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平淡流年风亦清
三个月前聆歌生了对龙凤子，产子的过程有点艰难，用她自己的话说那就是遭了大难，差点没把自己折腾进阎罗殿。虽然最后有惊无险，可她那时亏损的太厉害，母体有恙，生出来的孩子便要先天不足。 好在她身边有个辛夷，这位老人家是谁？那是回生谷里第一把交椅，举世闻名的绝代神医，聆歌当时进了阎王殿都能被他拽了回来，先天不足这点小事到了容大公子手里，那就是小事中的小事。 聆歌起初也着实忧心了一阵子，但辛夷向来是个体人意的，告诉侧王妃甭担心，先天不足不打紧，咱们可以后天补偿上，有他在，保准他们娘仨都健健康康的活蹦乱跳。 自那之后聆歌对辛夷是越发的佩服欣赏，他为人低调，医术好成这个样子依旧不声不响的，聆歌有时候觉得他甚至可以媲美回生谷上的那一位。若是以后寻了机会定要让他们认识一下，不晓得容渊回生谷第一把交椅的名号会不会动摇。 辛夷彻底成了聆歌的老妈子，上到吃食、下到晒太阳，没有一件不是经过他手的。而聆歌呢？她是有子万事足，彻底的成了甩手掌柜，她心态好，却让守在她身边的辛夷愁断了肠子。 他原是计划等到聆歌孩子一落地就离开的，现在人家一家四口和乐融融的，自己这个不受待见的何必戳在人家眼窝子下面讨人嫌？ 他伤了情，一辈子都忘不了聆歌。他打定主意一生不娶，准备要独自一人去浪迹天涯，走到哪算哪，若是不小心死了，就在路边找个坑把自己埋了，不声不响的，也甭让聆歌知道，免得她听见伤心。 只是聆歌现在这个样子，他着实的放心不下，她身子亏空太大，怕是他前脚一走，这个丫头片子后脚就得去见阎王，还有那两个孩子呢，一个连自己活着都困难的人，怎么去照顾别人？ 罢了，不是不走，他只是再留下一段时间而已，待她的身体大安后，他照旧打了包袱浪迹天涯去。 别院里的日子平静，就跟六月里的风一样，翻不出滔天的巨浪，经常十天半个月的都听不到什么新鲜事。 这会子阳光正好，洒进屋子里不冷也不热。靠在榻子边的襁褓里面有两个粉雕玉琢的小人，经过辛夷的调养再也没了刚出生时那般的羸弱，现在白白胖胖的看着极讨人喜爱。 聆歌觉得自己真的是当了母亲，一刻见不着孩子都不成，她那样爱他们，吃了再多的苦都是值得的。 她轻柔的将凤羽抱在怀里，另一只手逗弄着依旧躺在摇篮里张牙舞爪的玄宁。楼幽兰照旧是每半月一封家书，只是信中大半部分的内容都移到了孩子身上。 什么孩子的吃食好不好？天暖了有没有添置新衣？乳母是不是照顾的很好？他们会不会叫父王？走路是不是很稳便？ 每当看到这个，聆歌总是忍不住失笑，两个不足百天的孩子，若是真能叫人走步，那才叫渗人呢。她从没想过他会是一个好父亲，他那样的人，富贵里成长的贵主儿，与生俱来带着任意妄为和狂放不羁，叫他去疼孩子，他都还是个孩子怎么去心疼他们？ 可还是她想错了，他和全天下所有的父亲一样，希望自己的孩子健康顺遂，希望可以为孩子挣得一方天地。 眼下他的任务更重了，原本只是爱着自己就要胆战心惊，现在又添上两个幼子，他怕是再也没有好日子可过了。 聆歌笑了笑，亲昵的低头亲了亲凤羽的小脸，小小的人，浑身散着一股子奶香味，闻起来，真叫人心软的提不起劲儿。这样好，日子虽然平淡，心却也安定下来。她的夫君虽远在千里，却依旧时时刻刻的惦记着他们娘仨，让她觉得没什么时候比现在更完满了。 信很长，楼幽兰总是啰啰嗦嗦的，可她有足够的耐心一个字一个字的看完，他的字亦如他的人，潇洒俊朗，自带风骨。 他说，吾妻聆歌，沧海虽深，不及相思半分意…… 聆歌挑了唇，一双美目里尽是温柔，他这个人天正就不是正经的胚子，果然情话刚说了两句便开始不正经起来，满篇子不停的叮咛着自己离辛夷远一些，没事不要总是找他聊天，或者看看府里有没有合适的姑娘，干脆撮合一下，让他赶快娶妻，也好免得自己这样成天的提心吊胆。 他这个人总是这样，片刻都不能安宁些。 怀里的小家伙咿咿呀呀的似哭非哭，聆歌急忙抱着她在屋子里慢慢地踱了起来：“好凤羽，快和着哥哥一起长大好不好，学会怎样叫父王，等他回来的时候，给他个惊喜好不好？” “侧王妃。”颜珠推门进来的时候正看见聆歌哄拍着凤羽，她将药碗放在案子上，喜笑颜开的走了过来。 “两位小主子醒着呢？”颜珠探了身子往聆歌怀中瞧去“咱们小主子可真漂亮，有王爷和侧王妃这样的好底子撑腰，可着天赐城找去都寻不到像咱们小主子这样漂亮的！” 她从聆歌的手里接过凤羽，发着不同的响声逗弄着她：“小公主可真幸福，爹是亲王，娘是王妃，还有个世子哥哥，等到及笄后，求亲的人还不得把咱们门槛给踏破了？到时咱们一定选个最好的！” 聆歌在一旁看着，唇角的笑意越发的温和：“我只希望他们可一辈子平平安安的。” “肯定会的，小公主有爹娘疼着，还有阿珠疼着，天赐城里最尊贵的主儿，一辈子都会平安幸福的。不像是我，打小就不知道爹娘是谁，要不是有王爷和王妃，我和阿真还不知道在哪个破庙里要饭呢。” 颜珠说的落寞，聆歌听得也难过：“那都是以前了，日子过得再不好，也都结束了，现在你和阿真都是我的家人，我把你们当亲妹子和亲弟弟看，有我在一日你们就不会没有家。 “眼下世道不太平，王爷没在府里，等他回来我就同他说去，咱们女人这一生终归得是找个好男人，有了依靠后半生也就稳定下来了，到时候我和王爷一定给你找个好婆家，咱们也风风光光的大嫁！” 颜珠被她说的脸颊一红，急赤白脸的说道：“侧王妃说什么呢！阿珠才不嫁呢，阿珠要照顾您和小主子们一辈子。” “浑说，这是什么话，你还能跟我一辈子？耽误了你的姻缘那还成？这么损阴德的事我可不干。”聆歌挑了挑眉“看你这形容……是有心上人了？” “才没有，侧王妃就别拿我打趣了，我一辈子都不嫁人的。”话虽这样说，颜珠脸上却是绯红一片。 聆歌是个有经验的，看着形容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呦，看着样子还真是有了得意的人，说吧，哪家的？天赐城的吗？做官的还是平头百姓？你别拘着，实话告诉我，若真是个良人我找王爷说去，有咱们王爷出面，任谁都知道你娘家殷实。” “侧王妃浑说什么呀，这当着孩子们呢，您这么不正经的，没得把孩子们都带坏了。”颜珠大窘，急得忙拧过身去。 聆歌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扬声换来了乳母照顾两个孩子，自己则拉着颜珠就走出了屋子。 外面的天气大好，风和日丽的叫人说不出的舒坦。聆歌拉着颜珠坐在回廊里的鹅颈椅上，见左右没人才道：“说吧，你可别瞒我，一五一十的告诉我，什么时候的事？” “侧王妃……” “今儿我是不能放了你，你就跟我交实底吧。我把你当亲妹子看，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再说我也是过来人，你遇着这个事了，我也应该提携你一下。刚才我就说了，若真是个好人家咱们给你出头，不怕人家看不起咱们。” “侧王妃……”颜珠一听立刻红了眼眶子，他们侧王妃待自己真是没得说，她也算是命好的，赶上了这么善性的贵主儿。只是她那点子经历就甭跟这显摆了，若是人人都像她一样的情路，保准儿没几个人能长命百岁的。 “说吧，和我还瞒着什么，怕我抢你男人不成。” “侧王妃！”颜珠脸色涨红，这位贵主儿可真是口没遮拦“罢了罢了，同您说也没什么打紧的，只是您千万别和王爷说，我这八字没一撇呢。” “行行行，什么时候得到您老首肯了，我在同他说成不？” 颜珠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他人挺好的，又有才华，儒雅彬彬的，往那一站都看不到旁人了。” 啧啧啧，聆歌忍不住内心惊叹，这是已经情根深种了，看来她也留不得她多少时候了，现在就该着手该给她准备嫁妆了：“他家里是做什么的？他呢？走仕途的，还是做买卖的？” “走仕途的，做了个半大不小的官。” “做官的？”聆歌一讶“哪位啊？天赐城的官？那敢情儿好，王爷能说上话，有咱们给你做后盾，也不怕他欺负你，到时候让他一房妾室都不准娶。” 颜珠的眸光微暗：“奴婢倒没想那么多，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我不求他这辈子只有我一个，让我跟着他就成了。” “这是怎么话说的？还没进门就跟个小媳妇似的，那不成，你是我妹子，不是旁人，你若是要嫁个皇亲国戚我没法子置喙，但要是普通官员，咱们王爷还是能说上话的。” 聆歌一把拉住颜珠的手：“好妹子你可不能犯傻，我的教训你还没看见吗？府里头一大帮子人，上面有人压着，下面有人算计着，要想和夫君好还得掖着藏着，这日子不是人过的。你可不能走我的路，其实说句实在的，你嫁个当官的，日子能宽裕，可不一定能省心，我更愿意你嫁个平凡百姓，银子不多没关系，有我呢，苦不了你们，关键要找个一心人才是正经。” 颜珠挺感动，聆歌说的每一句都是真情实意的为着自己考虑，可是身份在这摆着呢，聆歌以前再苦也是有黄带子的，她不一样，说句难听的，她以前就是个臭要饭的，要不是遇见聆歌升发了，这会子还在泥塘子里泡着呢。 聆歌心疼她，可是她不能自己忘了本，终归还是卑贱，跟了谁都抬不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