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回 又到生辰时
清晨,苍郁推开窗,一股清冽的寒气扑面而来,深秋到啦! 苍郁望着满地的金黄,忽然想起——几号了?今日不是我的生辰么? 每年生辰都是满地落叶的时候。 也许是冥冥中注定,上一世和这一世,她的生辰都在农历九月十九这一天。 由于对过去的记忆已经日渐模糊,她想不起来生日蛋糕这回事,只惦记着吃一碗长寿面。 从前,长寿不长寿的,对她一个年轻姑娘来说,好像没那么重要,但现在变得很重要,因为活得长一点,就能够看到云仙久一点。如此的痴情,外人看来也许会难以理解。 一碗长寿面,对于暂居宫中的她来说,根本不是问题。 白鼎牢记救命复国之恩,总想报答他们,可是赏什么,他们二人都不要。白鼎早已命人全权听苍郁和云仙吩咐,只要她开口,别说一碗面,就是招呼一桌子佛跳墙、为她办一场千人寿宴,也绝对没有问题。不过,当绫罗绸缎、山珍海味唾手可得的时候,一碗小面还就特别招人稀罕。 云仙说,夜观星象和风声,预测第四块逆天行碎片就快要有消息了,应该就在这几日,让她耐心等待。 至于那把琴,云仙说不急,再等一等,至于等什么,她也不清楚。 天塌下来,估计云仙一人就可以顶起,既然他发了话,她一向是顺从的。 又几片金黄的叶子瓢落下来,由风托着在空中转了几个圈,因为姿势太过优美,苍郁看得入了神。这些叶子,在枝头起舞的时候,是那么绚烂,快乐得“沙沙”作响,而一旦离开树身,很快就枯萎了,繁华落尽,最后变成一滩泥,长眠于地下。 云仙就是那树,而自己,就是终究要离他而去的一片叶子。离开他之后,自己也该会枯萎了吧?离开他之后,真不知世间还有什么值得留恋? 她总是不自觉地担心,找齐魔器碎片后,即将要到来的分别。 其实世间可留恋的东西还有很多,除了爱情,还有亲情、友情、师生情......还有理想,还有兴趣爱好,还有......不过在此时的苍郁心里,也许由于驿马印冲淡了过去记忆的原因,她心里只剩下了越云泽一个人,偌大的天地间,除此之外再无它。 “咦?那是何物?” 窗下的石凳上,赫然摆着一只盒子。 “那不是......娘娘的四弦琴么?!” 苍郁鞋都没穿就飞奔了出去,先没有动琴,而是四处转悠找寻。她以为会看到屠天,可是周围并没有人,看来,他留下琴就走了,显然是不想再见自己。 她怀着对屠天的感激和愧疚,小心地打开盒子,琴果然完好无损!除琴之外,盒里还有一张纸,被仔细地折了三折,笔迹也很潇洒—— “青葱, 你的生辰贺礼。我说过,我欠你的,有一天会还给你。 屠天。” 不知怎地,眼泪忽地一下子涌出来:“屠天......” 她还记得,屠天说这话,是在心湖和自己用元气换来月光草,医好他的腿的时候。当时,她哪里想要什么回报,只不过是看他一瘸一拐,心生同情而已。 人生中有许多种感情,除了男女之情,手足血缘亲情,还有一种说不清是什么、但却真实存在与心灵深处最柔软的地方、难以割舍的情感。 若将一个人比作一只鸟,婚姻就是鸟栖息的窝巢,那么这种情感,便是鸟儿归家途中遇到的避雨的屋檐。 比起对云仙的高山仰止,屠天身上风尘仆仆的气息和味道,是很亲切迷人的。 屠天在暗中,眼都不眨地注视着苍郁的反应。 当他看到她脸颊滚落下晶莹的泪花,又是感动,又是心痛,还有一种,总算能轻舒一口气的释怀。他多想上前去搂住丫头,抹去她的眼泪,但终于还是止住了脚步,心中恨恨地暗想:“越云泽,你最好给我好好对待丫头,否则,我屠天定要杀得仙界片甲不留!” 感动之余,苍郁捧着琴,像个偷拿了大人东西的孩子,心中惴惴不安。这是属于娘娘的东西,理应要还给她,但少了这琴,逆天行便残缺了,终究将为破坏因果轮回埋下隐患,该如何是好呢? 正“做贼心虚”地纠结着,一抬头,发现越云泽已立在面前。 “云仙,屠天把它送回来了,但恐怕我还得将这琴......” 越云泽一脸平和,点点头表示赞许。 本来还担心他不同意,但想想以云仙的品貌,自然不会不经人允许,就留下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 乌衣娘娘的平宁殿,重回过往,一扫寂寥,华灯灿耀。丫鬟下人们步履匆匆,忙前忙后,有打扫的,有运送珍稀食材的,有带裁缝来给娘娘量身裁衣的,还有忙着往屋里搬运盆景花草的,一派繁忙景象。 听说娘娘本人,此刻正在未央阁中的琴房。 启禀之后才知道,原来皇上此刻也在这里。他们二人经此劫难,还能排除万难,重修旧好,甚至感情更上一层楼,不能不说令人欣慰。苍郁和越云泽正打算退去,另寻合适的时机交还,却得到皇上和娘娘的召见。 乌衣娘娘着一袭婀娜的鹅黄云锦裙,下摆以五彩线刺绣牡丹孔雀百鸟朝凤图,镶金丝绦束腰,裙上的色彩,一路绚烂到在场各位的眼中去。徐徐行走间,流苏髻中斜插的黄金花枝步摇上,坠下的九彩玉珠,发出水滴般剔透的声音。 今日的娘娘,面若芙蓉,不必烽火戏诸侯,也自带笑容,这是除却芥蒂、相互理解、心心相印之下的笑容。这也是苍郁第一次见到娘娘的笑容,心情舒畅了,笑得可真美啊! 行过该行的礼数,苍郁从越云泽手中将琴呈上:“皇上,娘娘,民女将这琴取回来了,现完璧归赵。” “真的失而复得了?如何拿回来的?” 乌衣欣喜地摸着琴,手上极为轻柔,目光流转得甚为动人,一刻也不舍得离开琴身,这可是她朝思暮想的宝贝。
“娘娘,如何拿回来的已不重要了,反正经过这些周折,皇上与娘娘冰释前嫌,这才是最重要的。这琴既是娘娘的传家宝,还请娘娘收回罢。” 苍郁说这话的时候,是有私心的,盼着娘娘一时感动,说不定能慷慨地说句,你拿去罢。 可惜没有。 娘娘说的是:“皇上,臣妾想为皇上演奏一曲。” 白鼎君心大悦:“好啊,朕洗耳恭听。” 不仅是皇上,就连苍郁也很想一睹娘娘拉琴的风采。 只见乌衣轻抖衣袖,彩袖半滑落,裸露出小半截冰肌凝脂的雪藕玉臂,随即轻轻把右手弓搭在弦上试了一试,闭上双眼,就这么拉了起来。 没有夸张的长指甲,长度适中的甲上,描着彩绘的牡丹,与裙上的百鸟朝凤图相映成趣。白皙到几乎透明的手指,在琴弦上跳舞。长长的睫毛低垂,被浮光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韵。步摇上的九彩玉珠,随着律动微微摇摆,发出美妙的水滴之声。 当第一个音符飘出来的时候,苍郁先是为之一振,而后便完全被这意境迷住了,她还从未见过有人身着古装,演奏西洋乐器,两者置于同一画面,竟然毫不违和!东方的内敛与西方的写意,恰如其分地融为一体,犹如水与火相交融,并未遮盖或击垮对方,而是在相互撞击时,迸发出难以言喻的辉煌。 苍郁多希望此刻能有两把琴,就能和娘娘合奏一曲了。 一曲完毕,竟无人喝彩。只因每个人都兀自沉浸在方才的意境之中,尚未回转过来。过了半晌,还是白鼎带头鼓起掌来。 “爱妃,朕方才听得如痴如醉,这是何神奇乐器?简直让人魂飞天外。可否每日为朕演奏一次?” “刚才这一曲是献给皇上的,这是臣妾用此琴为皇上演奏的第一曲,也将是最后一曲。” “哦?为何?” 白鼎神色微变,差点以为又要节外生枝。 “入宫之初,许姑娘与云仙以兄妹相称。后来才得知,姑娘与云仙实则非亲非故。但为了因果轮回的大义,许姑娘肯舍弃一切,不畏艰险,不惜花费时间,助仙界寻找魔器,臣妾又岂能凭一己之私,独占宝器一隅?更何况,要不是许姑娘,臣妾怎能与皇上冰释前嫌?” “爱妃此言极是。若不是云仙和许姑娘,朕也早就成为唐淼刀下之鬼,何来今日与娘娘的重逢呢?朕与娘娘受了云仙和许姑娘如此大恩大德,就请你们二位收下此琴,助天下保因果轮回的大义。而后,朕将命最好的工匠,再打造一把赠与娘娘。” 白虎国之旅,没有想到是这样的结局,到头来皆大欢喜。 苍郁看到一对有情人和好如初,发自内心地为他们高兴。不免就想到了自己,自己和所爱之不能动情、遥不可及的云仙,是不可能有这么一天的...... /34/3439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