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恨不相逢未嫁时
巨大的声响终于引得辛夷回身,见到聆歌猛的没顶,立刻惊得他魂飞魄散。他再也顾不得那许多,飞身跃进水里,提起聆歌的胳膊就要将她拉出水面。 哪知聆歌反手猛的用力,辛夷悴不及防竟被她带进水中,和她跌坐在一处。 聆歌哭红了双眼,狠命的捶打着辛夷的双肩。她发了狂,和一个市井泼妇没什么两样,什么侧王妃什么公主的身份她都不要了,现在她就是一个普通女子,受了那么多的艰辛,无法倾泻,无法言语,只能这样无声的宣泄着。 辛夷承受着她的捶打,眉宇间尽是怜惜的神情,他不去阻止她,任由她这样捶打自己发泄着,直到青色的锦衣慢慢透出红晕,她知道他的伤口一定是裂开了。 他依旧没有说话,聆歌却住了手,她喘着粗气,发髻凌乱,一张小脸涨的通红:“为什么!为什么要来!你不怕死吗!你要是死了怎么办?你想没想过,也许直到你被我害死了,我都有可能不知道你是谁!即便知道了,也是在你死后!值得吗!值得吗!你就没想过我的感受吗!容渊!你个王八蛋!我恨你!我恨你!” 聆歌突然扑了过去,连同着自己直直把辛夷压进水底。他们挨得很近,几乎鼻尖贴着鼻尖,辛夷没有任何反抗的看着聆歌,就那样平躺在坚石上。他以为在水底是看不见人的眼泪的,因为还没流出眼眶便可同这溪水融为一体。 可是他错了,他依然可以看见她在哭,那么无助那么伤心。聆歌死死地压着他,他也不去挣扎,反倒想着若是他们就这样死了也不错,可以和她在一起,生也好、死也好,对于自己来说都是完满的。 可聆歌毕竟舍不得他,原本他们之间只有些微距离,所以只要聆歌肯微微低头,便可以寻到辛夷的唇。 辛夷慢慢的闭上了眼睛,有柔软的唇贴了过来,终于填补上他最后的一丝缺憾。在他即将昏沉的瞬间,唇齿间突然度过一丝气息。辛夷猛地睁大了眼睛,见着聆歌那些哀伤的看着他,终于慢慢的放开了他。 水面卷起滔天的浪花,辛夷托着聆歌的腰身猛地跃出水面。聆歌浑身湿透,狼狈不堪,肺子里似是进了水,她咳的声嘶力竭,扶在辛夷的肩上剧烈的颤抖着。 过了许久,她终于停了咳,抬起头来看他。辛夷的脸色苍白,正神色复杂的看着她。他的眼睫上盛着一滴水珠,阳光下可以缤纷出无色的光芒。 他慢慢的伸手将耳后的那枚金针拔了出来,然后在聆歌震惊的目光中,五官渐渐的生起变化和移动,不过须臾,一张熟悉的绝世容颜便完全呈现了出来。 聆歌骇然的看着他,颤抖的双手终于抚上了曾经朝思暮想的容颜。这样的眉眼,这样的唇畔,曾经在梦境里刻画过无数次,熟悉到只要一闭上眼睛,那个风华绝代的男子便会出现在眼前。 现在他真的就在眼前,指尖触及到的肌肤是温暖的,不像梦境中,冷冰冰的没有任何温度。 聆歌颤抖着双唇,小心翼翼的唤了声:“容渊?” 凤目微弯,睫羽上的那滴水珠连同着眼角的酸涩一起划落,滴进溪水里,不过是细微的涟漪。他的声音恢复了往常,亦如上古瑶琴,只要轻轻开启,便可俘获人心:“我在。” “容渊,真的是你吗?” “是我,聆歌,我来看看你好不好,见着你一切安好,我便可以放心了。” 聆歌撇了下嘴,突然嚎啕大哭了起来,容渊是什么样子的人,她比谁都清楚,这个人就是个十足的二傻子,就像紫极说的那样,他脑子里缺根弦儿,所以才会这样挖心挖肺的对自己好。 她以前觉得老天待她有些薄情,早早的死了娘,让她混沌着过了孩童时期。后面好了,遇见了容渊,又遇见了幽兰,她以为苦尽甘来了,遇见的男子都是这样举世无双,他们一样爱着自己,不顾一切。 可原来不过是老天在耍戏着自己,偏要让他们二人同时出现在自己的生命中,非要活生生的把自己劈成两半,左右不能。她眼睁睁瞧着自己活在炼狱中,痛苦的煎熬着…… “你怎么才来,你……为什么现在才来,一切都晚了…….容渊,一切都晚了……” 聆歌哭的瘫软,若不是容渊这样抱着她,她怕是又要滑进水里。她哭得那么哀伤,容渊看着,什么都没说,他的心是痛的,甚至痛的有些麻木,因为习惯了这样的苦楚,所以他依然可以笑着面对。 只是到了现在还能说什么呢?也许只能有那一句才能道出两人彻骨恸天的感伤。 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那天聆歌哭的凄凉,容渊一颗心被彻底绞成了粉末,可虽然痛着,人却真的轻松了。他一直都怕被她认出来,因为自己胆小,不敢以容渊的身份面对她,只能藏在辛夷的名头下去关心她、照顾她。 现在好了,他终于可以不用再提心吊胆,有生之年可以听她再唤自己一声‘容渊’,觉得即便下一刻就死了,也没什么好遗憾的。 可他们二人终归都是聪明人,即便知道他就是容渊,自那日过后,曾经的事情便也再绝口不提。 “吁——”容渊勒了马,低头看了看怀中的女子“还好吗?”他的声音很温和,好像同以前没什么不同,她依旧是自己掌心中最挚爱的女子。 聆歌疲倦的抬起头,瞧着不远处的巨大城门,上面赫然写着“镇国门”。 这两日他们日夜不停,合乘一骑,终于在今日赶到了燕坪国边境,兴许再有个两三日便可抵达燕坪国都。 他们这一路向着燕坪国马不停蹄,容渊身上的伤虽好了大半,但毕竟因为之前施了往生诀,又没有闭关修养,再加上几日前的身负重伤,所以身子大不如前,偶尔一瞥,他的脸色都是微显苍白,人看着也有些倦怠。 聆歌总是不放心,生怕他还像那晚一样,毫无预警的倒下去,连忙抬头拭了下容渊额角的汗珠:“怎么样?你还受得住吗?你的脸色不好。” “没事聆歌,我咳……咳咳。”容渊刚开了口,便是一阵低咳,他侧过头掩袖咳了半晌,直到脸色微微的泛红才止住了咳意。 聆歌害怕的看着他,原本好好的人,怎么就被自己折腾成了这个德行? “我没事,就是一时呛了风而已。” “都是我带累的你。” 辛夷低着头,他双手勒着马缰,将聆歌固定在自己的怀里,他从没有像现在这般满足的时候,闻言只是摇了摇头:“和你没关系,不准妄自菲薄。”手中握着的缰绳微微一抖“咱们马上就可以进入燕坪国了,不过听说都城那边来了消息,说是楼幽兰两日前便攻城了。” “攻城?”聆歌一个激灵“那聆风他!” 容渊蹙了眉,昨天他接到飞鸽传书,上面只写了楼幽兰于两日前攻城的消息,并没听说楼幽篱拿什么质子威胁,那就说明还没到最后时刻,他们还有机会。 “应该还没有,别害怕,不到万不得已,幽亲王不会放弃聆风的。他是你夫君,聆歌,你要信他。” 聆歌心脏一缩,他在说夫君两个字时会是什么心情呢?本该是对他的称呼,现在却换成了别人……
她心里难过,可现在却不是为这个伤情的时候,如果攻城了,楼幽兰势必已经有了全然的把握,相信时间不会拖得太久,他们必须马上赶到燕坪国都才成。 燕坪国都—— “大将军,咱们的军队已经形成合围,特别是后方那五万人,简直是神出鬼没,打的燕坪军一个措手不及!哈哈哈哈,现在他们城内已经乱成一团,听说已经死伤了大半的将士!三王爷没辙子,连老弱病孺都拉到阵前上去啦!老子打了那么多场仗,就属这次最过瘾!” 说话的是此次先锋部队的胡光将军,他年约四十,可精神却异常饱满,说话声音洪亮,震得整个军帐都颤了起来。 “幽亲王,属下得和您赔个不是,此次出征前属下知道您是咱们的领头将军,还气的大骂了好几天呐!您是贵主儿,哪上过战场啊,若是您受点伤,万岁爷还不得把属下的皮扒了?再说,上战场得带兵打仗,您先头经验不足,若是耽误了军机这还得了?” 胡光说的唾沫横飞,一帐子的人全都瞧着他:“可是就瞅着您出兵以来的种种,我胡光,就得竖起大拇指赞您一句用兵如神啊!幽亲王是天生的将领,这场仗,打的太漂亮了!” 楼幽兰窝在软椅里,对胡光的恭维并不感兴趣,他转动着拇指上的一枚玉扳指,凤目望着一点已经许久没有动过了。 白桑和楼幽然都立在他身侧,瞧见他这个形容,不自觉的对视一眼,交流了下彼此的想法。 他十七哥又在那想他十七嫂呢……所以任凭胡光这会子马屁拍的再响,这位王爷压根连一句都没听见。 “既然楼幽篱还没死,咱们这场仗就还没赢,这会子说这些话为时尚早。若是现在就轻敌了,战场上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古来功败垂成的例子还少吗?更何况狗急还会跳墙呢,楼幽篱再是个草包,也会有最后蹬腿的那一下子,你有空在这拍马屁,不如回你营上好好戒备着。” 楼幽兰的声音不紧不慢,语气也不见得有多不悦,可是让人听着,就是会平白的升起一阵战栗。胡光浑身一抖,脸色惨白着瞥了眼楼幽然,见他摆了摆手手,才慌忙的躬身退了下去。 一帐子的人霎时全被楼幽然挥退了,就剩下了他们二人。楼幽兰没什么反应,抬手揉捏着眉心,脸色略显疲惫。 “十七哥头又痛了?” “嗯,老毛病了,不碍事。” 楼幽然叹了口气,移了步子去为他倒茶,他头痛的毛病实在算不上是老毛病,左右不过也才这几日的事,打他十七嫂走后才留下的病症。 他知道他十七哥是忧思过度,再加上劳心劳力才会引起头痛,叫了军医来,左右说的不过是静养安心云云,开了几服药,吃下去也没见着好多少。 “十九,他还没出来,就说明还没到最后。” 楼幽然倒茶的手一顿,他明白十七哥指的是云聆风,楼幽篱手中既然有这么一大张王牌就没道理不用,所以十七哥说的对,只要云聆风还没出来,这场战争就还没到最后。 “依十七哥看,楼幽篱会坚持到什么时候?”楼幽然将温茶递给楼幽兰。 他接过茶,低头轻抿了口,指甲轻轻的敲击着杯璧:“左右不过是这两天了。”