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余毛
乌云笼罩着长空,雨意横生,狂风呼啸着扫过,带的树枝摇曳挥舞,酒旗霹雳作响。 马车里四人相对而坐,一路颠簸过后,几人已是没了太大的精神说话,各自阖着眼睛养神。 赶车的老余是千灯镇最有资历的车夫,一辈子行了万里路,顾应同请他来赶这趟车,足见心意之足。他坐在前座上,拉紧缰绳,双目炯炯的望着前方,即便已赶了一天一夜的路,他却仍旧精神抖擞,丝毫没有倦意。 老余赶车的价格比一般车夫要贵三倍,除却他丰富的经验和端正的态度外,他这两匹马也是功不可没。 胡马大宛名,锋棱瘦骨成。这两匹马据说乃是极其稀有的大宛种,日行千里,蹄如闪电,比驿站寻常马匹要快了不少脚程。曾有不少有钱人家出钱欲买他的这两匹宝贝,最终都是不了了之,他爱马,马也懂他,于他而言,这两匹马不仅仅是糊口的工具,更是家人。 连他的马鞭,都是绸缎做的,打在马身上,声音虽然响亮,却不过是挠痒而已。他和马之间,早已心意相通,何需什么马鞭?只是怕外行人不懂,置以微词罢了。 现在他们正奔驰在一处天堑峡谷之上。 比官道陡峭的多的一条山道,这条路虽比大道短了许多,却鲜有人至,只因其上杂石遍地,曲折盘旋,颇为峻险。老余走这条路,只因他有自信,赶车多年的自信。 余府二堂花厅里,毛傲香捧着热茶,端详着面前的余梦易,笑道:“果真是个国色天香的美人,丁姑姑,你可真是好福气!” 丁碧珍道:“你这妮子,油口滑舌的,说罢,又有什么事相求?” 丁碧珍与毛傲香的母亲丁如意是表亲关系,毛父早丧,毛傲香能坐上这第一把手的位置,与余家的暗中相助也不无关系。排却各自心中的小算盘,丁碧珍对这侄女也是少有的疼爱。 毛傲香端正了姿势,道:“姑姑,我来此,是替我家那个不成器的弟弟来提亲。” 一旁的余梦易身子一颤,丁碧珍哦了一声,惊讶道:“是你哪个弟弟?” 毛傲香道:“三弟毛伟,聪慧谨慎,愿与余meimei结为连理,光大两家门楣。” 丁碧珍点点头,道:“你这三弟我见过,却是言语伶俐的很,只是不知梦易愿不愿意嫁?” 余梦易心中想着北宫穹,又怎愿意嫁给毛伟?只是这番话又如何好说的出口?她生来娴静舒雅,对着毛傲香这个外人,更是难以启齿,当下支支吾吾,说不来话。 毛傲香看了她一眼,笑道:“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姑姑和姑父若觉得可行,大可以定下婚期,早日cao办。非我夸口,我这三弟早晚可成大器,若两人同结连理,非但余meimei以后过得好,毛余两家合为秦晋,岂不是美事一桩?” 丁碧珍对这个能言善辩的美丽侄女无可奈何,只得摇头道:“你姑父对梦易向来疼爱的很,当初多少官宦子弟前来提亲,皆被他一口回绝,若是梦易不愿,恐怕难成呀。” 余梦易脸上发烧,不愿多谈自己的婚事,当下欠了欠身子,道:“母亲,毛jiejie,梦易还有事,便先下去了。” 毛傲香眼睛眨了眨,露出一份别样的笑容,“余meimei回去多思量思量,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总是拖着,未免让别人说闲话。” 余梦易未置可否的点了点头,挪着步子退了出去。 毛傲香将话题转到另一个人身上,“听说北宫家的那位公子过两日便要来余家啦?”她故作惋惜的叹息了一声,“这人据说材质兼美,当得上人中龙凤,可惜命运不好呀。” 丁碧珍一愣,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这件事说到底干系重大,她并未和外人说起过,想来族中也无人敢在外面胡说八道,不知道毛傲香又是从哪里得知的这个消息?、 毛傲香见丁碧珍面色不悦,神情异样,已猜出她心中所想,“姑姑,你我两家如此关系,何必要瞒着我呢?莫非你还怕我告发你们不成?”她打趣道,“余家待我恩重如山,纵使给我一万座金山,我可也不敢做这天打雷劈的勾当呀。” 丁碧珍听得她说这话,心中略略快意了一些,但她深知自己这侄女利嘴巧舌,做事手腕狠辣,不愿与她在此事上多有纠结,摇头笑骂道:“乱嚼什么舌根子?我们这些做大人的可没有这么多小心眼,你从哪儿听得这些消息的?” 毛傲香正色道:“实不瞒,是苏大人亲笔所书,托我与余家一同照管好北宫穹。”她从袖中拿出一封信递给丁碧珍,“姑姑若是不放心,可以亲眼核对。” 丁碧珍摊平信纸,读毕后只觉赧颜,毛傲香故作感概道:“唉,亲姑姑都这般不相信我,人活着还有么意思?”
“得了得了,你这妮子,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得了便宜还要卖乖,牙尖嘴利的。”丁碧珍摆出一副长辈的姿态,皱眉道:“只是依你看来,北宫穹却该如何安置?”她心知毛傲香必然意有所图,也不与她再多说闲话,直接开诚布公。 毛傲香晃了晃指甲,修长纤细的手指白嫩如玉,似乎很难与现在这个精明的生意人联系起来,“我本不想这般麻烦,只是苏大人既然这么说了,也只得尽我一份心思力气,我在城南有一栋旧宅子,久无人住,他住这儿也颇有些麻烦不便,不如余家派几个家丁过去,将北宫公子安置在那儿如何?” 丁碧珍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仔细想了想,也觉得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便点了点头,“自然可以,只是我得同你姑父商量一番,这苏大人也是的,这种事虽然表面有些怕人,却并算不得麻烦,何苦又劳烦你?” 毛傲香心中暗笑,这北宫穹眼下虽是把刀,不慎之下便会伤人,却也能劈开荆棘,划出路来,自古富贵险中求,毛家在内耗之中损失了不少财货势力,若北宫穹日后异军突起,扳倒魏忠贤,或许能借着他攀得高枝,岂不是天大美事?江南几大世家惯于商贾,为魏忠贤税务政策所苦,都颇有微词,纵使不能借此事有所增益,能对魏忠贤造成一些压力,也是她所乐意看到的。 “姑姑果然爽快,听说你最近得了一本刺绣的宋时刻本,可否借侄女一阅?”毛傲香也不再说此事,转了个话头说道。 丁碧珍没好气的说道:“你又不事女红,要这干什么?说到书,上次借你的稼轩刻本可是丢了你姑父前些日子心血来潮,想看它却又寻不到..你呀!”她恨恨的说着,点了点毛傲香的鼻子,“若不是我替你瞒下了,指不得下次你姑父见了你,怎么数落你!” 原来余天青爱书如命,书房中藏有多部珍贵典籍,每过一段时间便要擦灰纳线,紧紧书脚,对子弟要求亦是十分严格,书皆裹有封皮,不许沾染油墨,这毛傲香来余家做客,经常借阅书籍,只是不知上次借走的书已逾期半载多,却为何迟迟未归还。 毛傲香脸色微微发囧,打了个哈哈,“说哪里话,姑姑疼我我自然是知道的,这些日子家里事务繁忙,有些忘性,过几天便将书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