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山院 - 言情小说 - 云聆歌在线阅读 - 第三十四章 以命相搏求恩典

第三十四章 以命相搏求恩典

    皇帝的声音冰冷的没一丝感情,他掌管着生杀大权,天威不可犯,即便是他儿子,与皇权比起来依然不值一提。

    楼幽兰不敢置信的瞪着皇帝的背影,他甚至没力气再问一遍皇帝的意思。他跪在那里,觉得自己就像被人兜头浇了一桶子冰水,冷的他从头到脚都麻痹了。

    皇帝那一句‘她活不成了’,直叫他魂飞魄散,楼幽兰踉跄着爬了起来。他现在算是明白了,他父皇和他皇祖母下好了圈套等着他回来往里跳,恐怕连他娘都有份子!旁人不了解他母妃,他难道还不了解?他是他娘的眼珠子,他娘对他寄予厚望,说句要砍了头的话,怕是他娘也动了楼幽篱那心思,这会谁敢祸害她儿子,她就能同她拼命。

    聆歌先头那些事保准她老人家都知晓了,正恨的牙痒痒,聆歌却巴巴的自己送上门来,落个什么结果,闭着眼睛都能猜得出来。

    最可恨的就是自己,他先头怎么同聆歌说的?拍着胸脯子叫她放心的跟着自己回来过日子,王妃的头衔给她空着,儿子落地就是世子,一辈子好吃好喝的供着她。结果呢?下了马车就叫人抓进宫里,白绫子往脖子上一套,就地正法了!

    楼幽兰这会子真是肠子都要悔青了,早知道样,他宁愿她和那个姓容的在回生谷里厮守!只要人活着,就还有念想,总比阴阳相隔来的让人痛不欲生的好。

    眼前一阵阵的发黑,楼幽兰双腿直打颤,从这到殿门口不过几十步路,他却需要花费周身的力气向前走去。

    皇帝在他身后瞧着他,没有平身的恩旨,他私自起来就算是大不敬,要不是他身上流着他们楼家的血,这会都够杀头的了!

    难不成他真的爱上那个女人了?这才几天的功夫就看对眼了?皇帝生气,气他没出息的德性,他这副落魄的模样哪里有半点他们楼家的气度?

    皇帝恨铁不成钢,一张脸子阴沉的叫人心惊,冲着殿外大喊了一声:“崔吉祥!”

    崔吉祥闻声急忙的跑了进来:“万岁爷?”

    “给朕拦着他!”

    崔吉祥一怔,见楼幽兰正身形不稳的向殿外走去,一张脸上白的一点颜色都没有。心中叫苦不迭,得!看这架势保准是爷俩谈崩了!

    “幽亲王,奴才失礼了……”

    崔吉祥嘚嘚瑟瑟的上前,双手刚刚碰到他的袖口上,楼幽兰就像一头发狂的猛兽,一双凤目恶狠狠地瞪着他,手上一提,袖口带着厉风扫向崔吉祥。

    崔吉祥大惊,惨叫了一声,整个身子就像个破抹布似得被楼幽兰掀了出去。楼幽兰杀红了眼,飞身跟了上去,跪在地上一把提起崔吉祥的领口,另一只手毫不留情的就向他的天灵盖上拍去。

    崔吉祥万没想到有一天自己竟然要死在楼幽兰的掌下,还是被这么不明不白的拍死。吓得他闭上眼睛扯着嗓子就大叫:“皇上救奴才啊!”

    “大胆逆子!你还要造反了不成!”皇帝大怒,随手cao起案子上的砚台就砸了过去。

    皇帝气极,手上失了准头,砚台擦过楼幽兰的额角,摔在青玉石砖上,立时碎成了四五瓣。

    楼幽兰那只手停在半空上,一双凤目依旧狠戾的瞪着崔吉祥,额角火辣辣的痛,有温热的湿意流下,顺着腮边滴落在崔吉祥宝蓝锦袍的衣襟上,吓得他目瞪口呆。

    楼幽兰喘着粗气,手上的力道松了下来,崔吉祥见此,急忙连滚带爬的逃离楼幽兰,跪在皇帝身边全身筛糠般的颤抖着。

    “万、万岁爷!息怒啊!龙体要紧,您别同王爷生气,王爷岁数还小,再过几年他就明白万岁爷的苦心了,万岁爷息怒,饶了王爷吧!”

    崔吉祥不愧是楼武帝身边最有眼力价儿的太监,他跟在皇帝身边三十多年,皇帝的心思他也能摸个六成。楼幽兰就算再混账也是皇帝的心头rou,这会别说还没杀了自己,就算真把自己宰了,皇帝难不成还能为了自己去向楼幽兰讨公道?

    这会子给楼幽兰求情,就是给自己求情。

    皇帝见那砚台真的砸中了他,眨眼间猩红的鲜血顺着额角就涌了出来。他是皇帝,也是父亲,更何况这是他最宠爱的儿子,心中有些心疼,那么好的脸蛋若是让自己给破了相,皇贵妃还不得把他这乾德宫给拆了?

    “他还小?二十岁的人了!朕像他这个岁数的时候,儿子就有多少了!他呢!天天的胡作非为!”皇帝一提到这个,刚刚的心疼转瞬不见,气的脸上变了色儿,抓起案子上的奏折摔到楼幽兰面前“你看看!你好好的看看!这是大臣们弹劾你的折子!

    “你看看你现在的这副德性!跟个山贼匪类有何区别!为了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在朕的乾德宫看打看杀的!你要造反吗!”

    楼幽兰刚才本是跪在地上拽着崔吉祥,这会他逃走了,楼幽兰也懒得起来,他不说话,也不去擦额角的血痕,直挺挺的跪着,梗着脖子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崔吉祥在一旁急得没法子,这可怎么是好,这爷俩的性子都是一等一的倔,谁都不肯说一句软话。他一边怕着皇帝雷霆震怒,一边又怕楼幽兰发狂,小心翼翼的膝行了几步,靠近楼幽兰,在他耳边低语。

    “好王爷,您就同万岁爷认个错吧。万岁爷心疼您,不会真的罚您。等过几天等万岁爷气消了,您有事再同他说还不成吗?”

    过几天?聆歌等得了那些个时候吗?现在白绫子就套在他心上人的脖子上,他心急如焚,连一刻都等不下去!

    楼幽兰心下疼的没法子,双手无力的垂着,眼角微微的酸涩:“父皇,您这不是要了儿子的命吗?您伤害她,儿子就真的活不成了。刚才您那一砚台砸过来,把儿子砸醒了,先头是我犯浑,父皇您责罚儿子吧。打板子、罚俸禄,就是摘了儿子亲王的衔儿,儿子都认了。只是求父皇放了她吧!儿子求您了!”

    楼幽兰长拜下去,额头贴着冰冷的石砖,那血迹滴落在地面上,愈发显得触目惊心。

    皇帝负手不语,气息微沉,一双眸子阴冷冷的瞪着楼幽兰。崔吉祥看在眼里,真是吓得肝胆俱颤,皇帝大怒,这是要杀人的表情啊!

    “父皇,儿子和您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如果她在慈寿宫那出了事,儿子就只能一头从永安门城楼上扎下来了,那最高,保准儿子死的利索。”

    皇帝怒极反笑:“好啊,你还长本事了?连朕都敢威胁了?朕一堆儿子!差你一个吗!”

    “儿子知道兄弟多,我又是个没长进的,见天儿的杵您眼眶子里惹您不高兴,少我一个,父皇也没碍的。可是她不一样,她打小苦过来的,若是临到死了还是一个人上路,儿子舍不得,儿子怕她孤单!在这求父皇一个恩典吧。”

    “恩典?什么恩典?准你去死?我们楼家的血脉就容得你这么糟蹋!”皇帝负手走了两圈,额际的青筋突突的跳着,几步踱到楼幽兰面前,发狠的点着他光洁的脑门“你、你魔怔了?你同她认识多少个时辰!你还要殉情了你!你出息大了?朕看你是撒癔症了!”

    楼幽兰的脑袋本就是木的,这会被他父皇一戳正好恢复了知觉,疼得他咧了咧嘴,又怕失了气概,咬着牙硬是梗着脖子。聆歌曾说过他是破罐子破摔,她懂什么!如今儿他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才叫破罐子破摔!

    “儿子论治国之才比不过几位兄弟,论领兵打仗比不过各位将军,儿子这二十年从来没争过第一,儿子不甘心,只好做南辰第一个殉情的王爷了。”

    “你!”皇帝被他气个倒噎气,瞪着他脸色憋得通红,崔吉祥见了忙大惊失色的爬了起来,扶着皇帝坐进了软椅里,一下一下的抚着皇帝的胸口。

    “万岁爷,您可别吓奴才啊!”

    楼幽兰见自己真的气到了楼武帝,心下也是一阵内疚,忙爬了过去,抱住皇帝的裤腿子:“父皇您可别吓儿臣,儿臣错了还不成吗?要是把父皇气个好歹,儿臣真就是死不足惜了!”

    皇帝顺了口气,一只手按着太阳xue,眉头拧成了川字,闭着眼睛不搭理楼幽兰。

    “父皇您当是可怜可怜儿子成吗?父皇难道就没喜欢的人吗?父皇一定能明白那种想要保全所爱之人的心。您刚才说要赐死她,儿子吓得五内俱焚,聆歌就是儿子的心头rou,您就全当儿子魔怔了,非她不可。父皇,聆歌是儿子的命啊!”

    皇帝吐了一口气,终于睁开眼睛看着楼幽兰,深沉的眸子里有莫名的柔光划过。他想起了他年轻时候的事,那时候他还是太子,喜欢上近前一个倒茶的丫鬟。

    她的身份低进尘埃里,和着泥土,不及他锦袍上的一粒盘扣珍贵。可他就是爱上了,那时他年少,又有着东宫的衔,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他觉得他可以给那丫头一生的荣华富贵和恩宠,他可以给她世间女子梦寐以求的一切。

    没成想唯独给不了她的……是一条命……

    那时他的母后,也就是现在的皇太后知道了,二话都没同他商量,给她脚上绑了石块子,直接推进护城河里去了,他知道的时候她的尸体刚被打捞上来,泡的没了人形,要多惨便有多惨。

    他还记得自己惶惶然的站在河口,皇太后的声音冷的可以滴水成冰,她告诉自己:“你怪不得旁人,她是被你害死的!你只要时刻记着自己的身份,她就不会死的这样惨!”

    自从那以后,他就没再爱上任何一个人了,帝王的爱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就连他自己都心慌。

    现在呢?轮到他儿子了,他没他儿子的魄力,那丫鬟死了他顶多是病了几天,照样做他的太子,当他的皇帝,多年后想起,不过是一段糟心的回忆罢了。

    而幽兰呢?他这个儿子的脾气他最了解,什么事都不在意,吃喝玩乐天赐城没人能及得上他,可他却是个认死理儿的主,凡是他认定的事,便是千军万马都拉不回来。如今一个女人的命是小,真逼急了他,闹出个殉情的结局,那才真是得不偿失。

    楼幽兰见皇帝有松动,急忙央求道:“父皇饶了她吧,饶了她就是饶了儿子。您瞧您把儿子打的,脑袋都叫您给开瓢了。您多狠的心,明知道儿子平时最宝贝的就是这张脸了,您还往这上砸,这不是要坏了我南辰第一美男子的名号吗。”

    皇帝一听,果然看了看他的额头,好在血已经不流了,结了痂恐怖的凝在额上。皇帝龙袖一甩,生着闷气,他这样多的儿女,他们对自己又敬又怕,他们是父子,也是君臣,这是不可也不能逾越的鸿沟。可也就只有这一个敢同他这般的没大没小,他不长进,就只把他当成了爹而已。

    “一个爷们儿!天天在意那张面皮儿像什么话!”

    楼幽兰最能听出皇帝语气中的喜怒哀乐,这会子他这么说,说明他总算是放过了聆歌。心中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忙不迭的道:“父皇最疼儿子,您在儿子心里就是神!儿子也不和您客气了,求父皇再给个恩准,让我去皇祖母那救她吧。”

    皇帝叹了口气,烦躁的挥了挥手:“快给朕滚远点,朕瞧见你就心烦!她的事全握在皇太后手里,是死是活全凭她老人家一句话,这事你自己解决去吧。朕乏了,以后别用这芝麻大的事来烦朕!”

    楼幽兰大喜过望,忙跪好身子又给皇帝磕了三个响头,完了爬起身子连额头的血痕都来不及处理,急匆匆的跑出了殿外。

    “哎……”崔吉祥见楼幽兰几乎是瞬间便跑了出去,担忧的说道“幽亲王这头上还有伤呢,怎么着也得让太医给看看呀。”

    皇帝看了一眼开着的殿门,有些疲倦的靠在软椅上。崔吉祥见皇帝不说话闭上了眼睛,一阵的心惊rou跳,立刻闭紧了嘴巴,慌忙跑去将殿门关好,安静的候在一边。

    楼幽兰心急如焚,刚刚踏出乾德宫便看见了在台阶下等着白桑。白桑一张脸难看的早就不成颜色,望眼欲穿的巴巴看着殿门,好不容易等到楼幽兰的身影了,急忙几步上前迎了过去。

    “你怎么在这?本王让你去找十九弟你找到了吗?”

    白桑哭丧着脸,声音带着惧意:“回王爷,奴才已经把十九王爷请过去了,可、可是……大事不好了!”

    楼幽兰一听,立时惊得魂飞魄灭,腿上一软,捂着胸口晃了一下子:“她、她怎么了?”

    “慈寿宫那边闹了起来,聆歌姑娘发了癔症,连皇贵妃和皇太后都敢顶撞,那二位主子气的要立刻赐死呢。十九王爷拦不住,忙令奴才来这找您呢。”

    楼幽兰一听,胸口血气翻涌,眼前都跟着花了,脚下不敢再耽搁旋风似的狂奔向慈寿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