讥笑依旧不绝,搅的我脑中一阵轰鸣,手脚发冷,全然不知该做何反应,只死死的咬着下嘴唇,带着满口腥味,听着这和一千多年前丝毫无异的笑声。 可叹的是,今日我并不知道晚盈和她的宫娥在笑些什么,直到她挣开乐戎的手笑着继续开口。 她说:“哈哈,你们看,她在额头上写个大大的‘王’字,不就是为了冒充老虎吗?真是可笑,你真以为写个‘王’字就……哈哈哈哈……” 我恍然大悟。 乐戎双眉紧蹙,对着身后一溜烟的宫娥怒喝道:“把她带回去!” 晚盈讥笑变作冷笑,道:“本天女不走又如何?四海八荒,还就没一处不是我父君的地方,君上又有何权利叫我走?——呵,君上倒是长情,这么多年还心巴巴的念着她。” 过去的事,我以为自己只要努力,就可以全数忘净,但今日一见了始作俑者,我就被打败了。 我脑中依旧轰鸣,看不甚清现下的状况,只看到往昔,看到了无妄殿中我跪下的那个身影,我颤抖着说出口的那些哀求,那些劈头盖脸的冷嘲热讽,所有的愤怒、不甘、羞辱、混着晚盈的笑声汹涌而至,一幕幕在我眼前重放。 “帝姬娘娘,我求求你,放了我三哥吧,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帝姬娘娘……我三哥不是故意的,帝姬娘娘……” 恍惚间,一股轻柔却不容拒绝的力量将我一拉,我便跌进了一个宽大温柔的怀抱。 回忆嘎然而止。 这个怀里有一股低沉硬质的木质香,带着鸢尾根的气息,有些像三哥。但是我知道不是,因为我清清楚楚的看到了从青龙眦缶上越下的伏胥。 或许是这个怀抱太像三哥的了,或许是我的眼泪忍了太久,刚一接触到伏胥带着凉意的手掌,鼻子就猛地发酸,泪渍在他荼蘼白的袍子上煞是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